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白天加一个晚上,十七个人变成怪物,一共造成二十六个死者,每一起命案都古怪得不像真的,每一起都惨不忍睹。”黄炯唉声叹气,“绝不可能是巧合,一两件、两三件还能算巧合,十七件,那么密集地发生,一定是有预谋的。”
“你说得对,巧合也得有个限度,不然成说书了。”叶空山翻看着笔录,难得地没有顶嘴,“好家伙,几乎每一起的死者都莫名其妙出现了身体突变畸形的状况,然后死去,其中好几起赶在死之前还动手杀了身边的人。够得上鬼故事的题材了。”
“你别说得那么轻飘飘的。”黄炯一跺脚,“鬼故事?我看这些案子比鬼故事吓人!”
“那就先让我去看看那些吓人的怪物吧。”叶空山说着,扭头看了一眼岑旷,“你去看过了吗?”
“没有。”岑旷老老实实地摇摇头,“我没敢去。”
“非得跟着我,你才敢去,是吧?”叶空山站了起来。
岑旷没有回答,脸上微微有点红,但还是跟在叶空山身后,走出了捕房。
正值午后,户外阳光很是耀眼,但对岑旷而言,敛房里任何时刻都充满了一种穿透皮肤深入骨髓的阴冷。无论什么时候,她都很厌恶踏进这里。但身为捕快,一次次地进入敛房,查看那些她不愿意看到的尸体,却是无法摆脱的职责所在。
好在还有叶空山。每次来到敛房,叶空山都会让她走在后面,而自己先行进入。从岑旷的心理上来说,这就好像是有了一块预先放好的盾牌,能够稍微安心一些。
“你过来看。”叶空山在敛房里招呼她,“虽然你怕看这个,但这一次非看不可。”
岑旷深吸了一口气,迈过门槛,走了进去。短暂地适应了一下光线变化之后,她看清了放在敛房的大木桌上的事物。
“希望我死的时候不要那么难看。”岑旷喃喃地说。
由于经费有限,敛房的工作台其实就是几张陈旧的大木桌,虽然简陋,倒也够大够结实。此刻桌上摆放着几具尸体,如同文字记录里所形容的,全都奇形怪状。比如离门最近的一具尸身,上半身看起来是一个枯瘦衰迈的老年人类,但从腰往下,并没有人类的双腿,整个下半身变成了近似鲛尾的形态。
但那又不是标准的、充满流线美感的鲛尾,而更接近于一种畸形的变化。这条“鲛尾”整体看来就像是一块腐臭的肉块,上面的鳞片疏疏落落,有如皮肤病人的瘢痕,散发出死鱼一样令人作呕的气味。
“他从腰间的骨骼开始发生了变化。”常和两人打交道的仵作李青向叶空山和岑旷解释说,“整个下半身的双腿变化为鲛人的尾骨,但却变化得并不彻底。打个比方,就好比有人把他的下半身像小孩玩泥人一样重新捏了一遍,但是捏得很糙,虽然大体上有些近似鲛人,但细部的骨骼和肌肉都不对。”
“我明白。”叶空山点点头,“前两年有个案子和鲛人有关,我亲眼见到了鲛人的骨头是什么样。”
“而且最要紧的是,他长出了鲛尾,却并没有在耳后长出腮裂,这让他无法像真正的鲛人那样在水里呼吸。所以,他的死因是溺水而亡——他自己头朝下栽到了家里的大水缸里,淹死了。”
“他是在心里面……把自己当成了鲛人吗?”岑旷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应该是你们捕快的活儿。”李青回答。
岑旷继续看向下一张桌子,然后发现敛房把两张最大的木桌拼在了一起,这样才能放下第二具尸体。
因为这具尸体实在是太大了。
“这就是那个突然变成夸父的名叫乔娟的中年女人吧?”岑旷强忍住恶心,很专业地看着尸体被剖开的胸腔,“但是骨骼虽然长大,却显得有点儿细。”
“对,太细了,和那个变鲛人的老头儿一样,变得不完整。”李青说,“血肉膨胀了,体重增加了很多,骨头却既没有变粗也没有变结实,所以在捏死了自己的老公之后,她自己的身体也支撑不住,脊柱断了。”
第三具尸体更加显得古怪,那完全就是一团挤在一起的肉球,好在岑旷早就读完了所有卷宗,马上判断出了这具尸体的状况:“这应当是那个在裁缝铺里帮工的羽人,韦芊芊。和变成夸父的乔娟正好相反,韦芊芊的身体急剧萎缩,就好像变成了河络——但又并不是真正的河络。”
“骨骼和肌肉缩小了,内脏却没有缩小,所以活生生地挤破内脏而死。”李青接口说,“其他尸体也都大同小异。每一个人都产生了无法解释的畸变,展现出另一个种族的生理特征,但又变化得半点也不完善。比如有一个倒霉蛋,明明是人类,竟然长出了翅膀,但羽人展翼是靠精神力凝聚的,时间到了会消散,他的却就是一对肉乎乎的翅膀,而且是从胸口钻出来的,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所以你刚才的比方很精当。”叶空山说,“就像是顽童在胡乱捏泥人,似是而非,最后捏出一堆做坏了的成品。”
他转过头望向岑旷:“剩下的也都差不多,不必看了,再看下去你今天晚饭都可以省了。出去琢磨一下吧——你看,我如果是个教书先生,直接把她揪到学堂,把这张脸冲向学生,就能最生动地解释‘如释重负’这个词。”
这后半句话是对李青说的。李青哈哈大笑。叶空山说:“岑旷要是能多向你学学就好了。都是女人,你就能成天待在敛房里。”
“这个和女人不女人没关系。”李青瞪了他一眼:“我以前有两个男助手,后来都受不了跑掉啦。”
离开那些骇人的尸体,回到捕房,岑旷的脸色好看了一些。她毕竟一向敬业,马上想到了向叶空山汇报:“对了,还没跟你说初步的调查情况呢。距离案件汇总起来刚刚才过了半天,能掌握的东西还很有限。不过,根据初步的询问走访,暂时没有找到这些受害者之间的关联——除了死状。”
“也就是说,如果这是某种手法独特的谋杀案,我们暂时还找不到动机和嫌疑人;如果这是意外状况,也暂时不知道原因。”黄炯补充说。
“嗯,我刚才还在想,这些死者之间会不会有联系。”叶空山说,“现在看来,表面的、明显的联系是不会有的,如果他们有什么隐秘的关系,就得费力气去挖掘。所以共同点就只有案件发生的时间?”
“还有地点。”岑旷说,“这些案子全部发生在城西南到城南的一片区域,大概分散在四五个不同的街区里,但总体来说,假如从青石城地图上来看,就是那么一块。到目前为止,没有更远的案情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