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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棱的记忆并没出错,萧乐生果然弄个*窟,找了一群女修日夜笙歌。
“青棱师妹!”萧乐生见到她的时候,露出风流妩媚的笑容,与她打着招呼。
他的眼神,有些微小谨慎。大概是因为害怕唐徊所致,他给她的笑容,又有些讨好谄媚,和她记忆之中,那时的萧乐生一样。
但是,他不是那个将她从冰塔中救下、一路以命相守的萧乐生。
青棱初见他时那股欣喜若狂之意,在看到他的第一个笑容开始,就渐渐沉敛而去。
纵然容颜一样,但这并不是同一个人。
莫非,那三百年真是她在幻境中所经历的?
而那个萧乐生,真是她爱而不得之后所幻想出来的?
青棱的心头第一次浮起这样的疑问。
一切都如她记忆中的一样,可一切又似乎都不一样了。
见过萧乐生,青棱浑浑噩噩中,又被唐徊带往了玉华宫。
玉华山的雪,十年如一日的冰冷洁净,玉华宫也如记忆中一样绮丽宏伟。
唐徊被带去见了墨云空。
她知道,接下去就是长达七天的等待,她站在了半月巅上,从日出到日落,足站了七天。
半月巅上镜子一样的冰块,照出了她的模样。
容颜清浅,眼眸如墨。
唐徊在第七天的时候,终于如她记忆中的那样到来了。
他双鬓已是沧桑的枯白,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轮回般,眼眸也沉敛下去。
青棱站在山巅之前,看着与记忆一般无二的他。
此时若他出剑,她也一样无力抵抗。
“我们走吧!”他声音喑哑地开口。
青棱一下愣住。
这与她记忆中悲伤绝望的情景,完全不同。
“青棱,我们结为双修眷侣吧!”他嘴唇轻动,说出不啻于雷鸣般的话来。
双修眷侣?!
青棱脑中只剩下这四个字,再也没有第二个反应。
唐徊将她带到了阳曲山,指着冰雪覆盖的山巅对她说,这里将会是他们未来的洞府。
“为什么?”青棱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从惊诧中醒来。
“你在问什么为什么?”唐徊揽着她的腰枝,低头一笑,那笑容如化冰的春光般灿烂。
“为什么,要和我结为双修眷侣?”青棱问他。
唐徊一愣,随即又是轻轻一笑,开口道:“我本欲求娶玉华宫圣女墨云空,她引我去看了玉华宫的重宝……”
“万窍窥魔镜?”青棱不知为何,心头忽然闪过这件东西,不禁脱口而出。
唐徊点点头,道:“原来你知道此物。我确是去照了万窍窥魔镜,那面镜子能看出人的心魔,而我的心魔……”
他声音忽然一顿,青棱却将心提到嗓子眼。
“是你!”
就这么毫无重量的两个字,瞬间如雷电般炸在了青棱的心头。
接下去的日子,是青棱从未经历过的,她陪着唐徊收伏阳曲山下巨龙,花了三年时间建成冰殿,又花十年建成冰塔,终在十三年后春日,她身着一袭殷红嫁衣,站在了冰殿之中。
那件嫁衣,以雪地仙蚕丝制成,又以东山霞光染色,其上洒满萤粉,不论白天黑夜,这嫁衣都如云光雾染般绝色倾城。
她看到自己乌发如瀑,双眸水气氤氲,如墨染成,颊上胭脂鲜妍,是这一生从未有过的美丽。
唐徊着一袭红袍,脑后发丝轻绾,耳边散落满肩如水温柔,清冷的眼眸深处,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
这是她记忆中从未有过的画面。
美好得如同一幅画卷。
萧乐生还在,何望穹没死,她依旧陪在唐徊身边……
红衣似火,结一世同心。
她看着唐徊一步步靠近,眼中火焰似要将她焚尽,炽热灼人。
“青棱,仙路漫漫,你可愿与我一起,生死相依,祸福于共?”唐徊站在她的眼前,低头看她,眼中除了她,不再有其他东西。
青棱既未点头,也未闭眼,一双墨染般的瞳眸静静看着唐徊,许久之后,才眨了一下眼帘,头微微一点。
唐徊便俯下头,眼中一点焰光,朝她吻去。
“唐徊,此梦虽好,然我青棱一生,长于谎言,绝不再接受任何虚假之情。你的幻境,可以收起来了!”她忽然一声冷语,手中断恶剑飞出,径直刺入了唐徊额间。
唐徊如雕像般伫立在她面前,眼中波澜忽然沉寂。
终究,还是差了一步。
二人红衣黑发,煞是动人,本应执手而立却化作持剑相向。
周围景象忽然一阵扭曲变形,化成碎片。
青山绿树,石崖峭壁,他们仍旧还在烈凰圣境之中。
青棱手中断恶,已没入唐徊额前红痕之中。
唐徊眼中一片灰暗,瞳孔已失了焦距,若非鼻间尚有一息,只怕没人知道他还活着。
他脸色惨白如稿,俊美的容颜光芒不再,仿佛一瞬间虚弱了下去,只是他身子仍旧挺直站着,如同松柏。
“你……怎么……看……出来的?”唐徊的口中断断续续说道。
这个阵法,是他献祭了一双眼睛为代价才开启的,为上古幻术禁阵,能将人带入记忆之中轮回,更改一切过往。只要对方在幻术之中迷失心志,便会永远地呆在这幻境之中,沉沦在一场场虚假的幸福之中。
而他怕她修为高深,更不惜亲入幻境,以自身引导青棱记忆,以策万全。
若是青棱迷失心志,沉沦幻境,那她便可随他处置。
“你算漏了一样东西,我的心魔!”青棱的瞳眸,此时黑红交互闪过,可唐徊已看不见了。她是想留住那个梦,不单是因为心中一丝情,更多还因为何望穹与萧乐生,看着他们活得好好的,就算是个梦,也让她心底生出犹豫来。
而她心中之魔,是自穆澜夺舍之时起,就已经诞生的,而并非如唐徊所想的那样,是她被一剑穿心之后才有的。
进入幻境之后,虽然一切顺理成章并无破绽,但她始终觉得怪异,那便是因为,她的心魔被古阵暂时封印。她的眼睛,化成墨色,而心中亦再无一丝暴戾之气。
便是这一点点怪异之处,叫她醒悟了过来,看出唐徊的古怪来。
此时在她的魂识之中,墨眼青棱与红眼青棱已站在了一起,中间屏障已去。
“呵呵,心魔……”唐徊声音渐弱,断恶入脑,他已再无生机,可仍旧强撑着一口气,缓缓说着,“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当初我为何要杀你吗?”
“那已经不重要了。”青棱摇了摇头,他二人走到如斯地步,再问前因已无意义。
“那个幻境虽然一切都是虚假的,但至少有一件事,我没骗你。在求娶墨云空之前,我去照了万窍窥魔镜,看到了自己的心魔。”唐徊的声音已如游丝般浅弱。
“你的心魔,与我何关?”青棱面色虽然冷凝,但心头却一片空白。她已感觉到,生命之中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正在渐渐消逝。绝望与心痛并存的复杂情绪,比之当初她亲手掐灭穆澜元神之时,还要强烈百倍。
“我在镜中所见到的,确实是你!”他忽然微微一笑,虽已看不见青棱的模样,但他仍旧执拗地看着青棱所站的地方。
眼前一片黑暗,他只看得到记忆中的她。
“荒谬!我怎会是你的心魔!”青棱心中剧痛,口中却是一喝,他这样一个骄傲绝情的男人,心魔怎会是她!
“我这一生修得乃是绝情二字,你既是我情之所至,自然便是我的心魔!我唐徊一生,从未对一个人如此用情,就是当年素萦,尚不及你十之其一。只可惜,一步错,满盘错。哈哈哈,可笑啊,绝情之人偏偏多情!生死不忘,三百年不改!”他呼吸一促,仿佛怕来不及说完一切似的,他声音虽弱,语速却忽然快了起来,“也罢,为了这漫漫仙途,所有一切我甘心情愿,如今为你所杀,我亦无怨恨悔。只不过,有句话,我想告诉你……”
“什么话?”青棱握着断恶的手有些颤抖。
“太初百年,龙腹绝地,你我二人曾同生死,如今却不死无休,终归这条命是我欠了你的……青棱,好好活着,这条路,你替我走下去……”
他的绝情之道,到此为止,眼前一片黑暗,幻化出初见时青棱模样,叫他露了一丝笑出来。这最后一句话说完,唐徊便气息全断。
青棱呆立他身前,眼中泪水,无声无息地滚落。
“唉……想不到数百年时间,我还是折在这断恶手中。”忽然一声苍老的叹息响起,恶龙的元神从他额前飞出,虚影黯淡,已是即将消逝的模样。
他在唐徊元神之中呆了数百年,没有比他更清楚唐徊心头的执拗。
“爱而不敢,绝而不息。驱走的和留下的,到底哪个是心魔,哪个是本我,恐怕唐徊自己都已经分不清楚了。”恶龙缓缓开口,龙影渐淡,他却已不大在乎了。
那声音如梵音落在青棱耳边。
“执念太深,强求绝情一道,终为心魔所用。只是魔亦是他,他亦是魔,本为一体。”恶龙又是一声长叹,望着青棱手中断恶,眼中悲喜皆无,不过片刻,化作尘烟散去。
他们本为一体,谁才是真,谁又是魔,谁又分得清楚。驱走的真是心魔还是他已被妄念所迷已无从得知。
青棱握着那柄断恶神剑,忽然仰头长笑,泪水不息,似要将这一生悲苦流尽。
她手中施力,抽出了断恶。
唐徊额间红痕中一道殷红流下,仿佛泣血般凄艳,一团晶亮白光自额前飞出,倏尔一下,竟自行飞入了断恶神剑之中。
断恶剑忽然剑身一亮,残旧剑身之上的点点锈痕,突然间如同蛇蜕一般,缓缓自剑身之上剥离而下,落到地上。
晶亮的剑身宛如新铸一般,剑刃锋锐,森冷剑意如同天地之威般,四散而开。
青棱虽不知为何唐徊的元神会自行进入,却也看得出来,这柄断恶剑此时方才展露出属于它的神威。
她双眸一闭,停止了流泪,恶龙元神溃散前的一番话,忽令她心有所悟。
魔即是我,我即是魔。
本为一体,又何分生死。
魂识之中,血眸青棱身影已淡,虽然仍旧满脸戾色,却已毫无抗拒,渐渐与墨瞳青棱重合在一起。
再睁眼之时,她眼中血色已去,只剩下幽深不见底的一潭浓墨。
心魔已去,她修为的最大桎梏也已不再,心头一片澄明,她当即盘膝坐在了唐徊躯体旁边,开始感悟星辰之力、本源之气。
灵气慢慢聚拢,四野绿意忽盛。
星辰瀚海,苍穹宇宙,轮回不息。
青棱魂识又见到了那一片星辰瀚海、永恒璀燦的景像。她在这星海之中望见一颗星子,那星子渐渐靠近,又化为烈凰。她于魂识之中,将烈凰一景一物看遍,又缓缓经过烈凰,进入万华神州,最终这些景象又归于星海。
一道天光降下,青棱周身绽放出浩然天威之力。她的修为,臻至返虚期大圆满。
只差一道天雷,她便可飞升成仙。
是时候,该去找穆澜了。
她一整衣衫,缓缓站起,眼中波澜沉潜,手中弹出一点烈焰,将唐徊焚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