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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那些士兵全部撤出这座小院,女人把门关上然后快步走回房间之后,她看到顾西辞正坐在屋里面唯一的一把椅子上,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
“你……”顾西辞张了张嘴,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是赵……庆城公主的母亲?”
“啊……”女人一下子变得有点尴尬,她垂下头用手把耳边的碎发拢到耳后,局促地说道:“啊,是啊……”
“没想到堂堂的襄阳王妃,会住在这种地方吧?”女人轻轻地说,她拎起裙摆慢慢朝着床边走过去,擦过顾西辞的肩膀,“让你见笑了。”
“没有。”顾西辞摇头。
“娘娘!”门一下子被推开了,一个侍女惊慌失措地闯了进来:“娘娘您没事儿吧?我听说他们在嗖——”
顾西辞足下一动,眨眼之间出现在了侍女的身后,一把捂住了侍女的嘴。
“!”侍女愣了一下,剧烈地挣扎起来,她求救的目光看向女人。
“请你放开她,她是我的侍女。”女人看着顾西辞捂着侍女的手越来越用力,她紧张地站起来快速说道:“她不会说出去的!”
顾西辞看了看女人,默默地低下头,松开了手。
侍女踉跄着跑向了女人,扯着她的衣摆躲在了她的身后:“娘娘……”
“没事儿,别怕。”女人安抚地拍着侍女的头,然后她看向了顾西辞,目光之中先是流露出一股不赞同,接着又缓缓变成了难受和心疼:“你……”
“谢谢你刚才帮了我,没什么事儿我就走了。”顾西辞对着女人点点头,然后她强迫自己自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明知道那些侍卫们并没有走远,也知道他们很可能会埋伏在周围等着她出来自投罗网——毕竟一向绵软不问世事的襄阳王妃忽然态度变得如此强硬,怎么看都是有鬼,说不定那个逃跑的刺客就藏在她的院子里面啊——但顾西辞却不能再待下去了,现在她离开这里,躲过那些搜查的侍卫,没有证据证明女人窝藏了犯人,女人还能有一条生路;可如果那些侍卫真的把她从女人的屋子里面搜出来了,不仅她想要抽身离开是难上加难,女人也很可能会被她连累的。一个已经被贬到别院居住的王妃,又能有多大的权利?
“等等!”开口的不是女人,竟然是刚才被顾西辞捂住嘴差点儿闷死的那个侍女。侍女喊住了顾西辞之后,对上她看过来的眼神儿,神色明显瑟缩了一下,但她还是坚持说道:“那些人还在外面,你受了伤,一出去就会被发现的……”
侍女一边说,一边怯怯地抬手,指了指顾西辞的身后。
女人的瞳孔猛地缩紧,她看到顾西辞的身后有一条淅淅沥沥的血迹,一直蔓延到柜子边。
“你——”女人小跑到顾西辞身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哪里受伤了?!”
顾西辞听到侍女的话,怔了一下,然后她慢慢低下头,伸手摸到了自己的背后。触手是一片冰冷的黏腻,她把手挪到自己的面前,看着掌心里一片稠浓的血迹,神情有点恍惚。
说真的,顾西辞完全没有注意自己是什么时候受伤的,她甚至一点儿疼痛的感觉都没有。还有对于如何从那座暗无天日的牢房中逃出来的,顾西辞的记忆也是十分模糊。
“你快坐下,把衣服脱了,我给你包扎一下!这样下去不行……你会死的!”女人焦急的声音唤回了顾西辞的意识,她刚想说不用了谢谢,就在这个时候,她发现自己听到了一种很轻很轻的滴答声。慢慢转过头,顾西辞看见有血迹顺着已经濡湿的衣摆滴落在地上,汇成了一小片血洼。
然后女人又说了些什么,顾西辞已经听不到了,她的意识在逐渐远离自己,最后她整个人都陷入了沉睡之中。
“我们不可能有结果……”
“他竟然敢抢我的人!”
“娘娘,这个不是您的孩子,不是您的孩子呀!”
“这件事情你绝对不能说出去,听到没有!说出去……会死的!”
“为什么会这样——”
顾西辞醒来的时候,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呆愣愣地盯着头顶,一时之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哪里,直到耳边传来了一声欢快地呼唤:“姑娘,你醒了?”
“我——”顾西辞张了张嘴,沙哑的声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慢慢转过头看向床边,发现一个侍女打扮的姑娘正弯腰凑在她身边,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她。看见顾西辞看过来,侍女勾了勾嘴角,开心地说道:“醒了就好,之前可吓死娘娘了……姑娘,你把药喝了吧?虽然可能效果不是那么好……这是娘娘自己配的,我们不敢出去买伤药,怕被王府里的侍卫们发现了。”
侍女连珠炮一般说了好多话,然后她动作利索但十分轻柔地把顾西辞扶了起来,还在她背后垫上了一个枕头充当靠垫。侍女走到桌边,端起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走了回来,她拿着小勺小心翼翼地搅拌了几下,舀起一勺送到了顾西辞的唇边:“已经吹过啦,不烫了,快趁热喝了!”
“我自己来吧,多谢。”顾西辞抬手想去接药碗,但手臂刚抬起一半就觉得身后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她一时之间没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还是我喂你吧,不要乱动。”侍女一把扶住顾西辞往外歪的身体,慢慢把她推正:“你背后伤得很重啊!好几道特别深的伤口……娘娘帮你包扎的时候都心疼得直掉眼泪……”
“为什么。”顾西辞忽然问道。
“什么?”侍女眨眨眼睛。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顾西辞垂下头,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她那平静无波的声音:“她是襄阳王妃吧?我是你们王府的犯人吧?难道不应该告诉那些侍卫我在这里、然后把我抓回去吗?为什么要帮我?”
侍女因为顾西辞的话而愣了一会儿,她看着顾西辞静静地坐在床上,过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她开始慢慢地颤抖。
“你——是伤口疼了吗?”侍女放下了药碗,把手尽量轻柔地放到了顾西辞的肩膀上,然后被顾西辞一下子拍开了:“还有你,我之前差点儿捂死你吧,你不恨我吗?”
“你在说什么啊?”侍女叹了口气,从一边拽过来把椅子坐在了床边:“你又不是没看过这屋子、这院子里面都是什么样子……谁家的王妃过得是这种生活啊?”
“所以为什么要恨你呢?”侍女托着下巴,对顾西辞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说实话,看到那些侍卫为了找你而焦头烂额……我觉得很开心呢。而且你好像杀了很多人?他们都吓坏了,你是没有看见那些侍卫那副见了鬼的样子……哈哈哈哈!平时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从来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面,现在遭报应了吧!都去死吧混蛋!”
“小柔。”这个时候,女人推门而入,喝止了侍女继续说下去。
“娘娘。”被称为小柔的侍女对着顾西辞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然后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蹦到女人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娘娘日安。”
“别乱说话。”女人伸手揉了揉小柔的头顶,打发她出门去看着,自己则款步走到了床边把药端给顾西辞:“赶紧喝了吧,原本就不是什么名贵药材,凉了效果更不好了。”
顾西辞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这药很苦,比她当初在开封府喝的公孙先生开的药苦了不知道多少倍,但并不是因为药材本身的味道,而是因为女人此时的表情和刚刚跑出去的那个侍女……
如果顾西辞没看过的话,刚刚那个小侍女的手背上有着一大片狰狞的淤青,好像是被人硬生生踩上去碾的。谁忍心对这样一个活泼可爱的小丫鬟下如此毒手?结果……不言而喻吧?
“你们过得很不好。”顾西辞喝完了药,随便抬手擦了擦嘴角,抬起头看着女人,淡淡说道。
“啊。”女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情绪,她双手搅着衣袖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离开这里吗?”看着女人一副窘迫的样子,下意识的,顾西辞脱口而出。
话说出去之后,女人愣了,顾西辞也愣了,她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说出这种话,在她自身都难保、不知道能不能顺利逃出去的时候。而且……我为什么要关心一个陌生人的死活?尤其是这个人还是赵绮白的母亲。顾西辞有点迷惑,她觉得自己心很乱,没有一点儿头绪。
“不要……说这种话。”女人轻轻地说道:“过得好不好……已经习惯了,没什么。”
“你休息吧,我出去待一会儿。”女人说完,就匆匆忙忙地转身走了,留给顾西辞一个有点狼狈的身影。
女人走了之后,顾西辞一个人呆呆地靠在床上思考。等到伤口愈合了之后,她是一定要走的,襄阳王府是敌人的大本营,不是自己的久待之地,更何况赵绮白还在藏剑山庄等着她算账呢,不好好教训她一顿怎么能行?这梁子可是一点儿一点儿结大发了啊!
如果注定要离开,那么就干干脆脆的走,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想,反正以你现在的力量,除了自己走,别的也做不到啊,不是吗顾西辞?
况且那个女人是襄阳王妃,即使她过得再不好,在王府里面再受欺负,那也不关你的事情,顶多她救了你一命,将来如果有一天她有了生命危险,你再还她一命不就好了?
想是这样想的,可是为什么却总觉得心里……那么难受呢?
顾西辞慢慢弯下了腰,她把自己的头抵在膝盖上,一只手死死地攥住了心脏。受不了,那里在受不了的疼,一阵一阵的,抽的她很难受,就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死死攥住了不停的使劲儿揉捏。从见到女人一个人穿着老旧的华服坐在院子里面修补衣服开始,到她目光决绝行动坚定地把自己推进柜子里面,再到她强打精神站在那群凶神恶煞的士兵前面用瘦弱的身躯拦着门……一桩桩一件件,积累到现在,就快要爆炸了。
我不是赵绮白啊,即使我们长得像可是我不是她啊……我不是你女儿,我也没有母亲,所以别这么关心我,我会……忍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