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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蜀王不去则已,去了一次这象姑馆之后,不知是食髓知味还是怎地,竟然接连三四日,直接宿在那墨青居青玉房中不走了。
而那青玉,平日胃口刁得很,同一个客人断然不接第二次。遇到朱椿这样本就长得俊逸非凡的,兴许也动了真心,竟然不再理会其他恩客,日日只接这一位客人。
第四日傍晚,夏子凌下了值还寻不到朱椿,索性便去了墨青居。
彼时,朱椿刚在雅间坐定,今日青玉忽然来了兴致要抚琴献艺,朱椿也乐得一边品茶一边听曲。青玉的琴艺不算很出众,但美人抚琴本就是一种情趣,意境到了,曲子如何倒也不是特别重要。
不过,曲子还未听上一曲,门外就有小童来禀,有位姓凌的公子有急事找王公子。
朱椿望着青玉,温柔一笑,道:“青玉,这是你的地盘,见或不见,全听你的。”
青玉抱以深情一笑,略带羞赧道:“我这里本是不允闲杂人等进入的,但是王公子与其他人不同,你的事便是青玉的事,既然有急事,那便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夏子凌在一位小童的引领下进入了雅间,这还是他来到大明朝第一次进入象姑馆,是以仔细打量了一番。
这墨青居的雅间,布置得简洁清雅,桌椅和床是上好的檀木制作,一看就价格不菲;墙上挂着几幅字画,俱是当代名家所绘的水墨画;墙角摆着数盆兰花,清雅怡人。而那琴后所坐的头牌小倌,也不似粗俗妓子一样浓妆艳抹,不仅未施粉黛,甚至长相也并不女气,而是一副清俊脱俗之姿。
这高档的象姑馆配上头牌小倌,果然妙不可言,怪不得王公贵族、文人墨客俱以到此作乐为雅。也许朱元璋自己都没想到,他在给百官关上一道门的同时,又开启了另一道更具别样风情的大门。
环视了一圈,见识了象姑馆的真面目之后,夏子凌不看青玉,径自对朱椿说到:“公子,小的有急事相商,这事情再拖不得了,可否移步清净之地细说?”
朱椿却似听不懂夏子凌的暗示般,漫不经心地答道:“青玉这里就很安静,有什么但说无妨。”
见夏子凌还面带犹豫之色,朱椿抿了口茶,忽然道:“你若还有顾忌,我不如明说了吧,我准备将青玉收入府中,所以我的身份也不用再隐瞒,青玉,我其实不是什么王公子,而是当今圣上钦封的蜀王。”
青玉抚琴的手瞬间一抖,带出一个破音。他赶忙下跪,面上不掩慌乱之色,道:“参见王爷!婢子不知王爷造返,多有怠慢,还请恕罪。”
朱椿起身温柔地搀起青玉,“何来怠慢之言,青玉快快请起。”随后转向夏子凌,道:“现在可以直说了。”
“……”既然朱椿如此大方,夏子凌也不避讳,说到:“前几日臣收到线人来报,秦王暗中使人递了一封弹劾王爷的奏折,现下这事不知是不是有人暗中推动,竟然闹大了,今日都察院左、右都御史携监察御史二十余人,上了联名弹劾的折子,按照惯例,无论所言是否属实,恐怕王爷这几日不得不在府中思过,不可外出了。”
朱椿点了点头,道:“本王知道。索性我出来也只见青玉一人,所以我这不是要将青玉带回去吗?以后便不用再造访此间,你一会就去与这墨青居主人谈好赎金。”朱椿说罢,转头看向青玉,“青玉,跟我走,你定然不会有意见吧?”
青玉面上顿了顿,但还是很快开口道:“青玉得王爷青睐,自然是万分欢喜的。”
朱椿点了点头,接着对夏子凌说到:“二哥那边成不了什么气候,不用管他,让他去捣腾就是,倒是四哥那边,你得多注意着些。”
“燕王那边,现下倒是有个绝好的机会。”夏子凌说罢看着青玉,目光有些犹豫。
青玉倒是识相,当即道:“王爷,青玉去厨房给您备些宵夜,你们先聊着。”
朱椿却是一把拉住青玉,道:“备宵夜这等小事,何必你亲自去,着小童去就是了,本王见不得你离开,乖乖坐着。”
青玉被蜀王强制按在身边椅子上,倒是想走也走不了。
夏子凌继续说到:“燕王此番借故旧伤复发逗留京中,日前徐王妃着长子高炽入京探视,臣派入燕王府的人回报,朱高炽带了千余侍卫随行,正在路上,俱是全副武装,居然还带了火铳等利器。”
朱椿道:“那又如何?”
夏子凌狡黠一笑,“王爷可是忘了,那朱高炽尚未被册封为燕王世子呀。此等随行甚至超了世子用度,现下京城局势不明,朱高炽莫不是要带兵进京逼宫么?”
“笑话,千余人,就算带着几只火铳,能成得了什么事?”
夏子凌又道:“王爷,还记得您私自从中都回京一事吗?您当时只带三四随从,尚可被诬陷为图谋不轨,差点身遭不测,朱高炽这千余人怎的就不能成事了?”
朱椿忽然有些顿悟,微笑着点了点头。凡事在于人炒作,父皇本性多疑,这携千余兵士入京之事,也是可大可小啊。
夏子凌继续补充道:“燕王逗留京中本就不妥,现下又来了这一大拨侍卫。王爷若是着一班大臣弹劾于他,估计他此番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若护着朱高炽,说此事是他授意,那么燕王就脱不了干系了,皇上至少会罚他速速返回北平吧?他若撇清关系,说是朱高炽私自所为,那就更好,我们这番让大臣们往死里弹劾那朱高炽,说不定皇上会杀鸡儆猴,反正皇上洪福齐天,孙子多得很,也不在乎少这一两个的。”
朱椿一拍桌子,称赞道:“此计甚妙!如此,你先谈定青玉的赎金之事,便着手去做吧,我今日还是宿在青玉这里。”
“是,那么臣就先行告退了。”夏子凌说罢,垂首退出了雅间。
夏子凌走后,朱椿与青玉继续对饮赏曲,及至子时,朱椿才吩咐为他准备床褥,自己要歇息了。
青玉闻言走出两步之后,忽然回头一笑,道:“王爷,您这是要装到何时啊?”
朱椿星目一挑,“哦,装什么?”
“王爷并不喜欢在我这宿着,却还非要每日过来做戏,不会很辛苦吗?青玉不知是什么时候露了马脚,竟让王爷这样死死盯着不放了?”
既然青玉挑破,朱椿也不再装作一副温柔沉醉装,索性眼神一敛道:“没想到你倒是先沉不住气了,青玉公子,或许你更喜欢我称呼你为岚清公子?”
青玉闻言倒是怔了怔,“你……如何发现我是岚清的?不可能啊!”
朱椿冷冷道:“你样貌确实与之前毫无共同点,但是声音却是没有变化。”
“……”声音这东西,与给人直观感受的外貌不同,其实很少会有人去注意,除非是极度亲近之人,才会对声音非常熟悉。他自问与蜀王不过一面之缘,没有道理蜀王会对他的声音念念不忘呀?除非……
“王爷可是在透过我看别的人?”这几日来,蜀王日日来他这里,外人看来是迷恋他青玉至深不舍离开,只有他知道,二人不过是秉烛夜谈罢了。这“夜谈”是真正的夜谈啊,蜀王不停地与他说话,天马行空、繁杂小事,直说得他口干舌燥。如若蜀王宠幸了他还罢了,这样碰都不碰,反倒引人猜疑。
之前在中都之时,他是易了容与蜀王相见的,现下恢复本来面貌,他自认为自己的长相足够吸引人,但蜀王却对他视而不见,现下蜀王道出是从声音认出他的,这么说……蜀王感兴趣的倒是他这声音了?
说起声音……风尘中人对这些个欢爱情事总是特别敏感,青玉忽然嘴唇一勾,道:“王爷的心上人,莫不是适才来的那位公子吧?”
朱椿淡淡一笑,“是与不是,与你又有何干系。”
那日他随朱桂同来,是因为发现最近部署的一些小事每每被人占了先机,他怀疑身边出了奸细。然而在府中排查一通,并无可疑人等,便将目光投向了朱桂这张大嘴巴。朱桂此人,最爱流连风月场所,而且酒一下吐嘴便管不住,而众人皆知,这风月场所最是深不可测之地。
他本也只是抱着一试之心,并没想着那么快就有收获,却不想那日一见青玉,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心中便有些明了了。
按说他本该放长线钓大鱼,可是仍是忍不住心中冲动,当晚就留了下来,与青玉秉烛夜谈。这种透过一个人看另外一个人的滋味不好受,但是却让人无法克制,那一刻,他忽然有些明白蓝玉的心情了。
不过,早些揭开谜题也无妨,横竖他朱椿就是这么个喜欢速战速决的人!
“那么……青玉公子,既然大家已经说明白了,明人不做暗事,可否告知本王,你这背后的大树,究竟是哪位王爷?”
青玉轻轻一笑,“蜀王这等聪明之人,何须我明言,你心里应该早就有底了吧。”
“适才你二人在我面前故意胡言乱语,说要对燕王下手,不是已经料到我是为何人做事了吗?不过这样重要之事,蜀王也敢明言相告,想必只是说来唬人的吧?”
“真的是胡言乱语吗?”朱椿似笑非笑地看着青玉,“如果你真觉得本王是胡言乱语,又何必急着摊牌想要脱身去报你那主子,再者,现下又何必出言试探。”
青玉面色一变,蜀王果然不是个好糊弄的主。自己此事确实心急了点,但蜀王今日与属下在他这里公然议论这样的大事,他更加确信了自己身份已经暴露,深怕脱不了身,便急急下手,此为其一;万一明日真被蜀王赎身带入了王府,那才真正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此为其二;燕王长子朱高炽确实在入京路上,蜀王这厢已经布置下圈套,必须尽快提醒王爷防备,此为其三。
“王爷果然厉害,青玉佩服,”青玉说罢,却是狡黠一笑,“但王爷防得了我这饮食,饮茶食饭前必要着人试探,却没想到我在手上下了毒吧。你之前都未曾沾我衣袖半分,今日情急却是牵了我的手,现下已经中了青玉独门秘药,王爷,你再运气看看,你还觉得一切尽在掌控中吗?”
适才朱椿便觉得体内真气有些乱窜,青玉这么一说,他一运气,忽然头晕眼花,止不住扶着一旁的檀木桌喘着粗气,果然是中毒之象。
“你……”朱椿恨恨地咬牙挤出一个字,却是身子已经软倒在椅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