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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六那日,宫中传出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太子萧墨瑜一早跪在太极殿前,上罪己书,请求萧帝废了他的太子之位。萧帝闻到消息时正在寝殿休息,他一怒之下把案上的墨砚打翻,并宣布停朝一日,皇后得到消息后顿如五雷轰顶,瞬间晕了过去,一时宫中忙乱不堪。
不久之后,朝堂上的大臣也均闻到此信,只得沉默不语。皇帝虽不视朝,但中书、门下、尚书三省的官员依旧忙忙碌碌,全国政事集于此,每天大小事都几百件,因而此时,各位大臣们也聚集在公署。
“太子这么做,置皇后和国舅于何地啊!”散骑常侍谢荟叹道,他看了一眼裴蕴,想试探下他的反应,却发现裴蕴脸色如常地处理奏折,似乎对此事无动于衷。
倒是张博望轻蔑的笑了一声,道:“谢大人,咱们这些做臣子的也得为大桓的未来着想,既然太子不想做储君了,说明他无心政事,大桓交到这样的储君手里,怎能让人放心。”虽说大桓士族专政,皇权衰微,但张博望说话如此露骨也着实可恶。
苏维信有些听不下去,正色道:“立嫡长子是历代规章,规章不乱而国不乱,太子虽于政事上建树不多,但好歹仁孝,也是皇子典范。”他边说边瞅了一眼裴蕴,裴蕴神色和缓了些,如今萧墨琤打定了裴蕴的主意,因此朝堂上,苏维信不得不看着些裴蕴的面子。
正在三人交谈之际,一内侍走进来,细声说道:“裴大人,圣上要召见您!”
裴蕴抬头应了一声,放下奏折便跟着内侍走了出去。
裴蕴走到太极东堂时,远远看见太子依旧跪在太极正殿的门前,他忽然轻笑了一声,心想也就这一次,仁懦的太子终于有勇气地挑战了一回,可无论如何,看在他女儿和外孙女的份上,设法保他一个富贵安乐吧!
打定主意后,裴蕴轻敛衣裳提步走入东堂。
裴蕴进去之时,萧帝正用手托着脑袋,闭眼休息,显然这位老皇帝也被自己的儿子气得不轻。
“陛下,裴大人来了!”徐怀远提醒道。
“陛下!”裴蕴行了作揖礼。
萧帝应了一声,“坐下吧!”
裴蕴坐下后,等着萧帝开口,然而这位皇帝却是悠悠长叹,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他小的时候聪慧可爱,朕是多么喜欢他啊,早早把他立为太子,选你的女儿给他做妃子,让你鼎力扶持他,结果他是这么不争气….”萧帝越说越哀伤,裴蕴也是眼角发热,一想起他那苦命的女儿,他的心就疼痛不已。
他终于开口道:“陛下,如今事已至此,臣也没有任何办法了,只期望太子妃的女儿能平安长大。”说完已是老泪众横。
萧帝见他如此神情,颇有些心酸,“那依卿看,如果废了瑜儿的太子之位,该如何安置他呢?”
裴蕴闻言已知萧帝打定了废太子之意,于是理了理裳,回道:“陛下,太子虽有错,但并没犯大错,臣建议降太子为郡王,让他出京,安享后半生,也全您和他的父子之情。这样皇后和国舅那边也说得过去啊!”
萧帝点头,叹道:“裴卿此话正合朕意,你去让太子起来吧!朕累了。”说罢,垂了垂眼睫,
“是!”裴蕴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他出门后,缓缓地向正殿走去,太子的身影也越来越近,裴蕴心绪很是复杂,他曾期望控制一个懦弱的皇帝,让裴家专权,可眼下看,自己的如意算盘是打错了,如今只能转向九皇子,尽量让裴家立于不败之地。
太子听到脚步声,微微抬头,脸色惨白无力,他已经跪了快一个上午了,膝盖已经酸痛不堪。
“太子,快起来吧!”裴蕴伸出手想扶他起来。
太子依旧跪着不动,“裴大人,我对不起裴家,更对不起颖儿。”说着声音已近梗咽。
裴蕴心中一软,“颖儿的事,不怪你,女子难产便是已经进了鬼门关了。”
“可她一直在为我担忧…….”他一想到峥乐台的事,竟是说不出话来,他不后悔在峥乐台的所在所为,但是也不想由此事导致了裴书颖的难产。
裴蕴眼睛微闭旋即又睁开,“都过去了,今后带着孩子好好生活,就是她最大的心愿。圣上让我来找你的,快起来吧!”说着便扶他起来。
太子听闻是萧帝开了口,再回想裴蕴的语气,心知萧帝已经应允,于是起身,侍立在旁的内侍立即上前稳稳扶住他,
“多谢裴相!”
“不敢,太子殿下还是回去歇息吧…..”裴蕴拱了拱手道,
“嗯”,随后太子与裴蕴告别,便由内侍扶着,一瘸一拐地向东宫走去。
裴蕴微微瞧了他两眼,乌黑的眸子有些许无奈,也有些许悲苦,最后他摇了摇头,大步离开了太极殿。
再一日,萧帝经三省宰相合议,便下发了一道谕旨:降太子萧墨瑜为临海郡王,三日后徙居临海郡。此谕旨一发,轰动满朝文武,随后更是传遍整个京城。
六皇子党欣喜于太子下台、储君之位空悬之时,宫中第三日再发一道谕旨:封皇九子萧墨琤为昱王,食邑琅琊郡,即日出宫建府。
琅琊王是大桓开国皇帝建国前的封号,因而群臣和百姓纷纷揣测,萧帝此时封九皇子为琅琊王似有立储之意。
这个消息如同一盆冷水浇在萧墨瓖身上,他终于怒不可赦,一气之下把书房的案几给掀个底朝天。世间最可气的事情是前一刻给人无限希望,下一刻便把人推入谷底。
“萧墨琤可比萧墨瑜难对付多了!”他恨恨道。
“他一直装作风流无状,实则深藏不露,如今倒是让他捡了个便宜。”难得进府一趟的散骑侍郎袁盾说道,袁盾是袁楷的长子,尚萧帝次女萧玉瑢,是袁氏唯一一位居于京中的子辈。不过裴盾一向深居简出,不是有重要事情一般不来往于晟王府中。
此时同样静立书房的还有萧墨瓖的舅舅张博望。
“如今太子一倒,裴氏转而投向九皇子,九皇子朝中有了两位宰相的支持,声势滔天啊!”张博望忧虑道。
“与九皇子相比,我们胜在掌控长江上游的兵权,而他胜在有苏氏和裴氏居朝中把控中枢,几家大族中只有谢氏还在观望,所以我们下一步便是努力让谢氏尽可能的站在我们这一边。”袁盾仔细分析道。
“驸马说的对,我们得设法得到谢氏的支持!”萧墨瓖点头认同。
“不过,殿下不要忘了,谢氏之女可是嫁给了七皇子做侧妃,他们应该是七皇子的人马啊!”张博望仍担忧不已。
“一个侧妃算什么,老七虽仪表堂堂,可是他一无兵权,仅靠母家虞氏能成得了什么气候,我想谢家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吧!”萧墨瓖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他现在还没工夫对付无靠山的七皇子萧墨珩。
“是的,谢荟的弟弟谢旷还在我荆州将军府任司马呢!听闻父亲很是器重他。”袁盾说道,“咱们如今要想的是如何让谢氏俯首称臣!”
“嗯,正是这样。”萧墨瓖颔首道,“舅舅,您跟谢家来往较多,此事就交予舅舅您去处理好了。”
“好,我省得。”张博望略了锊胡须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