霍坚踩着点来到邪物署的大门前,一分钟不早,一分钟不晚。但是正准备进门的时候,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恐怖的身影正在向着他高速移动而来,这个身影让他立即转身,撒开腿就跑。但霍坚毕竟年纪大了,再怎么拼命地迈动两条老寒腿,跑起来也并不比一只鸭子快多少。那个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追上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霍,怎么啦?每次见到我就躲,我没欺负过你吧?”来人笑容可掬地揪住了霍坚的衣领。霍坚用尽吃奶的力气也睁不开,只能气哼哼地直跺脚:“云湛,你这个臭小子就一点也不懂得尊老么?我干嘛不躲你?你每次一来就专门抓着我老人家不放,害得我晚饭都吃不上热乎的。”
“但是今天我真的没太多事儿找你。”云湛依旧坏笑着,“我就是远远看见你,忍不住想要过来吓唬你一下而已。现在吓唬过了,我去找佟童去了。晚餐愉快。”
把霍坚气得七窍生烟之后,云湛走进了邪物署。如他所料,佟童早已经在公事房里了,和他殉职的前任席峻锋一样,勤奋敬业,以身作则,一丝不苟。不过相比之下,云湛显然更喜欢佟童,因为这个年轻人身上带有一种质朴的善良和开朗,相比之下,席峻锋总是惦念着一些无法放下的过往,显得阴沉而心思太重。
“云大哥,总算等到你回来了。”佟童见到云湛,很是惊喜,“上次给你的资料都收到了吧?”
“都收到了,你帮了大忙,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呢。”云湛和邪物署的人都很熟,所以也毫不客气,从外间扯过一把椅子就坐在了佟童对面。另一位和云湛交情不错的捕快陈智连忙给他送进来了热茶。
“咱们客气什么!”佟童摆摆手,“每次有什么疑难的案子,不都是你帮忙么。这回查到些什么吗?”
云湛犹豫了一下,佟童会意,起身关上了门,把其他捕快们好奇而委屈的眼光挡在外面。云湛这才把前些日子在宁州和瀚州所经历的一切大致给佟童讲了一遍,佟童听完之后很是意外。
“我真是没有想到,这起案件竟然能和你牵扯那么深。”佟童说,“可是按你说的,现在能找到的线索基本都断了,可能知道真相的要么是辰月教主,要么是血羽会高层人物,光是要找到他们都足够费劲,更别提从他们嘴里打探到消息了。”
“何况我也没法去找木叶萝漪,”云湛苦恼地说,“她老人家能暂时高抬贵手不追杀我也就算万幸了。”
“我可以想办法帮你弄一些血羽会的资料。”佟童说,“血羽会虽然行事乖张,但是在组织结构上很谨慎,官家所能掌握或者抓获的,往往都只是他们的下层支线,就像壁虎的尾巴,断了也不会波及到全身,尤其在南淮这样的都城,他们更是会十分小心。不过我可以向其他地方的同行求助。另外,和偃师有关的更多详细资料,我也会想办法帮你查一查。”
“那就拜托你了。”云湛说。
“你就先好好休息一阵子吧,在外面奔波那么久也够辛苦的。”佟童说。
“恐怕不行,我这个人就是天生贱命,”云湛说,“收了客户预付款的时候老是偷奸耍滑,这种半个铜锱都没人给的事儿,反倒是停不下来。回宛州的路途上,我也想过发生在南淮城的那起凶杀案,总觉得一口气杀掉三个人,还带了一个身份不明的添头,并不是很像风靖源其他几个案子里的做法。尤其是杀人之后剖开肚腹,着实有点匪夷所思。能不能把具体发现尸体的方位告诉我,我想到那里去转一转看看。”
与佟童道别之后,云湛去往了案发的地点。那是位于南淮城外西北不远处的一个山谷,官方名字叫澹坳谷,由于名字过于佶屈聱牙,一般人就直接按照方位将其称之为西北谷。这座山谷里既没有什么物产,也没有值得一看的风景,反倒是地质结构不稳当,一到下雨就容易闹泥石流。加之南淮位于宛州腹地,出城向四面走去都能找到很好的风景,所以这个离城很近的山谷反而平日里无人问津,也难怪那几位死者的尸体一直放到腐烂才被发现。
好在那位发现尸体的富家小姐记性不错,精确的指出了一个重要的标志:“那几个死人的附近有一棵松树,树上被人刻了字,是……是辱骂国主的话,我不敢说出来,但你们看到就会明白。”所以云湛费了一番周折之后,还是找到了那棵树。树上果然不知被何方神圣刻下了辱骂国主石之远、也就是石秋瞳的父亲言语,大意是讲石之远占据着宛州最富庶的公国却毫无作为,不配当国主。
这话倒真没说错,云湛看着这两列刻在树皮上的歪歪扭扭的大字,在心里想着。石之远并不是个没有才干的人,以衍国的家底,守成绰绰有余,事实上衍国在他治下确实称得上国富兵强——尽管其中有不少石秋瞳的功劳。但是要想向外“作为”,他那点韬略大概就不够用了。何况眼下本来就在和平年代,对外扩张谈何容易,只是辛苦了满九州乱跑的石秋瞳……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摇摇脑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联想驱逐出去,开始查看发现尸体的现场。根据那位富家小姐事后惊魂未定的描述,当时四具尸体就躺在距离大树不远的一块相对平坦的土地上,三个上了年纪的死者几乎是非常整齐地并排放置,并头而卧,年轻一些的那位女性死者离另外三个人稍微远一些,但也就是大概不足半尺的距离。
此刻死者的痕迹早已被抹去,这片平地上只能看到冬日的枯草。但云湛站在一旁,在头脑里想象着当时的场景,越想越觉得离奇。三位辰月教的偃师同时出现在此处,很难用偶然解释得通,几乎可以肯定是和他们的偃师技艺有关。但那个身份不明的年轻女孩是谁,为什么会和这三人死在一起,又为什么尸体的摆放会和这三个人稍微拉开一定的距离?这不足半尺的距离,无论是南淮城的普通捕快还是邪物署的佟童等人都没有太在意,但云湛却总觉得这其中有问题,最大的可能就是——三位辰月偃师和第四名死者不是一路人,四个人可能是偶尔碰上,然后被共同的敌人杀害的。
此外,云湛还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会不会那个无名女孩才是杀手?这个想法看似有些大胆,但在实际发生的一些案子里可以找到相近的案例。比方说,一个厌世的人想要寻死,或者一个想要谋杀他人的罪犯出于某种目的要掩盖自己的杀人动机、嫁祸给其他的人,就会在杀人之后自己也选择自杀,但是会用巧妙的手法把自己也伪装成同一批被害人之一,从而误导查案者的视线。
除此之外,最让云湛想不明白的依然是杀人后剖腹的残忍手法。如果死去的四个都是普通人,也许可以往变态连环杀手之类的地方去推论;但既然雪香竹已经向他确认了三名死者都是辰月教徒,而且恰恰好全都是偃师,这可不是那种脑子有问题的杀手能做到的,十七八个一起上多半也做不到。所以,剖腹,以及剖腹之后挖出内脏的手法,一定是有一些特殊的深意在其中。可惜的是,这样的深意目前还得不到合理的解释,他只是凭着直觉认为,这确实不大像被改造成傀俑后的风靖源的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