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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躲在暗处偷窥的人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心虚,白舞依知道自己被发现后便是恍然一惊,下意识地想要逃离,却忘了自己现在处的是个什么位置,脚步一动就从岩壁上滑了下来,直直地往那滚烫的岩浆中落去。
可就在她即将接触到那冒着火泡的岩浆表面时,身侧像是有什么被她突然触发,光影一闪间,她整个人便原地消失。
在眼前出现光亮时,白舞依完全收不住下坠的冲势,狠狠地摔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前方有细微动静传来,她忍痛勉力抬头看去,见到的却是一个席地而坐的绯衣背影,对方显然也感知到她的存在,迅速地转过了头,露出一张令人惊艳无比的俊魅面容。
“白舞依?”
白舞依闻声一愣,“你认识我?!”
绯衣男子神情一顿,默了默没有回答,却让白舞依更加确定他是认识她的这个事实。
“敢问公子姓名?”白舞依撑着地面缓缓爬起身,一边询问一边用探究的目光仔细扫视着绯衣男子,越看便越觉得熟悉,这人的脸庞乍一看十分陌生,但那五官轮廓却透着点点熟悉的感觉,女子天生敏锐的直觉告诉她,自己一定见过这个人。
男子身形未动,面带漠色地回过头,“我没必要告诉你。”
“……那便算我打扰了。”被毫不留情地拒绝,白舞依显然有些尴尬,她走到男子侧方三丈处盘腿而坐,静默调息,藏于阴影下的表情晦暗不明。
小心地将视线投到男子身上,白舞依首先想到的却是方才岩融殿中潇夙歌的变化——世人口中的惊才风逸,霞姿月韵的逍王世子竟然是个女儿家?
这怎么可能,不提那人平时潇洒风流的姿态,就说白霖六公主大婚之日,盛京百姓们可是一点点看着对方高头大马地迎娶万俟漓悠的,婚后两人的感情据说也不是一般的好,如果潇夙歌真是女子,那么那位盛气凌人的六公主殿下是否也有什么问题呢?
暂且先略过这个,白舞依再次回想到那耀眼的金色游龙肆意穿梭在墨玉柱间的景象……女子、幻龙行,倘若这两者结合起来只是巧合,那么之前与潇夙歌遇到的几次,对方看着她时深沉恻然的眼神似乎已经能说明了一切。
那人,竟然还活着……
白舞依陡然握紧了双拳,尖锐的指甲刺入掌心却难抵她心中涌上的纷杂恨意。
不远处的绯衣男子感受到她身上那不怎么让人舒服的气息,便在指尖夹起一粒小石子向她弹去,声音冰沉地道:“安静点。”
不算尖锐的石子弹到额上带来一些不明显的疼痛,也拉回了白舞依的注意力,她一双姣好的眸子里隐现一点妖异之色,不经意看向男子的目光却突然僵住。
这衣衫……
方才被男子的面容吸去心神,倒是未曾留意他的衣物,如今再仔细看去,却恍然发现那袭绯色长衫的样式以及绣于衣襟袖口处的暗金色花纹都十分眼熟。
男子与女子最大的区别莫过于女子天生便会留心于一些容易被人忽略的小细节,正如纳兰若城之前也觉得这绯衣男子很熟悉,但到底熟悉在什么地方却是模糊不论,而白舞依便察觉到这种衣物的款式正是近年白霖皇族间盛行的便服样式。
白霖皇族、样貌熟悉、又出现在此地……
潇夙歌也在此地,那么,和她最有关联的白霖皇族是谁?
无需多想,一个最显然的答案已浮现在心间。
白舞依赫然笑出声,眸含无限讽刺——六公主?六驸马?哈哈,好一个蒙骗了所有人的假凤虚凰!
万俟漓悠一副看蛇精病似的表情看着她独自大笑,心下寻思着这人是不是刚才摔傻了?
过了片刻儿,白舞依许是笑够了,收敛了笑意却是一脸诡异地盯着他,那眼神怎么看怎么瘆得慌。
万俟漓悠眉梢一抖,决定闭眼无视,只是那始终不变的视线令他很不舒服。
静谧的空间里,时间流逝得毫无痕迹,万俟漓悠终于不耐,睁开双眼,回视着那魔怔般的少女。
恰在此时,对方嘴角微扬,笑得清澈无邪地道:“公子,我们来互问如何?我说一个问题,你要回答,相反,你也可以向我提出任何疑问。”
万俟漓悠本想拒绝,但他忽然想到那个似乎已经过去了许久,实则却不过发生在几月前的梦境,他清楚地记得白舞依在梦境里的样子,与现在彷如二人。
沉风离去数月未有消息,万俟漓悠想到那个与自家驸马异常相像的少女,禁不住地点了点头。
白舞依欣然一笑,问出第一个问题,却很是中规中矩,“公子可知这是何处?”
万俟漓悠回道:“不知。”很敷衍的答案,却是实话。
白舞依轻抬下巴,示意他问。
万俟漓悠想了想,看似平常地问:“你师从何处?”
“天阑山。”白舞依回答得很快。
万俟漓悠心底一跳,又听对方道:“公子在这里多久了?”
他答:“应有一天了。”
白舞依点头,微泛凉光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等待他下一个问题。
万俟漓悠问得缓慢:“你的亲传同门中,还有谁?”
白舞依面露趣味,俏皮的数着手指头道:“我想想啊,除了我以外,还有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姐,以及……四师姐呢。”
万俟漓悠放在膝上的手陡然一紧,竟真与梦境相同!
“到我问了哦。”白舞依托着下巴,“公子知道如何从这里出去吗?”
万俟漓悠顿了顿,道:“不清楚。”意思就是知道但不确定。
白舞依挑眉,“好吧,公子,该你了。”
万俟漓悠似有些迫不及待,语气比之方才快了不少,“你那位四师姐名唤什么?”
“名字吗……”白舞依目不转睛地瞅着他,看好戏般等着他接下来的表情:“我觉得,对于一个死人来说,应该不重要了吧。”
事实也不负她所望,万俟漓悠闻言后的确一脸懵逼,清润圆亮的双眸不自觉地睁大,诧异道:“死了?!”
“是啊。”白舞依微微一笑,“最后一个问题——公子,你是不是……不能动?”
万俟漓悠的心思还停留在那梦境中的少女已经死去的事情上,刚知道了少女的确是存在这个世上的,下一刻就又听到对方死去的消息,这种巨大的落差感谁、能、懂!
“公子这么在意我那位四师姐吗?”白舞依起身缓缓走至他一旁,伸手在他空茫的眼前虚拂了下,“可是,我现在只想验证我刚才的问题呢。”
语毕,她蓦然出掌击去,带来的压迫气息令周围空气都微微扭曲。
万俟漓悠匆忙回神,险险一避,但仍被余波震到,一缕血丝从嘴边缓缓划下,他有些狼狈地歪了身体,但下半身却依旧牢牢地定在原地。
“果然如此。”白舞依背着双手笑得俏丽无比,俯身靠近他耳廓,声音轻若呢喃:“公子,我的问题已经问完了呢,但我倒不介意多到诉你一个——你知道,为何有那么多人每年争破头都想挤进天阑山吗?其实啊,他们不单是因为那些高深的武学,更是为了里面各类近乎绝迹于世间的术法哦!”
“我们五个亲传弟子间,大师兄擅轻身术,二师姐擅隐遁术,三师兄擅易形术,四师姐擅幻术,而我……实在是谈不上擅长什么,只是平日空闲时,我也喜欢翻翻一些讲述奇门遁甲的书册呢。”
“公子,‘三绝曲明阵’——这个名字你应该不会不了解吧?”
一直静默听着的万俟漓悠神色彻底阴沉下来,他当然不会不了解,当初他与潇夙歌在盛京遇到‘采花’的焰泠时,对方设的便是三绝曲明阵,这阵含三重,一重迷阵、二重杀阵、三重则是幻阵。
那时焰泠只布下前两重不算难搞的迷杀阵,所以他们才那么轻易地破了出去,如今……
但凡知晓一点此阵的人都明白前两重的迷杀阵根本不算什么,第三重的幻阵才是最恐怖的地方,因为它是建立在幻境之上的阵法。
入阵者会不停地产生幻觉,不论是被期待的还是被厌惧的,都会一幕幕轮番上映在眼前,反复折磨着人的内心,直至彻底崩溃。
万俟漓悠之前费尽力气地毁了阵眼才得以逃脱那些足以逼死人的幻觉,然而,阵眼破、幻境毁。
幻境崩塌的下场无需言说,他不确定潇夙歌是不是也在这片幻境下,但只要有一丝的可能性,他都不敢轻易去赌,因为他输不起。
于是,在毁坏掉了原有的阵眼后,他以身而坐,顶替了阵眼的空缺,在找到新的替代品前,他都不能随意动身。
白舞依的出现让他不可自抑地升起了拿她替代的念头,只是碍于心中的底线,他一直不曾动手,却没想到对方竟也通晓此阵,还发觉了他不可动弹的事实。
心底的警铃在不住地敲响,万俟漓悠直觉面前的少女很危险,更甚她已经不再掩饰她巨大的杀意。
万俟漓悠只是不解,他是哪里戳到了白舞依的怒点,莫名其妙就变成她的人肉靶子、泄气对象了了?
或许他的眼里透露了什么,白舞依蹲下身子,面无表情,慢慢地说道:“别怪我啊,我只想把我曾经的痛苦一分不少地还回她身上,你要怪,就怪你幸运地占上了她心上的位置吧……六、殿、下。”
万俟漓悠骤然抬眸,不待惊讶,对方已然一掌拍至他胸口,竭力护住心脉,他死撑着身形不变,目光却因为白舞依面上扭曲而疯狂的神色顿住,那里面含了无数情绪——怨怼、狠辣、偏执、憎恨、轻鄙、嫉妒……
嫉妒?
如果不是没有多余的力气,万俟漓悠几乎想要揉揉眼睛,验证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什么。
不管前边那些缘由是何,白舞依嫉妒他是什么鬼?嫉妒他一汉子从小却被装成妹子生活吗!还有对方口中的‘她’是谁,敢情他是被白舞依的仇人暗恋上了?
卧槽原来他魅力这么大吗?他自己怎么不知道啊摔!不过甭管那个眼光如此好的人是谁,他都只稀罕他家冷淡的驸马有莫有!不明人士可以不要牵累他嘛!
随着毫未留情的一掌又一掌,万俟漓悠张合的唇间不断地涌出血色,本就绯红的长衫被染得越发艳丽,他双手紧扣在身边冷硬的土地中,十指下陷深深地嵌入地面,稳固着自己的身形。
他越是这样坚持,白舞依的怒意便越高涨,之前他明明有对她下手的机会却硬生生地放弃,活该落得现在这般的下场,她不明白,这样的蠢货有什么是值得那人放在心上的?
不如,彻底废了他!
白舞依嘴角冷冷一勾,高举的手掌微微改变方向,目标是每个习武之人最宝贵的地方——丹田。
在她手掌落下的一瞬间,万俟漓悠终是忍不住散功的痛楚,被冲劲重重地撞到了地面上,昏沉的脑海在此时近乎完全散去意识。
白舞依视线一凝,突然伸手拾起他胸襟前掉出来的一对玉佩,那乳白的玉面上沾满了血迹,唯有那两个仍合在一起似在亲吻的人头还能透出一些温情。
“长情……”白舞依还记得这对玉坠的名字,她猛然收紧手掌,力道大得快要把玉佩捏碎。
良久,她低眸看着地上已经奄奄一息、但身形仍旧死死地定在原位的男子,鼻中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而后起身向那能吞噬人般的黑暗中走去,再未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