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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月夕……月……夕……
记忆中,娘亲说她生在初冬月圆的晚上。
岳西特意问了云画和霞染才知道这一世自己的生辰是十月十五。
在知道这个日子的时候她欣喜万分的,没人能理解她的心情。
上一世的她是个孤儿,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亦不知道自己的生日,从她懂事开始便偷偷地羡慕着孤儿院里同样是孤儿的那些孩子。
因为他们大多都知道自己的生日,那个唯一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日子!
岳西小心地,满怀期盼地静待着生辰的这一天,她只请了赢素。
在她认为最重要的日子里,她的第一个生辰,她只想与他分享自己的喜悦。
可她等了一个晚上,眼看时间一刻一刻的流走,眼看着他与别的女人一起用膳……头一次,岳西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傻透了!
蹲在墙边吐得五脏六腑都吊了起来,好像她再不闭嘴就会把心肝脾肺肾都吐出来一样,岳西眼前一阵发黑。
她有些疲倦了。
发自心底的疲倦。
甚至她开始思索一个问题: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是这个问题在这个时候思索显然只会给自己带来消极的答案,岳西抬手在额头上拍了拍,就此止住自己无休止地胡思乱想下去。
对她来说,活着并不是为了自己。
还有行宫的那些人。
还有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对韩月夕的承诺:咱们一起好好活着!
她还有了个那个机灵的儿子,喜来每次见到她时的毫不掩饰的喜悦与她离开行宫时的依依不舍都让她觉得温暖……
是啊,她还有他们。
岳西抬了头,扶着墙壁慢慢地站了起来,一回头就看见赢素手里拿着一只茶杯满眼愧疚的望着她。
“陛下。”她直视着他的眼睛开了口,声音越发的嘶哑,如久病未愈。
赢素的心一沉,顿时慌乱起来。
他摇着头走到她身前双手举着那杯热水往她唇边送去:“岳西,你喝,我才煮的,我只会烧火,不会煮寿面,我烧水给你喝……你喝多少我烧多少……”
“呵呵!”岳西仰头一笑,顿时觉得头晕目眩,她往边上走了两步,靠在了厨房的墙上。
“岳西,我扶你进屋坐坐吧……”赢素端着水追到她的身边,小心翼翼地说道。
岳西摇了摇头,眼神落在他如玉的手掌上沾染的一块灶灰,想都没想的便握住了他的手用自己的衣袖将那块黑擦掉:“这多好看!”
然后她盯着他完美的毫无瑕疵的一双素手满意的点点头:“你生的哪里都漂亮!”
赢素的眼睛一亮,他靠近她,举了杯子送到了她的唇边,他很清楚的看见那没有血色的唇瓣上留着几个清晰的齿印,每个上面都渗着血渍。
那是她自己咬的,我又让她难过了……赢素的泪水扑簌簌的落了下来,他想抱着她,他也想被她抱着……
“岳西,我错啦……”从小到大,这是他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他是对着岳西说的,并发自真心的毫不迟疑地说了出来。
岳西摇了头。
上次,他冤枉自己自己的时候,她曾经那么渴望听他说出道歉的话来。他没有说,她还是原谅了他。
这次,他终于说出了这三个字,她却已经不再期待。
“陛下。”她轻轻地开了口:“我不需要你对我说这些。”
“你别叫我陛下!”无助的慌乱从心底漫了上来,赢素挤在岳西的身前泪眼朦胧,他举着茶杯再次送到她的唇边:“岳西,你喝一口,我给你赔罪……别叫我陛下……你从来不叫我陛下的……”
身边所有的人,包括韩花朝,在人前都会跪着叫他一声‘陛下’,唯独岳西不会。
她开心的时候会叫他‘媳妇儿’,生气的时候会大声地喊他的名字‘赢素’,却从未像现在这样正儿八经的叫了他‘陛下’!
如此生分的称呼让他的心疼的要裂开。
“我不需要你赔罪。”岳西的唇往边上躲了躲,赢素端着茶杯堵在她嘴边让她张嘴都有些困难:“单从你喜欢韩花朝这件事上,是我最在意的,可你并没有错。”
不管心里多么痛苦,岳西的理智始终尚存,所以她也就越发的痛苦。
喜欢一个人,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她稀里糊涂的便喜欢上了赢素,从心里认为他就是她的北北。
可不管自己多么的不舍,赢素喜欢韩花朝并没有错。
他是古代的帝王,从小看到的便是宫里的各种女人,耳濡目染的早就认定了他可以有很多的女人……
是我要求的太多了……岳西无奈的苦笑了下。
“我不喜欢她……岳西,你不要这么说……”她说的话让赢素更加的心慌意乱。
这个女子能在这样的情形下依旧与他心平气和的说话,这样的话每一句都让他不寒而栗,因为,那也意味着她并不那么在乎自己了!
“我不喜欢她……我喜欢你……你喝水……”那是他亲手烧火煮了的,他欠她一碗寿面,一句祝福,一份坦诚,一个名分……
他越想心情越糟糕,从未仔细想过自己已经欠了她这么多!
而最让赢素害怕的是,岳西似乎已经不想对自己讨回这些了……
赢素不敢想也不能想自己没了她以后会怎么活着。
那一定是了无生趣的。
“嗯?”岳西糊涂了。
他说他不喜欢韩花朝?可她明明就感觉到他对韩二小姐是呵护备至的。
“你不喜欢她?”岳西想抬手推开他一些。
两个人离得太近了,她以后要刻意的避免这种与他息息相关的紧密联系了。
她不能改变他固有的东西,也不能改变他们生存的环境,那就改变自己吧、
那就先从,离他远一些开始……
赢素两只手举着茶杯,整个身子将岳西死死的靠在墙上,以此固执地让两个人几乎成了一个人。
“不喜欢。”他摇摇头。
他与韩花朝的故事太长,长到他竟不知从哪里开始讲才好。
“这不关我事,所以陛下也不要说了。”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岳西心里一阵腻味,紧闭了双唇。
“喝水吧……”有些话说多了反而会惹她担心,慎重起见,他还是选择了不说。
“我不喝!”岳西愤怒地扭了脸不让那茶杯碰到自己。
就是这样躲躲闪闪的态度让岳西忍无可忍!
要么只抱着她,他们两个人滚在一个被窝里过自己没羞没臊的日子。要么就舍了她,守着韩花朝过他们锦衣玉食相敬如冰貌合神离的虚伪日子,总之你要选一样吧?
如今这样算怎么回子事!
赢素抬手将岳西的脸扳了回来对着自己,然后当着她的面把那杯撒得只剩了半杯的白水全部倒进了自己口中,然后嘟着嘴吻向她……
岳西懵了!
赢素这个混蛋难道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要气死了吗?在这样的心情下她哪有感觉去和他亲亲?!
错愕是一瞬间的事,赢素的唇瓣已经覆上了她的,柔软而霸道。
岳西火大的要杀人放火了,在他的唇才碰到她的时候她便本能地张了嘴想骂他!
一股温热的清水从他的唇齿间渡入她的口中,赢素微微往后仰了下头而后狠狠地咬住了岳西的唇瓣!
他不许她吐出来……
岳西的确是想吐出那口水的,可赢素狗似咬住了自己不松嘴,两人僵持了好久,她与他直愣愣的看着彼此,他看着她血红的眼眸,而她则看见了他泪光掩盖下的无助……
‘咕咚’一声,她喉咙动了下,温润的水流滑了下去。
赢素松了嘴,侧头闭了眼。两颗晶莹的泪珠从他如玉般光滑的脸颊上滚落……
“给我点时间。”他依旧不敢看她,怕她一张嘴就是拒绝。
伸了手臂将被他压得几乎嵌近墙壁的单薄如纸片的身子搂紧怀里,他抽抽噎噎的几乎说不出话。
不能心软……不能心软……不能心软……
岳西脑子里不断的警告着自己,可身子还是不受控制的向他依偎了过去。
两个人同时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早就想这样了啊……
如此的相拥而立,似乎他们这样拥抱了几生几世,那是相依为命的感觉。
“给我点时间。”他很轻很轻的说道:“不会太久,我一定能把这些都解决掉。给你想要的日子。”
“不会太久是多久……”岳西一点都不想理他,嘴里却问了让自己泄气的话。
“两个月!今儿十月十五……”
“十六!”
赢素心里又是一阵懊恼,他低头在岳西的发间吻了一下:“两个月就好,那个时候也进腊月了,我和你一起过年。”
“春节当然还是我们两个一起过了,不是说好了吗?你若是有了新的节目……”
“岳西,你记住了,你答应和我一起过春节的!”
突然的记起这两句对话。这是上一世她活着的时候与北北说的最后一句话。
“和你一起过年……”岳西喃喃地说道。
“和我一起过年。”赢素的唇落在她的唇瓣上:“我没有和她拉过手,没有这样抱过她,更没有和她枕着一个枕头睡过觉,我不喜欢她,她长大了就变了,和小时候一点都不一样了……”
“两个月?”这样嘴对着嘴真没法好好说话,岳西只觉得两片嘴唇都是麻酥酥的,痒到了心里。
“两个月!”赢素认真的点头。
“那你滚吧!两个月以后你若不把屁股擦干净了,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岳西一把推开了他。
这话她是带着气说的,赢素知道她说的是认真的。
两个月时间,只有两个月,而他要做的事情还太多!
为了那天,他已经布局了几年……
把这些事情都解决了,他就可以心无旁骛地将她吃掉,让她给自己生一个或者两个儿子也说不定呢!
“岳西。”他又欺身过来抱住了她:“好好的养好身子,两个月后我们会有孩子的。”
“!”这是什么跟什么?
前一刻岳西还想着让他怎么死才会更解气,后一刻他就说到了他们会有孩子?
岳西用力的想要把他再推开:“你给我滚开!老子再告诉你一遍:我男人只能有我一个女人!”
“我答应你。”赢素沉声说道:“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我都只有你一个女人。”
“说。”她看着她,眼中满是期待。
“说什么?”岳西则一脸的茫然。
“对我说一样的话。”赢素求道。
“你先把你的那些破事解决掉,否则,一切都没有结果。”
他的话算是表白誓言了吧?
岳西承认自己在听到的时候有那么一点点的感动。
只是一点点。
日子是过出来的,她不信任何誓言。
对于爱人之间的承诺没有什么比十年,二十年后还能守候在一起更有说服力了!
“好。”她这样的回答让赢素失望,但他没有在要求什么。
岳西肯给他两个月的时间已经是很大的让步,如她这么骄傲的女子肯退让到这个地步,赢素明白自己不能再逼她。
岳西和那些女人是完全不同的。
……
赢素走了。
岳西并没有拦着。
两个月的时间不长不短,她等得起。
而她也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岳西收拾了那一地的狼藉,搬出了楚家。
这院子早晚都是要还给楚应知的,只是现在行宫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好,她还不能让楚应知知道这宅子已经被她收了回来。
……
“狗子娘怎么样了?”吃了午饭,杜三娘到岳西的屋子里去收拾碗筷,岳西轻声说道:“该进腊月了,她也快生了吧?”
“我听她说是正月的月子。”杜三娘把桌上的碗筷都拾到进托盘,又用干净的抹布把桌子擦得锃光瓦亮的才作罢:“没模样了都,胳膊腿儿的还没有筷子粗,就剩了个大肚子!”
一句话没说完,杜三娘就吸溜了鼻子,她忙用袄袖子在眼睛上抹了一把:“头几个月你一说她身子不好我就觉出来了,她现在就是用自己的命养肚子里的孩子呢。”
岳西低了头,没有接口。
少顷,她才说道:“多留点心,狗子娘想吃什么就给她买,别省着,不用你掏银子,直接从柜上支就是,等下我和柜上招呼一声。”
郑宝才已经有十来天没来铺子了,也没人和他计较。
前几日发月份钱的时候岳西还特意支了伙计给他送到了家里去。
夫妻缘分一场,求的不就是临了有个人陪着么。
“知道了。”杜三娘点了头,还要再说几句闲话,屋外伙计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东家,通三江酒楼明儿不接酒席,说是官府下了命令,那条街明儿都要歇业呢!”
“哦?”岳西起了身走到门口挑了帘子出去问道:“城里出事了?”
“没有啊!”小伙计岁数不大,人很勤快,就是现在正处在变声期,一张嘴就是公鸭叫般的难听。
“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儿,就是那条街让歇业呢,往常只有咱们皇上接见番邦使节的时候才会封街封道封铺子,年底了,八成又有番邦使节来大昭纳贡了。”小伙计据实答道。
“这样啊……”岳西虽然和赢素关系近便,却并不关心国事。听了伙计的话她一手摸着下巴想了想才说道:“那就去泰丰楼订一间雅间吧,那里都到了御道街了,离着皇宫不近了,总不会也封了。”
“嗳,小的这就去办!”小伙计见东家发了话把手里的棉帽子往头上一扣扭身就往外跑:“还得赶紧去订,年底了,越是大的酒楼吃饭的人越多,就跟不要银子似的!”
“什么不要银子啊!还不是到了年底上上下下的都需要打点,这打点的事情总不好到衙门里明着去做,也就只好到饭馆子酒铺子了!”一直站在岳西身后支愣着耳朵听伙计说话的杜三娘撇着嘴嘀咕道。
“有见识!比那个秃小子有见识多了!”岳西一本正经地对着杜三娘挑了大拇指:“胖妹妹,哥哥觉着你生了个女儿身是屈才了!”
“就是,我也觉着自己挺聪明!”杜三娘往前院正房的方向努努嘴小声说道:“我要是再读几年书,一准儿也能考个秀才!”
正屋里猫着个小账房,在杜三娘看来就是她的死对头。
她做的饭,铺子里的把式伙计都说好吃,唯独那个生的豆芽菜似的小账房不说好,非但不说好,还经常挑她的毛病。
总说她煮的菜太淡。
杜三娘可不爱听他说话了,因此一张嘴也就针对有秀才功名的小账房去了。
“秀才?那不成。”岳西听了她的话马上摇了头,两手做了个向上托举的动作,而后‘呵呵’笑着说道:“就妹妹你这身子骨肯定能是个‘举人’,谁敢说你做的饭不好吃你就把他举起来放锅里去,看以后谁还敢废话!”
“去你的吧!”听着她把自己说成了个身大力不亏的‘举人’,杜三娘也觉得好笑,她抬了手对着岳西作势要打,心里倒是没有生气。只觉得这车铺子里谁说话也没有‘赶车的’说话有意思俏皮!
杜三娘在太平局做工,天天看看在岳西进进出出的忙活,她满意极了,想着每天能和‘赶车的’就这样说说话也挺好。
……
这回小伙计没有白跑,果然在泰丰楼订到了雅间,又给了跑趟的十文钱,对方马上就给他留出了一间楼上的雅间。
小伙计特意上去了看了,雅间的窗子一推开就能看到外面街道上的情景。
雅间订好了,岳西又让秀才账房给写了封请柬,邀请一位重要的大商户赴宴。时间就定在了第二天中午。
太平局开了几个月,在外人眼中看来是顺风顺水,几辆车几匹骡子,满地扫钱,银子好挣的很。
岳西却不这么看。
太平局的生意是分季节的,有高有低。尤其到了冬季,这一路上村落庄子里的农户就都喜欢猫冬了,她家的生意马上就淡了不少。
骡子闲着也要费耗草料,人闲下来就要生事,这样空耗着往里投钱的赔本买卖岳西是不会做的。
因此老早就琢磨着在生意淡的时候再给太平局揽点儿挣钱的买卖回来。
岳西明日宴请的这个大商户是看城门的李班头给介绍来的,说是对方是外郡的客商,隔几个月就要来帝都采买一趟,而后再运回各处贩卖。
用岳西的理解就是个倒腾紧俏商品的二道贩子!
该二道贩子做的很成功,具体成功到什么地步呢?李捕头说了:人家买卖做的大着呢,已经在很多郡都置办下产业了,不管走到哪儿都有一房娘们儿伺候着,福气啊!别看他才不到四十岁,儿子都二十多了!
当时岳西没明白,若说这位大商户已经有年近不惑,儿子二十多岁也不新鲜。毕竟古人成亲早,生儿子肯定也就跟着早。
谁知后来双方一接触她才知道是自己理解有误,原来这位大商户是已经有了二十多个儿子,且这些儿子们都有各自的娘!
难怪李捕头说起这位来是无比的羡慕!
岳西虽然不齿该男子一个人娶了这么多女人,但那时人家的事,与她没有一文钱关系。
除了赢素,她对别的男人私下里如何是完全的不关心。
两个人已经商谈了几次,双方都有意合作,岳西请他去泰丰楼吃饭,就是想把这事儿敲死,尤其是是跑长途的本钱高花费大,她都让对方交了定金才成。
第二天,打扮的干净利落的岳西坐着自家的骡车到了泰丰楼赴约,而那位大商户还没有到。
作为宴请的一方,她理应比对方早到些。
跟着泰丰楼的伙计上了楼,岳西先进了雅间。
伙计开了门,岳西一眼就看见了迎面的一面墙上挂了一幅不知道是哪位名家的墨宝,五尺长,三尺宽的一张装裱粗糙的纸上只写了一个大字‘雅’!
岳西先是一愣,后有一笑:“还真是‘雅’间。”
客人没来,她直接要了茶点上来,并把泰丰楼的招牌菜都点了,才打发了伙计下楼准备,她自己则站在那副比人还高大的墨宝前研究起来:“这么大的字到底得用多大的毛笔写啊?把一只羊身上的毛都揪秃了估计都不够做笔尖的……”
脑子里想象着写字的名家挥舞着拖把擦地的情景,她百无聊赖地在雅间里四下打量着,并顺手推开了窗子往楼下看了看。
只一眼,岳西就觉出了外面与往日的不同。
四处都是穿了平民百姓衣服的护卫!
“看来,今儿这街上也有大人物要经过呢。”她自言自语道。
岳西的这个猜测马上就得到了认证,一刻不到的功夫,整条御道街便被手持兵器的官兵们保护了起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封了街。
临时出现的这些变故岳西只冷眼瞅着,估摸着自己今天谈的这桩生意算是泡汤了。
现在的御道街已经变得戒备森严,里面的人不许出去,外面的人也不许进来。
好在岳西被堵在了泰丰楼,有吃有喝还有热闹看,她倒是不寂寞。
“来了!来了!”一匹快马由南向北飞奔而过,马上的兵士每隔几步便喊上一声:“来了!”
“什么来了啊,大姨妈?”没了生意,伙计大师傅们都挤到了楼下去看热闹,没了人伺候的岳西自己倒了杯茶端着站在支起的窗前左顾右盼。
隐隐的,远处钟楼鼓楼的钟鼓同时响了起来,声音悠远而绵长传出去老远。
岳西神情凝重起来。
钟鼓齐鸣,那是皇帝出行的阵仗啊!
楼下的官兵已经开始把看热闹的人往家里赶,而那些暂时无家可归的路人则要双手垂下面朝墙壁站好,天子的容颜是不能被百姓所直视的。
果真是赢素要从遇到街上经过了……
见不时有官兵往楼上张望,岳西侧身隐在了窗户一边,只微微探出半边脸去往外偷看着。
由远及近,在连绵不绝的钟鼓声里又加进了各种乐器和鸣奏出的音律,庄严华丽,听了会不由得使人肃然起敬起来,那是对皇权的敬畏。
两个月,他们约好了两个月后就可以相见了。
岳西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回楚宅,不去他的别院,就为了等待一个结果。
她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赢素。
心跳得厉害,岳西有种不好的感觉。
将手里的茶杯放在桌上,她闭了眼用手使劲的按在左胸上,心脏是要裂开似的疼!
“月夕,你怎么了?”
她在心里默默地询问着那屡似有若无的魂魄。
对方还她一阵更难捱的痛。
和每次梦中梦到的那感觉一模一样。
岳西睁了眼,又站在了窗子后面,她并没有太刻意的隐藏起来,而是直接往鼓乐传来的方向望去。
一片金黄色的棋阵已经映入眼帘,十二面龙旗,分左右,有十二名高大威猛的甲士举着走在最前面,引导着后面令人眼花缭乱的依仗以及人数众多的侍卫。
前呼后拥中,岳西隐隐地看见了一点明黄在这些人当中若隐若现。
十二面甲士举着的龙旗终于走到了御道街上,岳西面无表情的寻找着夹杂着这些人里的赢素,却意外的先看到了骑在一匹白马上的赢绯!
赢绯并没有看见她,而是扭头对着并排骑马走在一起的男子说了句什么。
岳西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才看出那穿了三品五官官袍的年轻男子竟是昭毅将军韩春阳。
龙旗过去,北斗旗也从过去了,紧接着是六十四面代表了日月天地,山川湖海,以及风雨雷电等等的布旗也从岳西的眼皮子底下过去了,那点若隐若现的明黄还是被隐在一片旗罗伞盖的后面让她看不清。
庞大的人数众多的队伍慢慢的有条不紊地穿过了御道街朝着皇宫的方向行进,岳西只往这支队伍的后面看着,那里有一架漆着金漆的马车越走越近。
马车是由六匹骏马拉着的,那些马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每走一步都是迈出同一条腿,再同时落下。
岳西的视线被挂在车厢上的车帘所吸引,竟有些移不开眼睛。
轻轻摇曳的那副车帘是用大红锦缎缝制的,上面绣着凤戏牡丹的团纹。
那应该是皇后才能坐的凤车吧?
古代人的等级制度是非常严苛的,擅自僭越可是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岳西只想知道,那车里到底坐的是什么人!
旗阵终于全部过去,华盖,黄麾仗,朱团扇,信幡,幢节,仪刀、镫杖、戟……乱七八糟的阵仗里很多是岳西叫不出名字的。
终于,赢绯看到了立在泰丰楼上的岳西,岳西也看见了他。
两个人视线在虚空里相遇,赢绯马上露出了一个吃惊的表情,他随即对着她摇了摇头。
为什么摇头?是你家陛下娶新媳妇被我撞见,你在求着我不要闹事吗?
岳西对着他眨了眨眼,随即展颜一笑,该来的总会来,如果等待两个月就等到这么一个结果,只要是他亲口认了,那岳西便也认了!
感觉到赢绯的动作,韩阳春也抬了头,定定的望着立在那里的岳西也同样露出一个吃惊的表情,而后他不由自主地朝着身后的凤车望去。
赢绯不停的对着岳西做着各种隐蔽的小动作,岳西早就明白他要表达的意思,无非就是让自己不要生事而已。
“呵呵!”岳西轻笑一声,手掌已经按到了窗台上:“这个时候在不问问他,我想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身子一纵,她跃上了窗台,朝着人群簇拥的那抹明黄色的身影纵身跳下!
她单薄的长衫在空中被风吹起,发出猎猎声响,如一只舒展开翅膀的黑色鹤鸟从天而降!
“护驾!”
“有刺客!”
各种惊呼此起彼伏的响起,寒光片片,岳西知道那是护卫们对着自己掏出了兵器,可她还是在空中调整了一下方向义无反顾地冲向他,这次哪怕是死,她也要一个结果!
岳西落到了他的马前,却再不能移动半步。
她的心口,咽喉上指着一柄柄的利器。
终于还是要这样的见面吗?
岳西咽了下口水,慢慢地抬了头。
马上,年轻的帝王美颜如玉,色若春花,目光冰寒地俯视着拦住自己去路的那个人,双唇紧闭。
马下,男子装扮的岳西负手而立,一袭薄衫随冷风飞舞,俏伶伶地立在那里,眉目含笑:“媳妇儿,老子还没有死,是谁给你胆子爬墙另嫁的?!”
“岳西!”想了一万次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她出现,赢素只觉一阵恶寒,气血在心中翻涌起来。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做的局成败就在今天,哪怕伤了她,以后自己再去赔罪,今儿这场戏也得演下去!
“不要胡闹!快点回去!”赢素沉声说道,里面是只有岳西听得懂的祈求。
“那你能告诉我你在干什么吗?”岳西侧着头轻笑着说道,不肯做半分退让。
“今天是陛下迎娶新后的大喜日子……”
“闭嘴!我与他说话你们谁有身份插嘴!”岳西脸上笑容收起,对着策马过来的韩春阳厉声喝道。
韩春阳闭了嘴,于私于公,他确实都没有身份在她面前说话的。
“岳公子……”赢绯下了马,快步走到岳西身边,先挥退了那些拿着兵器指着岳西的护卫,才想把话接着说下去,岳西已经又往赢素的马前走了两步,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赢素,你告诉我,你在干什么。”
她固执的问着同一个早就知道了答案的问题,等着他最后补上那一刀,否则她又如何说服自己对他死心呢?
凤车的帘子挑开,韩花朝一手挑着头上的龙凤喜帕焦急地往外张望着:“素……”
“回去!都回去!”赢素忽然坐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岳西说道:“朕今日娶亲。”
皇帝大婚只能有一次,以后不管他再立几位皇后,都不能再用大婚的礼仪。赢素十三岁与韩月夕大婚,这次也只能用娶亲这个词来回答岳西的问题了。
“我知道了。”岳西面孔悠地没有一点血色,是雪样的白。
她的手缓缓抬起想去按住剧痛不已的胸口,却在中途改了方向,她绝不会在他的面前露出半分难受脆弱的感觉。
右手轻颤着伸向发间,拔下束发的簪子,一头头丝没了发簪的束缚立时滑落在她的肩上,随即被凛冽的寒风吹散……
“还你!”她抬手把玉簪丢了过去:“今儿陛下当着天下人的面娶亲,而我岳西则要当着陛下的面休妻!”
赢素的俏脸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这让岳西想起了上一世弥留时抱着她的北北……两张面孔何其相似啊……
“北北,够了吧?”她看着他字字清晰地说道:“我坚持了,而你又放弃了我……”
赢素的瞳孔猛的收缩,他不可思议的望着岳西,并俯下身子对着她伸出了手去:“你……叫我……什么……”
岳西回手自腰间拔出了那柄一直陪伴她的匕首扬手照着凤车便丢了过去,匕首钉在车厢上,入木三分。把一直往外探头探脑的韩花朝吓得呆目瞪口呆!
“你的嫁妆老子也还了!从此两不相欠再见只是路人!”
说完岳西翩然转身朝着赢绯的大白马走去,动作漂亮的飞身上马,她咧嘴一笑:“不还了啊……”
‘驾’!
双腿夹紧马腹,岳西单掌照着马屁股上重重一拍,大白马嘶鸣一声朝着拥在一起的侍卫便冲了过去!
侍卫们先是一声惊呼随即如潮水般退到了道路的两边。
寒风,白马,黑衣,少年……
岳西头也不回地朝着前面飞驰而去,连背影都是张扬决绝的……
我身骑白马
走三关
我改换素衣
回中原
放下西凉
无人管
我一心只想
王宝钏
御道街的尽头传来她撕心裂肺的歌声,那是没人听过的古怪腔调……
“岳西,月夕……呵呵……”赢素轻笑一道:“娘子啊,为夫很笨是不是……那你也不许嫌弃我……”
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赢素身子一晃重重地摔到了马下。
【第二卷风起春城暮完】
------题外话------
我爱谁跨不过从来也不觉得错
自以为抓着痛就能往回忆里躲
偏执相信着受诅咒的水晶球
阻挡可能心动的理由
而你却靠近了逼我们视线交错
原地不动或向前走突然在意这分钟
眼前荒沙弥漫了等候耳边传来孱弱的呼救
追赶要我爱的不保留
我身骑白马走三关
我改换素衣回中原
放下西凉无人管
我一心只想王宝钏
——《身骑白马》
这首歌说的是薛平贵与王宝钏的故事,王宝钏嫁薛平贵后,平贵从军。宝钏在家苦守,薛平贵收到王宝钏血书,遂单骑走三关直奔长安城,与王宝钏寒窑相会。
还是不满意这一章~
看见大伙一直在评论区嗷嗷叫~
先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