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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真的在福利院陪着孩子们度过了一整个下午和晚上的时光,等季逸在睡房中给孩子们讲完睡前故事出门时,已经十点多了。
南风忍受不了童话里编织的美好与谎言,季逸讲故事的时候,她便独自一人跑到长廊上抽烟,等院长和阿姨送季逸出门时,正看见她对着头顶那轮当空皓月吞云吐雾,不由得都吓了一跳。
小秦老师......之前似乎并不是今天这样的行事做派。
见他们出来,南风将烟头掐熄,迎着院长诧异的神情,方想开口实话实说,季逸就直径走到她身边,像是道别,也更像是解释着说道:“秦老师最近工作压力太大,时间不早了,我送她回去,再见。”
院长和阿姨也只得狐疑的和他们道别,临走前,院长犹豫着开口:“桐桐刚才说......”
季逸心下了然,点了下头:“明天我们会再过来陪孩子一天,放心。”
一直到出了福利院的大门,南风始终冷着脸,季逸的车停在了门口的树荫下,他启动车子之后,从驾驶室微微探出身来,朝站在树下一言不发的南风按了一下喇叭:“上车,送你回去。”
南风说:“不用,我自己回去。”
“怎么回去?”
“出租车。”
季逸将车移到她旁边,副驾的车门正对着她方向:“那你干脆直接住院里得了,还省得折腾。”
福利院地处郊区边缘,这个时间,的确很少有出租车经过。
南风想了一下,拉开车门上车。
她只说了一句公寓的地址,便再次沉默下来。
车子驶入茫茫夜色之中,前照灯光线很亮,从驾驶室看过去,能清晰的看到极小的飞虫和尘埃在光束中翩然飞舞。
可能夜晚十分会让人的精神和思维无端放松,季逸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按下cd按钮,婉转动听的歌声便缓缓倾流到耳边,是一首九十年代的老歌,音乐响起时,刚好唱到副歌部分:
到哪里找那么好的人配得上我明明白白的青春
到哪里找那么暖的手可以勾.引我暗藏的喜悦
......
南风在心里冷笑,这首歌,还真是他妈的宜情应景啊。
季逸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漫不经心的同她说着话:“这么不喜欢别人替你做决定?”
南风说:“你明知故犯。”
季逸笑了一下,语气中带着一丝从他这个身上极其少见的玩味:“我以为在你看来,我不是‘别人’。”
南风想起,她曾经亲口对他说过的那句话:季逸,你是我看上的人。
巧的很,此时的歌词恰恰唱到:
到哪里找那么好的人陪得起我千山万水的旅程
到哪里找那么真的唇可以安抚我多年的疑问
下午时候,季逸那个蛮横愤懑的亲吻突然窜进了脑海,她想起他扯开自己衬衫前,在唇上那重重的一下,那种莫名颤.栗所带来的,异样、甚至病态的安全感。
霎时,南风静如死海的心,不经意的就荡起一小圈涟漪。
心悸也只是刹那,就像她吐出的青色烟圈,只在眼前飘荡缠绕片刻,便被风吹散的无影无踪。
南风说:“你当然不同于别人,别人都是上赶着做我的买卖,你可是第一个我自己招揽的生意。”
她口吻轻佻,可季逸却丝毫没有被她再次触动逆鳞的表象,竟然轻笑了一声,说:“没办法,你这款,我消费不起。”
南风:“......”
车子驶离了郊区,又沿着城市的主干道开上高架桥,与郊区幽静安宁的情况不同,这个时间的城市中心,道路上的车辆依旧川流不息,他们又被堵在了桥上。
季逸看着前方华盖云集的长龙车队,还是原先那副不急不躁的模样,他忽然问她:“你喜欢小孩子?”
南风:“一般般。”
不至于讨厌,但也绝说不上是喜欢。
季逸倒是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我看你和孩子在一起的样子,还以为你很喜欢。”
南风将一侧的车窗降下去,掏出烟来点燃一支,对着窗外呼出一缕袅袅青白:“怎么着,我要是喜欢,你配合我生一个?”
季逸淡笑一声:“就怕我这款,你也一样消费不起。”
南风一口烟气呛在嗓子里,强忍着控制自己不要破功咳出声来,好半天,才看着他说:“你今天成心挑事儿吧?”
季逸嘴角微勾:“竟然被你看出来了。”
南风:“......”
车子缓慢的向前爬行,终于挪下了高架桥,驶上辅路。
过了大概二十几分钟,季逸将车稳稳的停在了南风公寓的楼下,他环视一下四周优雅精致的环境,不由问:“公寓你租的?”
南风说:“买的。”
季逸说:“看不出来,原来你行情这么可观,还是只优质股。”
他自从出了福利院开始,这一路上就有些反常,时长找准时机打击她不说,就连说出来的话,每一句都带着挑衅滋事的味道。
南风想要拉开车门的手一顿,偏头看了他少顷,说:“哎,你该不是因为我当着院长和孩子们的面骂你是小狗,现在是来报仇雪恨呢吧?”
季逸问:“我会和你一样?”
“一样什么?”
“一样无聊。”
南风:“......”
南风将手从车门上收回来,终于忍不住要绝地反击一次,可季逸此时却忽然问她:“既然没有经济压力,为什么自己不买辆车,生活上不是更方便?”
南风愣了足足半分钟,才恢复平常清冷的神情,她意外,他难道不知道?又转念一想,或许他这样的人,天生就没有打探花边八卦习惯,难怪他会这样问。
南风重新点上了一支烟,吸了一口,口气如烟雾般淡薄,仿佛她只是在叙述一件莫不关已的事情而已:“六年前,美国加州,我驾车超速行驶,撞上了另外一辆车。对方当场死亡,我坐了三年牢,驾照也被吊销了。”
季逸此时才慢慢转过头来,抬起黑沉的眸子静静的看着她。
他的目光且平且稳,南风察觉不到一丝异样的变化,接着说:“回国之后吊销时限已经过了,倒是可以重新申请考驾照,但是觉得没什么意思,就算了。”
她说完这句话后,季逸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沉默。
这本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但他的沉默不语显然有些不合时宜,南风不由皱眉:“你问这个干什么,爱车成痴,酷爱车.震?还是觉得生活中没有了它就不正常?”
季逸问:“你就是因为这件事心理上才有障碍的?”
南风心头一跳,眉头拧的更紧:“你什么意思。”
季逸直视着她已经出现的不耐烦的神情,唇线微微抿紧,说:“就是因为这件事,让你一直觉得内疚,无法摆脱心理上的阴影与恐慌,所以才会......”
南风硬生生打断他:“放屁。”
季逸骤然停下,就听她冷哼一声,说:“那个人驾车前喝了酒,属于轻度酒驾,所以,我犯不着为了这件事内疚,这很公平。”
她言之凿凿,季逸的沉静的眼瞳蓦地一缩:“公平?”
“是。”她转头,一字一句:“我超速撞了人,所以去坐.牢,这是我应得的惩罚,可他醉酒驾车,无法控制自己与车子,意外被撞身亡,同样,这也是他的惩罚,我们各自犯错,各自受罚,我接受法律的审判,而他接受命运的裁决,三年之后,我与他互不相欠,这不就是公平?该还的,我早就在暗无天日不得自由的那三年里还清了,那么,我为什么还要内疚?”
不知是四周的夜色太暗,还是南风心理上产生了错觉,她总觉得,此时季逸看她的眼神寂静却锐利,就像冬季里辽源旷野上刮起的风,荒凉而静默。
许久,那眸光渐渐平静下去,季逸点上一支烟,说:“你说得对,这件事,从开始到结束都是公平的。”
南风看他一眼,拉开车门,直接开始了道别语:“谢谢,再见。”
季逸已经恢复如常的沉静内敛,对着她的背影轻声说:“明天见。”
南风脚步未停。
回到家中,她在浴室放了满满一浴缸的热水,将自己从里至外泡了将近半个多小时才爬出来,吹干了头发,她裹着浴巾回到卧室里。
偌大的玻璃门半敞而开,凄迷的夜风的灌进卧室来,她□□在外的手臂上被吹起了零星的鸡皮疙瘩,她却从包里翻出手机,而后迎着微凉的晚风,赤着脚,走到了玻璃门外的露台上。
季逸的车还停在花坛旁边,从二十四楼望下去,那样庞然的一辆城市越野只有一个黑色小点那么大,但是她就能肯定的知道,那是他,他没走。
她走到沙发上躺下,夜风从她身上拂习而过,她划开手机屏幕,并不想打电话给楼下的人,也不想问一问他还在这里的缘由,只是点开音乐播放器,搜索出一首歌,然后将音量调到最大,又将手机放在一边。
空荡寂静的夜晚中,只有熟悉的旋律飘荡在四周,夜色寂寥清冷,歌声却真挚而动人。
并不是之前季逸车上播放过的那首,而是另外一首,她很喜欢的粤语歌。
周遭静寂,万籁无声。
那首歌一遍一遍的重复循环,南风慢慢闭上了眼睛。
我间中饮醉酒很喜欢自由
常犯错爱说谎但总会内疚
......
怕结婚只会守三分钟诺言
曾话过要戒烟但讲了就算
梦与想丢低很远但对返工厌倦
自小不会打算
但是仍唯独你爱我这废人
出错你都肯去忍
然而谁亦早知不会合衬
偏偏你愿意等
为何还喜欢我我这种无赖
是话你蠢还是很伟大
在座每位都将我踩口碑有多坏
但你亦永远不见怪
何必跟我我这种无赖
活大半生还是很失败
但是你死都不变心跟我笑着捱
就算坏我也不忍心
偷偷作怪
没有根的野草飘忽的命途
谁像你当我宝什么也做到
旧爱数足一匹布在这刻写句号
只想跟你终老
............
她知道,他还没走。
她也知道,他听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