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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哒!”
马蹄在街道上踏过的声音不时传入耳畔。现在已过亥时,金吾卫却仍是尽责的在城内各个街道上巡视着。
今夜的天色不算明朗,就连那弯明月都被挡在了层层乌云之后,地上若无烛火照亮夜色,四下里恐怕只是抹黑一片。也正因为这烛光,隐约可以看得到在安宁坊的坊门外,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环抱着柳树的树干往下爬。
她从树荫里一点点滑出来,努力将身子贴伏在树上,生怕刮碰到树枝或是叶子,如今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四下静谧掉针可闻,若是发出些响动惹来武侯们,可不是说笑的事。
赵颜在女子中也算是身形娇小的了,自夜幕降临之后,她便藏身于这棵茂盛的槐树上,随着天色渐深,竟也一直平安无事的躲到了现在。
现在已经是亥时,就算是巡街的金吾卫也早该各回各的住处了,她从树上爬下来之后就蹲在了树下,立着耳朵仔细听着远处的动静,就等着马蹄声消失之后偷偷摸摸的溜出去。
又过了一刻,那“哒!哒!”的声音由北往南面去了。赵颜想要去城北,正巧与他们是相反的方向。听着那恼人的声响渐渐远去,她谨慎的打量了一眼四周,终于从地上站起身来伸展了下四肢,蜷缩着呆了几个时辰,腿都麻了。
可是就在她将两条胳膊高高举起准备伸个懒腰的时候,冰凉的触感却倏地从下颌处传来,紧接着,腰身便被勒紧向后弓起。
嘴早就被捂住,硬是将她那声尖叫堵回了嗓子里,站在她身后的那个人一手捂着她的下颌,一手将她拦腰往后拖去,直到将她拖到了阴暗之处才低声喝道,“闭嘴,真想被抓吗?”
这熟悉的声音让赵颜稍稍镇静了下来,她睁大眼睛努力分辨着眼前这人的模样,终于借着微弱的烛光看清了他的相貌,然后惊喜的扒开对方的手,小声唤道,“堂哥!”
看她那兴高采烈的样子,赵漓真不知道该狠狠骂她一顿好,还是干脆就这样打昏她带回家算了。他对着她比了几个噤声的手势,这才皱着眉问她,“你这么晚还偷溜出来想做什么?要是被发现了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赵颜连连点头,抢在他前面说道,“要是被抓到了,就会被拖到衙门里打一顿的!可是堂哥,你看我这不是藏得好好的,谁也没发现嘛……”
她那神情里还有几分得意。
赵漓几次想要举起手揍她,最终都忍下了这个冲动,憋着怒气耐心跟她解释着,“你知不知道,我带人从这里经过三次,总共发现了你三次。若不是我帮你掩饰着,你现在还能站在这儿?”
他每说一句,赵颜就往后小退一步,可怜巴巴的贴墙站着,嘟囔道,“原来是这样啊……”
“别说废话了,跟我回去。”面前这个堂妹一向有些冥顽不灵,赵漓也不打算跟她说什么大道理了,拽起她的胳膊就想将她往外拖。
赵颜的力气哪能从他手里挣脱出去,只能一面被拖着走,一面还苦苦哀求着,“堂哥,堂哥,你就放我一马吧,我今晚一定要去!”
“去哪儿?”赵漓留意到了她话语中的急切。
赵颜只是紧紧闭上嘴,不再说多余的话了,但是挣扎的动作却一直未停。赵漓见她没有老老实实交代的意思,便也不与她多费口舌了,手上用的力气更大,准备直接将她抗在肩上跃过坊墙。
只可惜赵颜也早已打定决心,就在他将手按在她的肩上那一瞬,整条街都听到了那几乎扯破了喉咙的喊声,“有鬼啊!!”
赵漓倒是从未发现自己堂妹这样会算计过,对方明明知道他近日都在忙着与奇闻异事打交道,偏要在这种时候喊声“有鬼”,长安城不干净的传闻现在谁不知道?这下可好,她趁着他愣神之时从他手底下逃窜出去,周围各个坊却像是炸了锅一般,武侯铺里还有人探出身子来问道,“郎将,这是怎么了?哪里有鬼?”
赵漓忙于应付这些事,一不留神,竟连堂妹跑去了哪个方向都不记得了。
眼看就要到子时。
赵颜拼了命的在街上跑着,也不顾忌着会不会被发现了,一心只想着自己能不能在子时之前赶到自己赴约的地点。
万幸,当她翻过崇仁坊的坊墙,推开坊间一家邸舍的大门闯进去的时候,子时还未到,一切也还来得及。
屋内的其余五人都在等着她的到来,见她终于出现才松了一口气,有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女招招手示意她过去一起坐下,拉着她冰凉的手捂了一会儿,笑着安慰她,“没事,子时还未到,来得及。”
“阿杏,咱们……咱们真要这样做吗?”虽说自己费尽心思的跑过来了,可真到了这个时候,赵颜也有些犹豫了起来。
名唤阿杏的那个少女比她要坚定许多,可是见她如此迟疑,也不埋怨她,只是好言好语的劝着,“哪有什么值得害怕的?你若是怕了,就想想你的卫三。”
一提起这个称呼,赵颜果然安心了许多,再看看在座的其他几人,人人都因着阿杏这句话想到了自己的心上人,便也咬了咬牙,狠下了心。
“咚!”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锣响。
子时到了。
“开始吧。”
*
“咣咣咣!”
一大早,道观的大门就被敲得震天响。
引商一面往自己身上套道袍,一面还得喊着,“等会儿,等会儿!”
到最后还是天灵去开了门,然后两人都看到了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赵漓站在门外抚着胸膛。引商等对方缓过气来才递上一杯水,示意他慢些说。
赵漓接过那水一饮而尽,又咳嗽了几声,这才深呼一口气说道,“出事了。”
说句良心话,引商平生最怕听到的就是这三个字,尤其是在他们这些金吾卫的嘴里听到。偏偏眼前这人算是金吾卫之中与他们几个关系最好的一个了,他主动上门而且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因为私事来请她帮忙。她又如何能拒绝?
叫醒了还在屋里睡觉的华鸢之后,一行四人便带上东西往城里面走去了。在路上,赵漓老老实实对他们讲了昨夜发生的那件怪事。
城北崇仁坊的邸舍里无缘无故死了个人,早上验尸之后才发现,正是在东市卖酒的王掌柜家的女儿阿杏。若说死人算不上什么怪事,可是没病没灾又没伤就这么死了,怎么能说不是怪事?
更怪异的是,昨夜与阿杏呆在一处的五人都对此事讳莫若深,即便被官府的人给抓了起来也不肯说出他们在一起做了什么事情,这其中有几人还是官宦子弟,事情若是真的闹大了,也不容易查下去。
说到这儿,赵漓的脚步顿了顿,暗暗攥了攥拳,沉声说道,“其中还有一人是我堂妹。”
有他整夜巡街,竟都能被赵颜溜出家门跑到崇仁坊去惹事,赵家上上下下皆是震怒,恨不得现在就将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赶出家门去。赵漓在家里受了一顿埋怨,心里却比家人们还要担忧,昨夜赵颜确实是从他眼皮底下逃走的,这事是他大意疏忽,如果妹妹真的因此出了什么意外,别说被赶出家门了,他万死都难辞其咎。
自事发开始,他已经在衙门里呆了三个时辰,几乎要说破嘴皮了,赵颜却始终不肯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告诉他,而且软硬不吃,任他哀求或是呵责都无用。
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她恐惧至此?自小一起长大的妹妹,赵漓知道对方定是因为畏惧才无法开口,可却始终都想不通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只能求到了道观门前。
阿杏死得那般蹊跷,不是因为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又能是因为什么?
听了事情的经过,引商抱着肩膀若有所思,半天才问道,“你妹妹从始至终都没说话吗?一个字都没有?”
被她这么一说,赵漓仔细回想了一下,最后想到了阿杏的尸体被抬出去的时候,赵颜死死扒着对方的尸身,失声痛哭之余还呢喃着说一句话。
她说,“你怎么能这么死了,你还没嫁给卫二呢……”
“卫二是谁?”华鸢一直心不在焉的听着他们说话,直到这时才插了一句嘴。
可是他话音未落,便见其余三人像是看到什么怪物一样看着他,就连天灵都像是觉得好笑一样指着他傻乐,“九……九哥,你,你连卫……卫家兄……兄弟都不知……知道……”
最后还是赵漓好心跟他解释解释。卫二和卫三是亲生的兄弟,在家中排行老二和老三,卫二名叫卫钰,卫三名为卫瑕。长安城里名声叫得响的人不少,卫家兄弟则是其中佼佼者,甚至可以称得上人尽皆知,而且尽是美名。
“直言说,这长安城想嫁给他们兄弟的女子没有万人也有几千了。”引商适时的补上一句,但是于她自己而言,有青玄先生对比着,她倒是对那对兄弟没什么兴趣。
天灵还在那儿讲卫家兄弟多么有才华,相貌多么出众……对这些传言,华鸢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轻哼了一声,加快脚步跟在引商后面往崇仁坊走去。
阿杏的尸身还在崇仁坊的邸舍里。引商也算是见惯了死尸的人了,跟着仵作一起走到近前看了看,可惜碍于道行有限,倒也看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来,在那屋子里更没发现阿杏的魂魄。反倒是站在她身后的华鸢仅仅瞥了一眼这尸体,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引商还没来得及告诫他别在这地方胡说八道,便听他悠悠说道,“这不就是狐……算了,这事咱们可管不了。”
“什么意思?”这事牵扯到了自家妹妹,赵漓留意到他话语中的深意之后便迫不及待的走上前,那架势像是非要逼他说出口不成。
华鸢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懒洋洋的扭过头看了一眼引商,当发现身后的少女也是一脸困惑的望向自己之后,才叹了声气说道,“这事道士可办不了,不过你们若是真想理会的话,我倒是突然想起来,我有个姓管的朋友,是被雷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