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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洪萱这厢出了小院儿,逶迤行至二门边上,四下观望却并未看见卫霖的身影。倒是瞧见自家哥哥手里拿着一把制作精良,样式精美的小弩,立于墙根儿地下。仰头望着院子里一颗掉光了叶子,只剩干瘪枝杈的大榆树。
其身影不胜唏嘘,难掩寂寥。
洪萱不知怎么,心里突然一滞,迎上前冲着洪茅笑道:“怎么不见卫大哥,才刚卫家姐姐还同我说,他在这里等着我呢。”
洪茅转过身来,深深看了洪萱一眼,开口回道:“卫家哥哥回去了。临走前送我一把小弩并几支弩箭,说是我长于读书,不敏于武力,京中却时兴打猎。有了这把小弩,也免得我狩猎之时,碰到凶兽却不知如何是好,境遇危险。只是你看这小弩身上,又是雕花又是琢叶的,再看这形状大小,我怎么也看不出卫大哥是给我做的。不过是假手于人罢了。”
说完,将手里的小弩并弩箭塞到洪萱手里。默然片刻,开口说道:“时候也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满屋子堂客都等着你呢,身为主人家,莫怠慢了客人。”
洪萱略有迟疑的看了洪茅半日,心里也有些许疑问。然看着洪茅一脸“别问我,我什么都不想说”的表情,终究只是叹息一声,颔首应道:“那我先回屋了。”
洪茅立在原地,定定看着洪萱身影翩然走远至不见,方叹息一声。冲着二门之外,廊檐子后头问道:“你我两家乃是通家之好,卫大哥就是见了我妹子,旁人也说不出什么,何必如此。何况你我兄妹早些年是何等亲密无间,怎么到了今日就……”
卫霖从廊下走了出来,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摇头苦笑道:“今时不同往日。且院子里人多眼杂,添了不少外来人。为了萱儿清誉着想,我自当谨慎行事。”
洪茅闻言,回头看着满面落寞的卫霖,心想着早些时日大家还一起山上山下的乱爬,没想到几日不见,竟束手束脚如斯,不免感叹际遇无常。
卫霖转头,看着洪茅不言不语满是抑郁的模样,竟转头笑着开解道:“你也不必如此。萱儿生性直率,不懂藏奸。若总是这样心性,到了京中那等是非地,恐怕一时二时的不能适应。今日我不见她,以萱儿之通透,必能明白我的意思。也盼她心中能有些警醒,懂得男女大防,免得将来吃了那些人的亏。”
言毕,也抬头看了一眼头顶光秃秃的大榆树,沉默半日,久久不语。
洪茅见状,则强颜笑道:“还记得去岁谷雨时节,咱们爬到树上采榆钱儿做糕点吃。萱儿因我动作略慢了些,还扔的我满头叶子。你在树上不说劝她,反而跟着她一起闹我。最后糟蹋的满树榆钱儿毁了大半,我娘气的罚我写了百遍《悯农》。却不知今年以后,这些个榆钱儿还没有没有人收了。”
卫霖见洪茅如此唏嘘情状,不觉莞尔笑道:“这有何难。你若喜欢,等今年谷雨过了,我亲自摘了榆钱儿命人做成糕点给你送去。也不过是费了几匹快马的事儿。”
洪茅站在一旁,思忖半日,终究还是开口说道:“我妹子今年才十二,离她及笄之年还有三年。你若有心,这三年自然知晓该怎么做。何况我父母双亲也并不是那等嫌贫爱富之人。且以我父亲对萱儿的宠溺,必定盼她将来夫贤子孝,琴瑟和鸣。”
卫霖站在旁边,勾了勾嘴角,意味深长的说道:“这个我自然省的。只是男儿立世,若不能光宗耀祖,给妻儿脸面,竟与乞儿何异。我卫熙霖若喜欢一个人,必定要成盖世功名,做大英雄,立大功绩,然后以此为凭,请圣上下旨赐婚,叫天下女儿羡慕我要娶的那个人,也叫那个人风风光光嫁给我才是。岂可委曲求全,仰仗他人之施舍。”
卫霖说完此话,转头拍了拍好兄弟洪茅的肩膀,开口笑道:“等你们启程了,我准备去大同府投奔我师公谢将军。听说那边的鞑靼又开始蠢蠢欲动。若有仗打,不死总是能升官儿的。但愿三四年间,我能立下大功业。”
听得洪茅一时也激情澎湃,反手握住卫霖拍在肩膀上的手,开口说道:“等我回京,也要努力科考入士,倘或三年之后金榜题名,你我兄弟一文一武,金銮殿上再相见。”
言毕,两位心怀大志之少年相视一笑,为这离别情景,平添了几分壮志豪情。
且不说洪茅二人如何壮志林云,只说洪萱这厢回了内院房中,与房中的小娘子们相互寒暄笑闹了几句,遂回到里间儿将大氅里掩着的弩箭拿出来收拾妥当。未及回身,就听身后有人偷偷笑问道:“你瞧见我哥了吗,你们都说了什么?”
洪萱回头,却看到卫霁上身穿一件大红撒花袄,下身系着一条石榴棉裙俏生生立在当地,正歪着头伏在门框子上冲她偷笑。
洪萱有意逗她,故意撇嘴,略作不满的回应道:“哪里就见到卫大哥了。倒是我哥站在二门外头,故弄玄虚的说了一车话,给了我一把小弩并几支弩箭,说是卫大哥送给他的,他不稀罕,转送我了。”
卫霁一听,不免急了,张口就道:“什么给他的。我大哥起早贪黑的,照着你的身量手形做了许久,明明是给你的——”
话说到一半儿,看到洪萱早已忍不住的露出笑意,不免醒过神来,伸手点了点洪萱光滑饱满的额头,摇头说道:“你就仗着你那点儿小聪明,天天来捉弄我吧。等你到了京城,见到那些满身都长了心眼子,满肚子都是算计的‘大家小姐’,看你吃亏不吃亏。”
洪萱嘻嘻一笑,凑近卫霁,故意问道:“你说我捉弄你,我倒是忘了问了,那个‘他’是谁啊?”
卫霁闻言,忍不住啐了一口,低声说道:“什么你啊他啊的,不知道你浑说什么。懒得理你。”
言毕,转身一甩帘子,出了里间。
倒是洪萱看着门上不停晃动的厚重帘子,悄悄叹了口气。
她自有记忆始,就跟着父母哥哥在江州这片边塞苦寒之地过活。每天三餐一茶,得过且过。仗着父母疼宠兄长溺爱,乐得个逍遥自在。而自家父母与卫家众人包括卫霖在内的那些心照不宣的默契,洪萱也不是看不明白。
要知道卫霖今年已过十七,若是旁人家的长子嫡孙,早急着张罗婚事。可卫家非但拒绝了无数踏破门槛的媒人,更是由着卫家兄妹与他们家兄妹成天黏在一块儿闹腾。若说这江州地处偏远,临近蛮夷,不在乎礼教大防,可城中多少官宦人家亦是通家之好,其子女家眷也并未亲近到如此境地。
更不会因为京中一朝来人,就立刻避嫌起来?
洪萱心中叹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时外头又喧阗起来,有别家小娘娇声软语唤她出去,洪萱立时整了整心思,从柜子里倒腾出一个小簸箕并几个布口袋,羊嘎拉哈,彩色丝线,几粒光滑如鹅卵的小石子,起身向外。冲着满炕上的姑娘们笑道:“天儿还长着,等晚饭也不知要等到那会子。我先找了些东西,咱们边顽边吃茶,边聊着,也算打发打发时间。”
众多女孩儿闻言,不觉抚掌道好。七八个姑娘家蜂拥而至,将洪萱手中的小簸箕端到炕桌上,从中翻腾出各种玩意儿,三个一帮儿,两个一伙儿,吆五喝六的玩耍起来。
一时便玩到天擦了黑,外头灶上开始生火做饭,只见家家户户炊烟袅袅,万家灯火,将整个江州城打扮的星星点点。
洪府的下人们也早早提了灯油将檐下的灯笼点亮。一时间也衬得小小的宅院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且因着今日宾客众多的缘故,孙氏生怕灶上忙不过来,特特差管家去城内福满斋里头定了五桌共二两银子的席面。又将家中储藏多年的好酒从树根儿地下启了出来,给众人尝尝。
这一顿好酒好菜吃的宾主尽欢,兴尽而散。
三日喧嚣一晃而过。至四日一早,洪府上下将收拾妥当的箱笼行李搬上板车。院儿外,洪葵早将预备好的马车立在当地。为了防止远路颠簸,这马车轮子上都包了一层厚厚的布料,里头也垫了厚厚的几层毛皮褥子,铺整的十分宣软。
二月春寒,风硬如刀。这马车里头竟还燃着小火炉取暖,兼且熏了进上的百合香料,倒也称得上香暖宜人。
孙氏跟洪萱两位女眷并两个贴身服侍丫头坐了一辆马车。洪赋父子并洪葵三人坐了另外一辆马车,再加上拉行李的大车若干,并十来个骑着高头大马的豪门奴仆,一路行人晃晃荡荡出了城门。
至于城门口处,世交旧友,同僚弟子折柳吟诗,依依惜别自不必细说。
唯有洪萱坐在马车上,掀起车帘子看着外头住了十来年的江州城,看着立在一旁的卫府的马车,看到里头同样掀帘而望的卫霁,笑着冲她招了招手。
片刻功夫,卫霁的大丫头春岚下了马车走至面前,欠身应道:“姑娘有话同我们姑娘说?”
洪萱抿嘴一乐,从马车里掏出一副熬夜做好的鹿皮手套,当着众人的面,向春岚吩咐道:“跟你们姑娘说,这是我特特给她做的鹿皮手套,让她将来射箭打猎的时候记得戴上。女孩子皮肤娇嫩,免得伤手。”
春岚伸手接过用藏青色软布包裹着的手套,欠身应是,转身回了马车。
从头至尾,洪萱都没有往卫霖所站的地方瞄一眼。
众人别离之后,立在卫千户身后的卫霖定定看着洪府的马车走远直至不见,方才一脸落寞的转回家中。
却见自家小妹一脸狡黠的立在书房里头,手里捧着一副鹿皮手套冲他笑道:“才刚洪萱送了我一副手套作为离别之礼。只是这丫头心思太粗,这手套裁的太大,我也戴不上。我想着左右也不能浪费了她的心意,不若就转送给哥哥。哥哥只当是我做了送你的,也就是了。”
卫霖闻言一怔,伸手接过卫霁手中的鹿皮手套往手上一戴——却是不大不小,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