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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楚兮浑身一阵紧绷,思绪瞬间回拢。
因为已经是月末了,再加上外面好像阴天,这佛堂里没有点灯,根本就是黢黑一片,完全的伸手不见五指。
这座佛堂,虽然不在端木老夫人的院子里,但也是紧挨着的,并且外面还有专门的婆子把守,一般人不敢随便乱闯。
那人的手搭在她腰际,略有一会儿没动。
而宋楚兮,也只警惕戒备了那一个瞬间。
然后,她便裹着大氅翻身坐起。
“怎么,不装了?”黑暗中,端木岐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丝倦怠慵懒的浅笑,压在宋楚兮腰际的手并没有移动开。
他就势坐在了旁边的一个蒲团上,然后顺手一捞,将她拉到怀里抱着,下巴抵在她的肩头。
起初的时候,宋楚兮的酒量的确不是太好,但是这么几年下来,已经锻炼出来了。
只是她的酒品不算太好,所以端木岐仍是不喜欢她沾酒。
就白天的那一大盅酒,根本就喝不倒她,只是她喝酒容易上脸是真的。
宋楚兮任由他拉到怀里。
他的呼吸,扑在她的腮边,带着微润的湿气却也混合着浓浓的酒气。
宋楚兮就皱了眉头,不满道:“你喝酒了?”
端木岐和她一起用膳的时候,基本都是滴酒不沾的,而平时她见他的时候——
带着浑身酒气的,这还是第一次。
“嗯!晚上变天了,就多喝了两杯,暖一暖!”端木岐道,下巴压在她肩头,整个身体大半的重量都靠上来,说话的语气带着醉意,有些不清不楚,“你在这里,冷不冷?”
“你说我冷不冷?”宋楚兮没好气道,抬手推开他的脸。
她这是怪他把她送到这里来了。
“呵——”端木岐低哑的笑声自黑暗中含糊的响起,却没再动手动脚,只就说道:“我就是怕你着凉,才特意过来看看需不需要帮你暖被窝的。”
这话若说换做别人之间,听起来多少都会透着几分暧昧,但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微妙,明明已经过了四年了,但两人之间却还仿佛维持着四年前那样随性又自然的关系,凡事都没有忌讳。
端木岐的声音含糊不清,之后就再没了动静,只有他醉酒之后加重了的呼吸声在寂静的佛堂里飘起。
他这个人,从来都善于隐藏情绪。
今天,他很反常。
宋楚兮坐在那里,等了好一会儿也再没见他有什么动作或是说什么话,不禁便有些担心,于是掀开那件大氅,从黑暗中摸索着朝他爬过去。
端木岐盘膝坐在那里。
宋楚兮的手先触到他的膝盖,入手湿冷,她便皱了眉头,“外面下雪了?”
“嗯!”端木岐声音很低的应了声,还是一动没动。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
宋楚兮的手顺势抬起,再摸到他的鬓边的时候才发现他居然是耷拉着脑袋坐在那里打起盹来。
因为自身身体的原因,她的指尖微凉。
落在腮边,端木岐自然有所察觉,便就抬起左手,压在她的手背上,将她的手掌轻轻的拢在自己的脸颊上,用体温一点一点的温热。
端木岐一直不主动说话,宋楚兮的心里就越发的奇怪,忍不住道:“你到底怎么了?难道是外面又出什么事了吗?”
虽然现在整个端木家还没有落到他的手里,但是宋楚兮已经确信,这件事的结果其实是毫无悬念的。
就算是和端木旸之间又起了什么冲突,他也不至于要借酒消愁的。
若在平时,端木岐就算不能给她答案,大抵也要插科打诨的敷衍,但是今天,他却选择了持续的沉默。
“阿岐?”宋楚兮的心里突然就有些不确定,另一只手又试着去摸他的额头,“你是不舒服吗?”
黑暗中,她无法准确找出端木岐的位置。
端木岐却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往前一带,宋楚兮就猝不及防的扑到了他的怀里。
他张开双臂,拥抱了她,再次将下巴抵在她的肩窝里摩挲,一面有些孩子气的呢喃道:“你是担心我吗?担心我会不舒服吗?”
这人今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楚兮也容不得多想,只本能的就给顶了回去,“我怕你染了风寒才故意想要传染给我的!”
这个丫头的嘴巴利害,还真是从来都不肯吃亏的。
“哈——”端木岐闻言,就又有些愉悦的哑笑出声,他拥着她,嗅着她发间若有似无的香气,又是半晌无声,就在宋楚兮以为他是不是睡过去了的时候,却又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楚儿,你知道,我一直都不是什么好人——”
断断续续的,并没有多少正经。
人都说酒后吐真言,端木岐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作为大家族的内定继承人,从小开始,端木项会训练他一些什么,宋楚兮几乎都可以想到。
他这样的人,只求目的就行,不择手段根本就是家常便饭。
可是如果在他清醒的时候,这样的话,他是绝对不会说的。
此时宋楚兮的心里不禁微微震撼。
他拥着她的力度有些大,甚至让她觉出了几份压抑。
“可是——”但是宋楚兮并没有沉默的太久,随后就语气漫不经心的开口,“你对我,还算不错的。”
“呵——”黑暗中,端木岐就又意味不明的笑了,“你都不问,我做过什么事?”
他今天的情绪的确很不对。
他做过什么事?
难道他是突然心血来潮,要拿她当倾诉对象,对她来谈自己过去的那些黑历史吗?
“不管你对那些人做了什么,那也都是他们咎由自取。”这种被信任,对别人而言或许是种殊荣,宋楚兮就只当听不懂他的弦外音,满不在乎道:“宋家的人想杀我,端木家的人也想害你,我们都不过回敬而已,还要分什么对错吗?”
端木岐说他不是个好人,可是她又何尝不是和他一样?
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也一样的自私自利,只为自己。
他们做事,不管是非,不问对错,在杀人与被杀之间,根本就不存在选择性的疑难。
醉酒中的端木岐似乎被安抚住了,用下巴在她的脸上使劲的蹭了蹭,心满意足的感慨道:“有你在我身边——真好!”
那语气,空前的软糯,竟像是个孩子般。
宋楚兮忍俊不禁,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道:“是啊!有我在你身边,你就是捡到了宝,我会帮你,端木家一定会是你的。”
“嗯!”这一回端木岐倒是没有回避,很坦然的应了,过了一会儿,他却又突然问道:“那么——你还想回宋家吗?”
想回去吗?
不是想与不想,而是她必须回去。
这个话题,还是他们之间头次提及。
宋楚兮下意识的警觉,心中飞快的权衡了一下,就如实说道:“我要回去!”
她的语气坚定,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端木岐的酒却就像是突然醒了。
他的整个身子静止了一瞬间,然后,缓缓,缓缓的坐直了身子,将她从怀抱里推离出来。
宋楚兮跪坐在他对面。
夜色中,除了他的呼吸,她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然后,端木岐的手指探出,却像是有所感应一样,竟然能够精准的触到他的脸颊。
“怎么?只留在我身边,这样不好吗?”端木岐问道。
她只留在他身边,他的确是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保证她事事顺遂安康,可是——
这绝不是他当初决定将她留在身边的真正目的。
端木岐,是个有野心的人。
宋楚兮知道,他的最终目的,绝对不会只是在于掌控端木氏。
他破坏掉了端木家和朝廷之间和殷绍一党之间牵连的纽带,那其实是因为他早就想好了更加行之有效的退路。
而当初,他会不管宋楚琪做的事而执意留下她来——
他其实,是为了借助她宋氏嫡女的身份,端木岐——
他根本就志在南塘,他是要利用她,一并将宋氏也收入囊中的。
只是虽然心知肚明,并且也许端木岐也料到了她可能会想到这一点,宋楚兮也依旧不会点明。
她于黑暗中平静的望着他所在的方向,神情戏谑,半真半假道:“我要回到宋家,等我姐姐回来,在得到她的确切消息之前——我不准宋家完全被那些人把持在手!”
少女的语音清脆,那音调悦耳,却带着一种难言的坚定。
端木岐的手指轻轻压在她的腮边。
黑暗中,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看不到她脸上表情。
不知不觉间,外面开始有噼里啪啦的声音打在窗纸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季节里过早的下起了冰雹。
宋楚兮循声回头看了眼,喃喃道:“好像是真的变天了。”
“嗯!”端木岐应了,心思却明显的不在此处,过了一会儿才正色道:“所有的事情,应该都会在这几天之内一次性的解决掉,其中我不保证不会不会有什么变故,能时时在府中照应你,你自己当心些,嗯?”
“好!”宋楚兮乖巧的应了。
方才明白,这才是他今晚过来看她的真实目的。
“那我先走了!”端木岐整理了衣袍起身。
这屋子里黑洞洞的,宋楚兮不熟悉环境,干脆就没动。
她本还以为这佛堂里可能有后窗还是密道才让端木岐钻了空子,不曾想片刻之后,身后的方向却是火光一闪。
宋楚兮下意识的回头。
却见他堂而皇之的开了门。
“少主!”守门的两个婆子提着灯笼迎上来,态度毕恭毕敬。
宋楚兮先是一愣,但随后也就了然——
是了,就连老夫人身边的岳青阳都任由他驱策,这么两个粗使婆子还不是随便收买支使的么?
端木岐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两个婆子关了门,佛堂里就又陷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夜色中。
宋楚兮百无聊赖的重新躺下,开始在心里默数窗纸上那些噼里啪啦的声响。
*
端木岐款步从那小院里出来。
傍晚的时候,天上就开始飘雪,只是雪势不大,下了足有一个时辰,地面上也没见白,而他从佛堂出来的时候那雪已经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冬雨。
十月底的雨水,十分湿冷,落在皮肤上的感觉并不好受。
端木岐孤身走在雨中,出了佛堂的侧门,拐了个弯,院子里的两个婆子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这才放心的又回了耳房里躲雨。
这边端木岐却是刚刚拐过墙角就已经自行顿住了脚步。
雨幕中,有人撑伞站在一丛灌木的暗影前面。
端木岐的唇角牵起一个微凉的弧度,挑眉看过去,“做什么?你在监视我?”
岳青阳的整个人都隐在暗处,并看不到脸上表情,只听他的声音也同样带着不友善的嘲讽响起,“我只是好奇,你这个时候有必要非得走这一趟吗?”
只不过一两句话,这两人之间就弥漫出非常浓厚的火药味来。
两个男人,在冰冷的夜雨中无声的对峙。
一直到雨水浸透到了衣服里,端木岐方才继续举步前行。
岳青阳站在原地没动。
在两人即将错肩而过的时候,端木岐却又自主的止了步子,面无表情的冷冷道:“我可从没要求过你要为我做什么事,你不高兴的话,大可以避开我走,没必要给彼此找不痛快。”
他说完,也不等岳青阳再开口,就又继续往前走去。
岳青阳却似乎并没有准备再同他争执,待他走出去五六步之后才也同样冷漠的开口道:“师父他今天回来了。”
言罢,也再没有多一个字的废话,直接撑了伞往前走去。
两个人,背道而驰,各自踽踽独行,很快消失在断断续续的雨幕当中。
夜色,重归于寂。
*
东跨院里,沈会音的屋子里灯火通明,却是房门紧闭,里面不时的有哭哭啼啼的声音传出来。
端木旸面沉如水的坐在椅子上喝茶。
沈氏坐在旁边的另一把椅子上,却是哭肿了眼睛,不停的抱怨,“旸儿你倒是说句话啊,我都在那老太婆的院子里跪了一个下午了,她还是死咬着不松口,不准我将香儿的尸首接回来安排入殓。你妹妹本就死的冤枉,她不肯处置了宋家的那个小贱人替香儿报仇雪恨不说,居然——居然连她的身后事都要拦着,这分明是要把香儿往死里糟践的。”
想着再没能见过面的女儿,沈氏刚刚止了不久的眼泪就又开始不住的流。
端木旸一直不肯表态。
坐的离他们母子稍远的端木棠就不怎么庄重的开口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说起来这一次也都是妹妹她自己不懂事,什么事不好做,非要去打那岳青阳的主意。那人也是她能肖想的吗?自己就往祖母的枪口上去撞,能得她什么好处?下午那会儿我就说了,母亲你根本就不用去祖母那里求情,谁说也没用,可是你不听——”
自己的亲妹妹不明不白的死了,端木棠全然只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居然还能出言调侃。
“你还敢胡说八道?”沈氏就是再疼他,这会儿也忍无可忍,疾言厉色道:“要不是你先色迷心窍闯了祸,怎么会连累到你妹妹的身上去?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你还要说这些戳心窝子的话,你是要你妹妹魂魄不宁,在下头也不能安心合眼吗?”
端木棠自讨没趣,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但他却明显没往心里去,虽是闭了嘴了,脸上表情还是完全的无所谓。
想着连尸首都不能收敛的女儿,沈氏就更是悲从中来,又冲他吼道:“你还有脸在这里坐着?还不回你的屋子里去给你妹妹抄佛经超度去?”
让端木棠纡尊降贵的去超度端木秀香?
这不过就是说说罢了。
端木棠是巴不得早点离开这里,倒是十分乖觉的应了,“是!”
说完,就起身往门口晃去。
无论是样貌还是体型,端木棠和端木岐之间都很有几分相像,端木旸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的背影,似乎透过他看到的就是端木岐,眼中冷意纵横,眼神变幻莫测。
待到端木棠离开了之后,沈氏才又忍无可忍的看向了端木旸道:“你倒是说句话啊,这事情,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端木旸终于开了口,语气压抑,目光冰冷,“老七真是好手段,原是我低估了他,就算他要和我来抢夺这个家主之位,我也以为他不会不顾后果的真的将端木家从朝廷的关系网里孤立起来,这才没有防备他,不曾想他居然是真舍得下本钱,这一次,算是被他坑的狠了。”
他关注的事情,明显是和沈氏不同。
沈氏愣了愣,“这是什么意思?”
“母亲你以为唐宁之那里是怎么知道咱们后院的事情的?我明明已经勒令下头的人全部闭嘴了,在这个家里,敢将我的命令视作耳旁风的——”端木旸道,说着一顿,语气就又更显阴冷三分,“除了老七,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你是说,是他让人把这消息告诉唐家人的,就是故意要破坏唐家和咱们的联姻?”沈氏愕然,一下子尖声嚷出来,“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就因为你占了家主之位,他就要我们整个端木家和他都同归于尽吗?”
一直默无声息站在旁边的沈会音也紧紧的皱了眉头。
端木岐会给他们穿小鞋不足为奇,只是她们都和端木旸一样,没有想到端木岐居然可以釜底抽薪,直接拿整个端木家的前程来给他们添堵。
端木旸冷笑了一下,一字一顿道:“我不能等了,一定要在他下一次出手之前先下手锄掉他。”
沈氏和沈会音互相对望一眼,各自屏住了呼吸,“怎么锄?”
“这个我自己会去做!”端木旸道,这才稍微缓和了神色道:“母亲不是要替香儿讨要一个公道吗?事不宜迟,这事情还是要尽快解决的好,都过了大半天了,那宋楚兮就算醉酒,估计也差不多醒了。香儿再怎么说也是端木家的血脉,祖母应该不会不管她的。”
“你是说,还让我去求那老太婆做主?”沈氏不解。
那老太婆可是油盐不进的,如果她肯替香儿做主,自己也不用跑到儿子这里来哭诉了。
“不是母亲你去,而是我和你们一起去!”端木旸道。
沈氏看着他脸上那种明显透着算计的阴冷神情,只觉得一颗心没来由的往上提,“什么?”
“不管香儿的死是不是和宋楚兮有关,这件事也总要尽快当面问个明白的。”端木旸道,唇角的笑容不由的更深。
沈会音猛地打了个寒战,“夫君你是不是想用那个小贱人拖住了七叔?”
如果没有端木岐在身边,宋楚兮那么个小丫头,还不就跟只蚂蚁似的,不管是她们还是老夫人,说弄死她就弄死她了。
端木旸不语,算是默认。
沈会音突然就跃跃欲试的激动起来。
可是沈氏对此却并不看好,拧眉道:“白天的时候我都那么求她了,那老太婆都不肯松口,就算是你出面,她恐怕也未必就会向着咱们的。”
说到底还是因为岳青阳那贱种,端木秀香是犯了老太婆的忌讳了,老太婆才这么狠心的对她的死不闻不问。
“如果我去说,祖母她应该不会驳我的面子的,就算只是敷衍着,只要她肯答应将那丫头提出来对峙,后面再想办法拖延时间也就是了。”端木旸想了想道。
沈氏神色凝重的开始在心里估量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沈会音咬着唇,心里却在激烈的斗争,最后便是走上前去道:“祖母是因为心里膈应,这才拖着不肯替九妹妹主持公道,如果——不是为了九妹妹的事,而是事关她自己的生死安危呢?”
老夫人是个相当自私的人。
“咦!”端木旸似是有所触动,沉吟着朝她看过去一眼。
他虽然娶了沈会音,但是因为和宋家的联盟被摧毁,心里膈应,便故意的一直冷落她,只觉得这是个没有见识的庸俗妇人而已,而这一次却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沈会音知道这是她好好表现并且重新赢得沈氏母子青睐的绝佳时机,就落落大方的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道:“如果有人去告诉祖母,说宋楚兮,甚至是七叔要对她不利呢?”
栽赃嫁祸?
沈氏的脑中立刻蹦出这几个字。
端木旸并没有表态,只是拧眉沉思,过了一会儿,便是勾唇一笑,“如果只是说的话恐怕还不足取信。”
沈会音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夫君你的意思是——”
真的找人给老夫人下毒。
到时候,那老太婆一定会恼羞成怒的。
“可是那宋楚兮如今还被关着,她在府里又没什么亲信,就算我们说她要对祖母不利,祖母恐怕也不会相信。”顿了一顿,沈会音就一咬牙道:“既然是这样,那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了,不如就直接以七叔的名义好了。他的人里面,短时间内估计也收买不到人去做这件事,横竖就只是为了拖延时间演的一场戏,我们便直接给他来个死无对证好了。到时候老夫人的一番质问下来,他要澄清,也需要狠花一番功夫的。”
端木岐御下有方,他身边的人是不可能被买通过来配合设局的。
虽然——
那样的可信度会更高一些。
端木旸慎重的略一权衡利弊,也没有拖泥带水,当即就点了头。
“好!我马上去安排!”他说着,就举步往外走。
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是端木旸和沈会音之间在商量谋划,沈氏的脑子转的慢了一拍,并没有插上话,这个时候却突然上前拦了端木旸一步道:“你不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安排准备吗?你去忙你的,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做吧!”
“这——”他们母子一心,端木旸倒不是怀疑她,只是事关重大,便多少有些犹豫。
沈会音突然想到自己的手里还握着宋楚兮给她的毒药,目光隐晦的闪了闪,就帮着说道:“夫君你先去忙吧,这件事我会帮衬着母亲一起安排的,一定确保万无一失。”
这两个女人合作,总不至于连这么一点小事也办不好的,端木旸便没多说什么,只道:“一定要吩咐一个可靠有分寸的人去做,不要真的害了祖母。”
“嗯!”沈氏点了点头,端木旸就先行走了出去。
然后沈会音就转向了沈氏道:“母亲,做这件事,您手上有可靠的人选吗?”
“都这个时辰了,要下毒就只能下在茶汤里,”沈氏思忖着说道:“老太婆院里的茶水房里有个叫水莲的丫头,是府里的家生子,不过她老子娘早死,现在就剩她和身下一个弟弟了,那小子这两天跟着郑管事去外地采买了,这件事——她可以做。”
那水莲木讷老实,又对家里一根独苗的弟弟十分疼爱,用她的弟弟做威胁的话,她一定会就范的。
沈会音想了想,却还觉得不妥,“万一她被老夫人拿下了拷问,再以那孩子做要挟的话——”
“拷问?”沈氏突然就嘲讽的冷笑了一声,从牙缝里缓慢的挤出几个字来,“如果那老太婆没命拷问呢?”
她的一张脸映着火光,表情看起来诡异的近乎狰狞。
虽然端木旸是家主,但老夫人在这后宅之内的势力也是根深蒂固的,沈会音怎么都没想到沈氏居然真敢打她的主意,顿时就惊的脸色一白,“母亲,你是说——”
假戏真做?
怪不得她会在端木旸跟前抢着要去安排这件事。
“在这后院里处处的被那老太婆压着,我早就受够了,我本以为捧着她顺着她就能把她养熟了,可是在香儿的事情上她居然还是这样的冷酷无情——”想着枉死的女儿,沈氏脸上表情就越发显得狰狞,“这就怨不得我了!”
只要老太婆死了,那么她就是端木家的女主人了,再没人能给她气受了。
而且端木旸说要借老夫人的手去打压端木岐,这件事也根本就不靠谱,老太婆不会对孙子下毒手的,与其不痛不痒的留下后患,不如他们直接动手。
老夫人死了的话,就直接扣在端木岐头上,将他送官究办,难道他还能逃狱流亡不成?以端木旸稳坐家主之位这几年积累起来的人脉,沈氏相信衙门那边也绝对没有问题。
老夫人专横霸道,这几年沈会音也是深受其苦的。
如果真能一举将老太婆也解决掉,她的日子也会跟着好过不少,甚至于端木旸上头也少了挟制,这样端木旸就也要感激她了。
沈会音本就不是什么善茬儿,被沈氏一提,立刻就活络了心思,几乎也没怎么思考就咬牙道:“好!我都听母亲的!”
“嗯!我这就去安排!”沈氏提了裙子就要往外走。
“母亲,您等一下!”沈会音却是叫住了她,然后匆匆回了卧房,从自己梳妆台的最底层抽屉里找出一个小瓷瓶回来递给沈氏,“这瓶子里的毒毒性很烈,是我偶然得到的,就用这个吧!”
这毒药是宋楚兮给她的,现在刚好派上用场,一旦东窗事发,有人要循着这瓶毒药找线索,没准就能找到宋楚兮和端木岐的身上去。
宋楚兮那小贱人一定想不到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这么把她自己的一条小命给折进去的。
沈会音只要想想就觉得快慰不已。
沈氏也没再耽搁,拿了那瓶子就匆匆的走了。
而老夫人那边传出消息来,也不过就在短短的半个时辰之后。
彼时沈氏和沈会音全都坐立不安的在各自房里等消息。
“我刚听到声音,是老夫人院子里的甄妈妈来了?”听到院子里的说话声,沈氏强压住心里忐忑不安的情绪,一直到来人走了才赶紧开门把陈妈妈让进来,“怎么样?老太婆死了?”
“的确是甄妈妈来了,不过夫人,事情好像是出了意外了!”陈妈妈焦虑不安道:“甄妈妈就说是老夫人让她来请您马上过去主院一趟,他这会儿又去三少爷和少夫人那里了。”
“什么?”沈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惶恐道:“难道是水莲那丫头提前露出了破绽,没毒死那老东西,反而先叫她发现了?”
如果真是这样,该怎么办?
沈氏只觉得喉咙发干,干吞了好几口唾沫,就又一把抓住了陈妈妈的手臂,问道:“那水莲呢?那丫头死了吗?”
她交代过,让那丫头做了事情就马上自尽的。
“这个甄妈妈没说,老奴也不敢问啊!”陈妈妈苦着脸道。
沈氏就越发的惶恐起来,在屋子里不住的转圈,心里不断的思考着如果事情败露了要怎么办。
“夫人,您先冷静下来,反正做都做了,只冲这甄妈妈只来请您过去而不是直接拿人这一点,想来至少是到了这会儿老夫人手里也没拿住什么把柄的,还是赶紧过去看看再说吧,若要去的晚了,反而要惹人怀疑。”陈妈妈勉强还能冷静的吩咐。
“对对对,还是先过去看看再说!”沈氏一拍额头,这才多了几分信心,赶紧的收拾了一下就往主院那边去了。
彼时已经二更,老夫人的院子里还是灯火通明。
沈氏和端木旸两口子在花园的出口遇见,两个做贼心虚的女人不约而同的互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后各自隐晦的点了点头,达成一致。
“夫人,三少爷,少夫人,你们来了,快进去吧,老夫人正在里面等着呢。”刚好老夫人的贴身婢女大丫鬟雪竹从院子里出来,屈膝给几人行了礼。
“祖母这么急着找我们来,是有什么事吗?”端木旸问道。
“这个——”雪竹似是有些为难,谦卑的垂眸笑了笑,“三少爷还是一会儿进去和老夫人当面说吧,雪梅去请七少爷了,还没回来。奴婢少陪,先过去把宋四小姐请过来!”
雪竹说着,就屈膝一福,快步绕过院墙往后面的小佛堂去。
老夫人也请了端木岐,然后还要叫宋楚兮,那么八成——
是真的东窗事发了。
沈氏的心里不由的就又更多了几分安定。
“三少爷,你们不进去吗?”门口的守门婆子问道。
端木旸的面目清冷,略一思忖道:“我们先在这里等会儿吧,等老七来了再一起进去。”
那婆子于是就不再多说什么,退到了一边。
沈会音垂眸想了想,就提议道:“母亲,夫君,既然咱们不急着进去的话,我就先在旁边走一走了,晚膳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坏了东西,总觉得不太舒服。”
这会儿虽然天色还是阴沉沉的,但雨却暂时停了。
“你去吧,别走远!”沈氏也没多想的点了点头。
“嗯,我去去就来!”沈会音微微一笑,就被秋子扶着往院子另一边沿着外围墙的小路走去。
起初她还走的从容且缓慢,待到确认后面的人看不到她了,便提了裙子小跑起来,直奔后面关押宋楚兮的小佛堂。
“三少夫人?您怎么会在这里?”院子外面把门的婆子十分意外。
“是祖母叫我和夫君过来的,趁着这会儿七叔还没到,我散散步。”沈会音道,尽量的压下本来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这个时候,院子里面已经传来一阵杂乱的响动。
沈会音循声望去,舜瑜和舜瑛两个可能是提前得了消息赶过来的,正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宋楚兮往外走。
想着宋楚兮这个眼中钉马上就能被拔除了,沈会音就觉得神清气爽,分外的痛快。
她微微含笑,就那么好整以暇的站在大门口,待到宋楚兮过来,就主动的开口道:“四小姐确定这会儿酒已经醒了吗?”
宋楚兮面色平静的看着她,“你是特意过来见我的?”
“是啊,我来告诉你,你之前交代我的事情,已经要东窗事发了。”趁着雪竹还落在后面和两个看门的婆子寒暄,沈会音就压低了声音道:“你马上就能尝到自己酿下的苦果了。”
“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宋楚兮沉吟了一声,看着她,露出一个略显无奈的笑容。
“我们是说好了。”沈会音的唇角挂着专属于胜利者的骄傲的笑容,容光焕发,紧跟着就是话锋一转,一个字一个字咬音极为清楚的说道:“可是——现在计划变了。”
宋楚兮,您真以为我是那么好欺负的吗?想要将我做你手中的提线木偶,任由你摆布操纵?
现在,该是为曾经对我做过的那些事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沈会音脸上神情不由自主就慢慢变得狰狞冷酷。
“是吗?”宋楚兮却丝毫不管她的威胁,只笑了笑道:“看来端木家是可以多省下一个人的口粮了。”
然后就一挥手,“走吧!咱们别叫端木老夫人久等!”
沈会音想不明白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她还有什么资本嚣张,笑容就局促的僵在了脸上。
舜瑜横冲直撞的推着轮椅将她迫开,沿着小径去了主院的门前,彼时沈氏母子还都站在那里。
“怎么连端木家主也惊动了,今天这是什么事,怎么这样大的排场?”宋楚兮可没打算等在这里,一边示意舜瑜推着轮椅直接进了院子,一面说道。
“秋后的蚂蚱!”沈氏恶狠狠的啐了一口。
宋楚兮本来也没理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刚刚错过端木旸的面前的时候,却又突然示意舜瑜止步。
“对了端木家主,方才您的那位夫人特意跑过去,对我莫名其妙的警告了一番,所以有两句话,我想我也是要提前提醒你的,省的日后麻烦。您那夫人说她今天过来是要看我的笑话的,不过么——你可千万别想着动我。”宋楚兮道,回头看向了端木旸,语气十分的平和冷静,“就算宋家的那些人不管我,你好歹也想想天京那里。我父亲膝下极有可能就只剩下我这一条血脉了,如果我会有什么闪失,你觉得我姑母她会怎样?”
说完,也不管沈氏母子的反应,示意舜瑜继续推着轮椅往里面走去。
朝廷那里本来就在伺机而动,等着瓦解他们南塘的这两大世家,一旦宋太后恼羞成怒,就极有可能倚仗身份,直接对端木家报复的。到时候,朝廷等待的契机就在眼前,估计顺水推舟的可能性很大。
因为她本身不过是个刁钻又任性的半大姑娘,端木旸并没有太把她当回事,听了她这番话之后,是过了有一会儿才逐渐品出玄机,当即就是勃然变色。
沈会音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铁青着一张面孔,正在专心致志的想着什么。
旁边的沈氏却是不以为然的冷哼道:“什么太后?一个膝下无子的太后,不过就是顶着个虚名罢了,哪天皇上一个不高兴,她就自身难保,她的手难道还能伸回南塘来不成?”
不是她自负,而是自古以来的思想根深蒂固,宋太后就算位份再高,也只是嫁出去的女人罢了,就算是当朝太后,和她儿子这样掌握整个世家命脉的一家之主都没法比。
这就是前朝和后宫之间的禁忌。
“母亲,夫君他怎么了?您在说什么?”沈会音听的莫名其妙,狐疑问道。
端木旸的思绪被她打断,想着宋楚兮刚才的话,就一个冷厉的眼波横过来,刚要质问她刚才为什么要说谎去见宋楚兮,就见刚好走到大门口的雪竹含笑向远处招手道:“雪梅,快些,老夫人该是等得急了。”
那雪梅快跑过来。
端木旸见到只有她一个人,突然就是没来由的心头一跳,心里立刻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上前一步道:“你不是去请老七了?他人呢?”
“奴婢是去请七少爷了,可是他院子里的人说他刚好出去办事了,不在府里。”雪梅回道。
端木岐出去了?
明知道府里出了一连串的事情都亟待解决,他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偷偷摸摸的出府去了?
他去做什么去了?
几乎只在那一瞬间,端木旸的脑中就如电石火光般闪过一个念头。
他的脸色骤然一黑,然后就一撩袍角大步流星的拐进花园,直奔大门口。
------题外话------咩,端木美人儿疑似干坏事去了?话说他到底干啥去了喂?昨天妹纸们都喊着要剁了丫摸兮兮的那只咸猪手,我菜刀都准备好了,他这是跑哪儿去了?在女主要被一窝子渣渣围攻的时候跑出去嘚瑟,这货绝逼不是楠竹有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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