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www.bqg.so,最快更新[七五+剑三]故人西辞 !
唐非鱼倒是完全没想到白玉堂会在这个时候站起来不顾一切地只为了喊一声顾西辞的名字,但是当他顺着白玉堂的目光朝顾西辞看过去的时候,唐非鱼忽然明白了白玉堂的用意。顾西辞看他们所有人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没有一点故人重逢的喜悦感。这样的顾西辞让唐非鱼觉得陌生,甚至有点恐怖。
或许是源于初见时候不好的印象,唐非鱼记忆中那个顾西辞对他一直很不屑,每次都是唐非鱼死皮懒脸往顾西辞边上凑,顾西辞就一脸嫌弃地把人推开。两人说话不到三句就开吵,吵着吵着就直接动手打,然后在殃及周围的无辜人士后被忍无可忍的白玉堂用墨玉飞蝗石死命砸头……
那时候的日子轻松而惬意,虽然三个人彼此之间都有所隐瞒,但却并不妨碍他们过得很好。可明明只是几个月前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却像是已经过了十年之久,记忆的边缘都开始泛黄发脆了,唐非鱼连顾西辞那一贯傲娇的脸上摆出来的小表情都记不清楚了。
不止是表情,甚至脸顾西辞的脸都开始在唐非鱼的记忆中模糊了。然后那模糊的脸庞和她现在随意站在擂台上的那幅淡漠的样子折叠重合,拼凑出一个莫名其妙的、扭曲了的顾西辞。
唐非鱼很想问问她,你是谁。但是他忽然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口。之前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顾西辞丢了这件事情到底是谁的责任,大家信奉的都是“做错了事情就努力去弥补,而不是站在原地哀伤过去。”但在月色也沉沉睡去的夜晚,唐非鱼会靠在窗框边,一只手按着自己的心口,同时轻轻问道:“是我的错吗?”
如果自己够强,就不会被唐非离反将一军搅乱了隐元会;如果自己够强,父亲也不会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如果自己够强,就不会看不出简单的调虎离山计,损失了那么多忠心耿耿的暗卫和一个活泼天真的顾西辞。
所以说到底还是自己的能力不够,低估了亲哥也高估了隐元会的能力。
唐非鱼很难想象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劫难后顾西辞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或许当时的她被关在什么暗无天日的牢房之中,抱着膝盖缩起来一遍一遍地念叨她认识的人的名字,期待有谁能够忽然出现把她救走。她毕竟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啊,再怎么倔强怎么逞能,没有经历过挫折,一直躲在刀行云的羽翼之下,在遇到困境的时候都会变的束手无策,寄期望于幻想。
然而现实毕竟不是小说,到最后顾西辞终于明白了,这世界上除了自己是没有人可以相信的,谁都能在你背后捅上一刀。
天真的顾西辞被现实打得粉碎,最后为了活下去,她勉强把自己重新拼了起来,拼出了一个奇奇怪怪的模样。
顾西辞终于成长了,尽管是以这种惨烈的代价。一方面唐非鱼觉得欣慰——毕竟身负仇恨和父母之谜的顾西辞不能总是天真下去,她必须自己独立。另一方面唐非鱼又觉得难过——从相信到不信,从希望到淡漠,如此巨大的转变说明顾西辞一定是遇到了足以影响她生活轨迹的大事,而这件事一定不愉快。
唐非鱼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他笑得有点苦。之前一直不敢承认啊,其实在唐七叶把顾西辞郑重地托付给唐非鱼的时候,他就已经把这个小姑娘看作是自己的亲妹妹而不是幽天君的棋盘上那些只需要冲锋陷阵被牺牲掉就好、完全不必有自己想法的棋子们了。
对付棋子们唐非鱼可以狠,当棋子出现变故的时候他会毫不犹疑地直接铲除掉那颗祸乱的根源。但是当这个根源变成他的妹妹的时候……
怎么可能能下得去手啊。
这边唐非鱼心情复杂,那边台上的赵绮白也是十分惶恐的。顾西辞在自己离开之后就逃出了别院,她的内力已经被废掉了,所以仅凭她自己一个人是绝对不可能逃出来的,也就是说王府里面有内奸!那么……
赵绮白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如果王府中真的有内奸,那顾西辞的越狱就不是什么大事情了——毕竟跟意图谋反但却被狗皇帝发现相比,顾西辞真心只是小菜一碟。
赵绮白倒不是害怕襄阳王府的谋反被做实,可现在不是最佳的时机。粮草还没收割,兵马也没养大,那双躲在黑暗之中一直窥伺的九天之眼也没有被全部瓦解。隐元会虽然暂时被废,但大量忠于组织的精锐依旧还在,某些地方的隐元会甚至照常运转,只是唐非鱼不敢用他们罢了,但这并不代表隐元会中属于唐非鱼的那一拨人不会自己主动出击去刺杀弑父夺位的唐非离。朱天君的商会早在十八年前就销声匿迹了,现在九天的金钱交易都渗透转移到了各种行业,想要一朝拔除简直是痴人说梦,说不定还会误伤自己这边的产业。至于剩下的……还有谁受到了致命的伤害?
都没有,甚至最惨的唐非鱼依旧活蹦乱跳的,虽然他现在变成了孤家寡人一个。可只剩下一个的唐门依旧是黑暗之中最锐的刺客,随时可能把复仇的尖刀捅进对手的胸膛。
朝堂之上,文有包拯和八贤王坐镇,武有几位先帝遗留下来的国公。虽说年事已高,但姜还是老的辣,让这些将军们披挂上阵妥妥的。这种时候要是爆出了“襄阳王意图谋反”的消息,保不准赵祯一声令下,大军轰隆轰隆开到襄阳城的门口,他们这么多年的心血就都玩完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安全离开藏剑山庄,然后告诉父王尽量想办法拖住朝廷的暗探,再把王府好好清理一遍把内奸都恁死……赵绮白瞬间想到了很多,等到她打定主意之后,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太后娘娘派给赵绮白的护卫们终于发挥了用途,为首的那个侍卫长名叫刘峰,之前是御林军的人,太后看着他挺机灵的,才做主去找皇帝要了他把人分配去了赵绮白那里。而刘峰也不愧是连太后都夸奖的人,在顾西辞忽然上台跟赵绮白正面对上之后,刘峰就偷偷地从人群之中消失了。
顾西辞当人注意到了刘峰的离开,但是她也没权利阻止别人到处乱跑不是?
况且顾西辞现在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赵绮白!
顾西辞歪头笑了笑,她之前缩回袖中的手轻轻一翻腕子,把长袖抖到了小臂上,那一对贴身捆在小臂上的娉婷剑就此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娉婷?!”自从顾西辞亮出了双剑在台上挺拔而立,原本沉默围观的刀梓林就忽然变了脸色,他的眼睛微微睁圆了,难以置信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了顾西辞的身上:“那对剑是云儿的娉婷?!”
刀梓林一边说,一边转头去看坐在主位上的叶临川。
叶临川沉默着,他垂下的眼眸看不出任何情绪。
“云儿……她是云儿的女儿?还是徒弟?”刀梓林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贪婪地看着顾西辞的面容,片刻之后他失望了,从顾西辞的脸上刀梓林看不出一丝一毫刀行云的影子。除了那简直一模一样的倔强性格之外,顾西辞和刀行云没什么相似的地方。
“你看了三章剑谱,该有点儿体会了,今天我来指导你一下如何?怎么说我也算是你半个师父呢。”顾西辞看着赵绮白愤恨的目光莞尔,她手腕一甩直接把娉婷中的一把剑甩出了剑鞘,那剑在空中翻了一番,剑柄朝下降落。
顾西辞右手握住了剑柄,从上往下干脆利索地照着赵绮白的头顶一剑直劈。
赵绮白看着那个跟自己甩鞭子劈谢少言时简直如出一辙的招式,狠狠地咬住了后槽牙。她没有迎上顾西辞,而是往后退出了她的攻击范围。顾西辞那一招用出来比自己用的更加精妙准确,气势上也强了不止一个等级。正因为是同一招,所以才能在瞬间比较出高低好坏来。赵绮白一打照面就知道论比剑,绝对是自己输没跑了。
眼看着赵绮白撤出了那剑的攻击范围,顾西辞却不着急,她左手抖出另一把剑,挽了个剑花,以一种完全不同于右手剑的柔软姿势把剑平刺了出去,同时足下使出了七秀坊的绝学轻功蝶弄足,瞬间移形幻影追至赵绮白的身后。
顾西辞手中两把剑,一把套路狠辣凌厉,一把套路婉约轻柔,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法组合在一起却没有丝毫的不和谐,反而刚柔并济,相辅相成,隐约呈阴阳之势。台下看热闹的江湖人士只觉得顾西辞这剑法用出来花样繁多煞是好看,但那些围观的老前辈们则是震惊了。
“这是……山河流云,江海凝波!”钟离鹤猛地站了起来,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台上顾西辞腾挪跳跃的轻盈身影:“七秀坊两大绝学……老夫有生之年竟然能得见双剑合璧的一天,还是同一个人使出来的……这孩子是个奇才!”
“即使是昔年的刀行云,也仅仅只能用出江海凝波剑,对于山河流云的领悟她始终差了那么一丝火候。”柳文素的神情也颇为激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轻轻说道:“比起刀行云,顾西辞领悟了剑意,而非拘泥于形式。”
唐非鱼静静地看着那个红色的影子,看着她轻盈如一只燕子般回翔,看着她明明在用杀人之剑姿势却如跳舞一般优美。这个时候,唐非鱼忽然想到了顾西辞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她说她没办法领悟山河流云剑,虽然能背下招式硬套入战斗中,但灵活度终究差了不少。对于这套剑法她只得剑形而未闻剑意。
现在她终于学会了山河流云,明明是一件值得开心庆祝的事情,但唐非鱼忽然觉得顾西辞此时的心情应该不怎么好。因为她挥出来的剑太孤独了,一招一式都透露着寂寞和荒凉。
那是长满了杂草的荒芜剑意。
顾西辞旋步上前,双剑齐出平刺赵绮白的胸口。这一招她终于省去了所有繁华复杂的花招,只余下了灌满的浓烈恨意和凛然杀气。没有人理解为什么顾西辞对赵绮白能恨到这个地步,现在哪怕是被她的剑风扫到都能觉察到刺骨的寒意,更别说是被正面命中了,绝对会被砍成三截的。
而赵绮白却已经避无可避了,那看似平平无奇的两剑在瞬间封锁了她所有的退路。赵绮白终于感觉到了浓浓的恐惧之情——她会死的,她真的会死的,现在的顾西辞已经什么都不顾了,她就是想着能杀掉她——
这是顾西辞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中所明明白白传达出来的信息。
赵绮白绝望了。
但下一秒,转机突现,一个双方彼此谁都没有预料到的人切入了战局。白玉堂不知道何时跃上了擂台,他鬼魅一般贴在了顾西辞的身后,空着的左手臂一把箍住了顾西辞纤细的腰肢,把她狠狠拽进了自己的怀里面,然后趁着顾西辞失去平衡的一刹那,白玉堂握着吞吴刀的右手则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从顾西辞的腰侧伸了过去,横着连鞘一起平递出刀,硬生生抵住了刺出来的娉婷。
吞吴刀的刀鞘发出一声喑哑的哀嚎声,两道深刻的裂纹从两把剑尖相抵之处出现,紧接着蔓延到了整个刀鞘表面,随着“喀拉拉”的声音响起,铁质的刀鞘就这样被顾西辞劈碎了,露出了如一泓秋水般凛冽的吞吴刀。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目瞪口呆。
顾西辞靠在白玉堂的怀里,她的呼吸声丝毫未乱,甚至完全听不出刚刚进行了剧烈的运动。这人看似平静可白玉堂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顾西辞的身体在他怀里面一点一点冷下去,就像一具已经死亡的尸体逐渐消失了所有的热度。白玉堂前所未有的心慌了,他扣住顾西辞腰肢的手臂紧了紧,低下头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西辞——”
“放手。”顾西辞没有挣扎,她只是冷冰冰的说道,同时手腕一转反手握剑,把剑尖直接推到了白玉堂的喉前。
“呼——”白玉堂不为所动,就像被剑指着脖子的人不是自己一样。他呼出一口气,轻声说道:“赵绮白手下的人找了官府,已经过来了,你现在不能杀她,至少不能当着杭州府尹的面儿,去杀庆、城、公、主。”
顾西辞看着杭州府尹一身官服,他带着手下的衙役们举着牌子浩浩荡荡闯进了会场。
赵绮白笑了,她优雅地撩了撩自己的长发,认真整理了一下因为打斗而弄得四处褶皱的衣服,仪态万方地自顾西辞身边擦肩而过。
“众目睽睽之下刺杀公主……这个罪,你要怎么推脱呢?顾西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