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贡院关着门,莲生姐弟只能围着走了一圈,将周围都看了一下。原来这贡院距离明代的关中书院不远,大顺立国后,因为是草莽英雄出身,便将读书二字看的极为认真,由秦王主持,在关中书院不远处建了西安府贡院,为了显示出雅致,还在贡院前面修建了一个人工湖,上面遍建亭台楼阁,湖中荷花摇曳,清风徐来,景色十分宜人。
乾二不远不近的跟着,莲生回头问:“乾二爷,您离那么远,怕我咬人啊。”乾二闻言离的近点,莲生忽然低声说:“不知锦衣卫对生员出入花街柳巷有什么看法。”
“没什么看法,你说的是刚才那位陈公子?”
“你一路跟着我们不都看到了吗?”
莲生觉得这乾二真不愧是郁世钊的好下属,和他上司一样特别能装模作样。
“我觉得你不必为这点小事烦恼。”
“乾二爷认为这是小事。”莲生第一次和乾二能这样心平气和的聊上几句。
乾二停顿一下,嘴角忽然咧了咧:“今日和你们相撞的便是本次的副主考,本省学政彭杰。”
“副主考?这官员可以明着去那种地方?”
“理论上是不可以的,私底下,你也看到了。”
乾二第一次脸上浮出一丝丝的笑容,莲生猛地一拍他肩膀:“我懂了,哈哈,后天想必是极为精彩啊。”
乾二点点头,回身望着灯火辉煌中的贡院,内心深处有一种隐隐的不祥感。学政眠花宿柳,这报告一递上去,不知郁大人会做何决断呢?
第二天,在店主的帮助下,莲生很轻松的租下了巷子里的一户人家的马车,约定第二天卯时来接,付了600文定钱,莲生又急忙去街市买干粮,好在关中有种锅盔,极为厚实耐饥,还易于保存,莲生买了两个,又在西域商人那买来些肉干,加上其他好带的吃食,估摸三天的量是足够了。
这时考试都是自己带着饮食,莲生买的时候挑的极为仔细,现在是秋天,秋老虎横行,早晚温差大,她还给芳生准备了一件夹棉袍子,怕他在贡院受凉。
准备停当,莲生松了口气,乾二这次被她当作跟班来用,乾二早就发现自己在她面前一点锦衣卫的权威都无,早早认命,拎着一大堆东西跟在后面。要去客店就得穿过那条花街,莲生低着头走路,不好意思抬头看着两边的莺莺燕燕,两世为人,她路过红灯区的表现倒很一致。如果当年大学毕业工作可能还有扫黄的机会,穿越到这里,良家女子多看这些秦楼楚馆一眼都是过错,莲生就是自己不当回事也得为芳生的名声着想。
因为低头匆匆走,差点和对面的人撞一起,莲生急忙福下身子,说了一声对不起。
“是某走路耽误了小娘子,还请小娘子不要在意。”这人声音真不错,听着还挺磁性的,莲生微微让了一下,抬脚要走,眼前却横过一把扇子,莲生缓缓抬起头,微微愣了一下,这人眼熟,正是昨日那个有几分桀骜风流自诩的陈公子吗,想不到他到是这里的常客。
文人才子们经常在青楼楚馆聚会,这也算是一种时尚,莲生腹诽,却又不动声色,轻声问:“敢问公子有何吩咐。”
乾二站在不远处,冷静看着这一切,他不知莲生想做什么,只能看情况。
这陈公子名叫陈焕正是陈夫人娘家的嫡出侄儿,从小就聪明伶俐,很得父母疼爱,陈家官宦世家,当年顾尚书都要努力巴结,才有今天的局面,因此这陈焕打小被宠坏了。他今天来这里本是和几个朋友聚会的,没想到差点撞上个美貌的小娘子,仔细一看,这女子全然不同以往的莺莺燕燕,只见她一身浅绿的衫子,领口绣着几朵缠枝嫩黄小花,一条乌黑的大辫子,一朵花都不戴却自有一股灵秀,黑白分明波光涟漪的眼睛,好像能看穿人的心思,这仪态这气质,有一种说不出的落落大方劲,和平时看到的娇柔的富家千金,这条街上妖媚的小娘子都不同。这女子第一眼就让人觉得她是纯净如水,可以和自己并肩站在一起的。这陈公子虽风流却还不算下流,觉得这小娘子见之忘俗,还是先打听下可是这里的才好。
“不知小娘子是哪家的?看着眼生的很。“
这搭讪的,也太明显了吧。
莲生还是一脸淡然:“我只是路过,公子,请让路。”
“小娘子,吝于告知么?”
好,这是你们陈家人自己往枪口撞,莲生绽开人畜无害的笑,那笑容格外明媚,陈焕眼睛一亮,正要摆出自认为最潇洒的表情,就听着莲生说:“你这是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陈焕一愣,这是骂我?
“明天便要秋试,你眠花宿柳不说,大庭广众晴天白日还公然拦截良家女子,这就是你们陈家的门风?怪不得能出那种不知廉耻哭着喊着都要给人家做妾的人来。”
陈焕闻言气的浑身发抖,扇子指着莲生说:“你既然认得我,便要说的明白,我们陈家和你有何过节,你在大街上这般污蔑我家女子的名声。”
莲生回头看了乾二一眼,确定他就在自己身边,出了事反正不会叫自己吃亏,头一扬大声说道:“你家的名声?你昨天在楼上和女子吃酒,今天拦着我去路,你自己做的一桩桩一件件,你们陈家还有名声吗?女子的名声?你回家问问你的好姑妈,是如何巴着有妇之夫不放,你们也配说名声。”莲生冷笑一声,刚要走,却被那陈焕抓住了:“我和你从不相识,你这女子却出口伤人!”
“松开她。”乾二冷冷地看来,陈焕只觉得浑身如被冰雪,下意识松开手,莲生拍打下衣袖:“我不认识你,可我认识你家姑妈。她做的事情,在我们家乡都传遍了。”莲生认定表哥一家惨死就是顾尚书父子所为,这口恶气如何能咽下,想不到这个陈家人还自己撞上门。
“顾莲生!”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只见从不远处冲出来一个人,后面还跟着几个书生。
“顾廉永,果然蛇鼠一窝,竟然都在这吃花酒?你家父亲大人可知晓?”
顾家祖籍在关中,因此顾廉永此次必须在西安府参加秋试,他一直住在陈家,今天几个昔日同窗说考前聚上一聚,顾廉永在京城有点才名,仗着自己又是礼部尚书之子,根本就没把这秋试看在眼里,也就欣然前来,却不想遇到了莲生。
“你竟然敢在背后造谣!”
“拜托,我这可是当面说,再说这也不是造谣,是事实,你母亲在我母亲牌位前执妾礼,你不也看到了吗?哦,现在不是庶出的,算是继室的嫡子就了不起了?大考前一天还敢来这青楼吃喝玩乐,尚书大人养的好儿子,陈夫人家教真好。”
“休得胡言乱语!”顾廉永挥手就想打莲生,乾二身形一移,手指在顾廉永胳膊肘弯处一点,他的手便无力的垂下。
“好啊,怪不得你如此嚣张,原来仗着锦衣卫撑腰。”顾廉永心道自己是尚书公子,不怕他锦衣卫小卒子,指着乾二道:“你家教好?你家教好跟着野男人东游西逛抛头露面。”
“你……”莲生刚要张嘴,就听着一阵吃吃的笑声传来,这笑声很是熟悉。
眼前红光铺天盖地,一身大红飞鱼服色的人从天而降,轻轻站住,手里摇着扇子:“谁在这说锦衣卫啊。”
顾廉永知道这指挥使不是自己能得罪的,陪笑道:“大人,这是小人的家事,还请大人……”
“家事啊?顾莲生,你这个笨蛋,平时伶牙俐齿的,今儿个怎么就要堕了咱们锦衣卫的名头。”
这话说的,陈焕忍不住横了莲生一眼:这女子刁钻泼辣,我是看走眼了。
“大人,顾莲生是舍妹,兄长教训妹妹,也需要锦衣卫许可吗?”
“当然,因为她是我锦衣卫的人。我的属下,岂是你能教训的?”
她是锦衣卫的人!顾廉永指着莲生,满眼惊讶:原来如此,怪不得她能从大火中逃脱,怪不得她能一路无阻来到这里。
莲生也惊讶了,我什么时候成锦衣卫的人了,抬眼去看郁世钊,而后者则对她挑挑眉毛,意思是稍安勿躁。
“哼,怪不得能这般嚣张,原来是狗仗人势。”陈焕冷冷地哼了一声。
“对,你嚣张不了,是因为你连狗都不如。”
郁世钊恶劣地哈哈大笑,陈焕言语上占不到便宜,气的血都涌上脸,眼睛都是红的。
“既然指挥使大人偏袒,我无话可说。”顾廉永拉了陈焕一把:“我们走。”
莲生笃定这指挥使会给自己撑腰,瞬间觉得腰板更直了,故意大声问:“大人,属下得知有人秋试期间流连青楼楚馆,这才随同,乾……乾大人一同前来暗访。”
“嗯,接着说说,这些读书人也真够无耻的,大考期间还搞这起子幺蛾子。”
“然后就看到了这位陈公子和顾公子,哦,那边还有几位。”莲生说着一指门口站着的几个书生,那几位看到锦衣卫目光看向他们,吓得急忙往后退去。
“顾尚书教子不严啊。”郁世钊啧啧连声:“都是一个爹生的,这差距还真不小。”
顾廉永知道自己在这没有违犯国法,但是总归对名声有碍,还是闭嘴不吭声的好,他本也是个聪明的人,只是第一次和莲生交手小看了对手,竟然被再三激怒,犯下连环错误,这段时间他反思了自己所为,已经明白什么是识时务为俊杰,于是上前一步,作揖下去:“大人,是小生不拘小节,做了错事,请大人责罚。”
他竟然学乖了!
莲生以为还能激怒顾廉永,只要闹起来,他被郁世钊抓进衙门,明天的秋试自然作废,哪想到他竟然学乖了!
“呵呵,我和你父同朝为官,见你便如同自家子侄一般,总要对你们多关照几句,去吧去吧,回家好生准备,等你们及第的好消息。”
“谢大人吉言,小生告辞。”
顾廉永拉着陈焕,匆匆就走,看都不看门口那几个书生。
“自家子侄!”莲生这才发现郁世钊脸皮之厚,忍不住摇头笑起来。
“乖侄女,赶紧回家吧。”郁世钊摇摇扇子,目光却瞥向乾二,多了几分探询,乾二垂下眼敛,拎着东西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