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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衣物的摩擦声响起,明雪从走廊转角处出来,福身道:“园子里人多眼杂,殿下如此行事,只怕会被有心人看了去,传出什么闲话。”
“我自有分寸。”司寇宇恒默了默,惊觉自己方才是有些失控了,但却并没有再多说,只是抬步又走回通往密室的那间厢房。
女人么,本就生性柔弱,哪怕是再大的仇恨也难免胆怯于仇家的强大,但女人又是极勇敢的,即使不会为了自己而身犯险境,却会为了自己属意的人做出赴汤蹈火的事来。是以方才那番表演不过是为拴住陆允的心罢了。只要陆允不移情于司寇宇铮,那便少了许多变数。司寇宇恒捻着手指如是想道:连他自己都觉得情真意切,想来陆允也不会不感动。让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会弃她不要,她才能安了心委身于司寇宇铮以图后续。
脑中不期然浮现出陆允委身于司寇宇铮的情景,司寇宇恒不由自主地皱了眉头。但旋即他掩下心中一时间涌起的烦躁,转念想起自己方才竟是忘了跟陆允说冯皇后要召她进宫的事。
不过应该也不要紧,以陆允的聪明伶俐,见了冯皇后自然晓得该怎么做。垂眼扯扯嘴角,司寇宇恒推开厢房的门入内。陆允此番对他的疏远之意更甚以往,心中纠结不已是在揽芳园遇险一事。这都是杜眉惹出来的!
他已料到那一晚的遭遇必会让陆允将他与整件事的前后联系起来,并对他生出芥蒂,因此他留着杜眉的性命便是为了让她亲口告诉陆允是她一意孤行做下的安排。好由此消除陆允对他的不满。虽说杜眉确实照着设想说了他想听的话,并未再横生枝节,可陆允对他的态度却也未有所好转。
这个杜眉,一步踏出便让事情更超出他的控制,几乎坏了他的大事不说。且要他多花不知道多少功夫来挽回,实在是罪无可恕!司寇宇恒眯起眼睛,拧开博物架后的暗门,连灯也不点,轻车熟路地走向暗室。
走廊上,明雪默立在原地看着司寇宇恒的背影,脑中转来转去是之前看到的那一幕,以及听到的司寇宇恒最后的那句话。想她多年的跟随,可曾换来一星半点这样的对待?
看着司寇宇恒推了门进了厢房,明雪闭上眼咬了咬牙。再睁开眼时方抬步往厢房而去——暂时放下风宁路不提,地下还有个杜眉,是她现下需要考虑的。看司寇宇恒那样子,怕是这回不会再轻易放过杜眉。
她也曾私下里去见杜眉,问起她为何要如此恣意行事。但杜眉只说她的楼里不养闲人。又说让陆允接个客没什么大不了。这话她当然不能接受,司寇宇恒的意思她是再明白不过地传达到了的,但再追问,杜眉依然是这样的回答,叫她束手无策,连帮杜眉求情都找不着法子。
待走廊上已经空无一人好一会儿后,一侧的灌木丛后才传出一声极轻微的响动,一双眼睛从树叶缝隙里往外又张望了一会儿,接着一个人影从灌木丛后悄悄地退走离去。
地下室中,杜眉身上的中衣早已被剥开。而邬二正埋首在她胸前,不时发出些唾液被吮吸的声响。杜眉双目紧闭,皱着眉一声不吭,脸颊两侧的咬筋隐约跳动。
片刻后邬二抬起头来,抹抹嘴巴开口:“爷这么疼你,你怎么还舍得求死呢?”
杜眉听着那让她反胃的声音,闭紧了眼睛不去看面前那幅令她直想一刀划个稀烂的贼脸。若不是邬二每天送药汤来的时候都要如此“疼爱”她一番,她还真不介意余生几长。
“你就是要死,也得问过爷答应不答应呐。”邬二不在意杜眉雕像一般全无反应,一双手摸上她腰间,解开系带,刚往下褪了一半,忽然他的动作停住,飞快地退到一旁,原本就驼的背弓得更是成了一座小丘似的隆起。
“爷……您来了……”邬二干巴巴地唤一声,心道好险,他刚才所说的话定是让司寇宇恒都听了去,而他之前所说的“爷”,指的可不是司寇宇恒。只是好在他只说了个“爷”字,倒也不至于让人抓住痛脚——他心里清楚,在这儿,能决定人生死的不是他,而是司寇宇恒。连他邬二的性命也是握在司寇宇恒手中。
司寇宇恒瞄一眼屋角横陈的春光,只略略一瞬便转开眼去。略有些厌恶地皱起眉头,仿佛看到的是什么极污秽的物事般。
邬二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司寇宇恒一声不吭,让他有些摸不着他的意思。照着司寇宇恒把杜眉囚在这里来看,折辱她也该是无甚所谓,但毕竟司寇宇恒没有明着发话说可以由得他任意施为。他也没料到司寇宇恒竟是去而复返,是以竟被当场抓了个正着。
杜眉脸上无甚表情,仿佛被人剥得衣不蔽体的不是她一般,就这样一动不动,只拿一双眼睛淡漠地看着司寇宇恒。看司寇宇恒的面色,即使他不说,她也能猜到,司寇宇恒必是没能心想事成,是以要来找她算账了。
想到司寇宇恒在风宁路那里吃了瘪,杜眉竟然忽的很想笑,而她也真的笑了——他也有求而不得的时候。
司寇宇恒眯起眼睛声音森冷:“你很得意?”
杜眉轻嗤一声:“得意?倒不会,我只是高兴而已。”她故意的,没能激得风宁路一刀杀了她,那激司寇宇恒也是一样。她能让司寇宇恒捉来这里,就没想着要再活着离开。
“你想我杀了你。”司寇宇恒哪里看不出杜眉的心思,挑起一边嘴角讽笑道,“我又岂会如你所愿?按着你给我添的乱,死一百次也不够抵偿。”
杜眉正待继续激他,却被明雪的惊呼声打断:“阿眉!”
看着杜眉衣衫褪去大半。双腿叉开,一身狼狈地摊在地上,明雪又气又急,几步抢上前解了外衣给她裹上,转头盯向邬二。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你好大的胆子!”会行这样猥琐之事的人非邬二无疑!急急再转向司寇宇恒,明雪红着眼眶一手指向邬二,声音哽住,“爷!这个贼竖子!他竟敢……”
杜眉见状心中便是一叹:明雪竟然还想着要找司寇宇恒替她讨要公道么?
那一声叹还未落下,就听司寇宇恒漠然道:“不过是个青楼伎女。”
一句话是许可了邬二所为。明雪怔怔地看着司寇宇恒,嘴唇几番抖动发不出声音——她是难以置信,更是不愿接受,司寇宇恒竟然许邬二那个卑贱的猥琐之徒如此对待杜眉。
“他说得没错,我本就是做的侍奉男人的营生。”杜眉一脸的满不在乎。
她这话是拿来安慰明雪的,听到司寇宇恒耳中却道她是在向他彰显不服之意。于是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邬二,她以后就归你了。”
原本惶恐的邬二一听这话顿时两眼放光,道一声“多谢爷恩典”,语气里尽是掩不住的喜意。话音刚落眼神已睃向被轻薄纱衣拢住的杜眉。只觉那云遮雾罩之下的风光更是旖旎诱人,不由得嘴巴一咧,一串涎液随之溢出嘴角。
明雪大怒,连忙一扭身挡在杜眉身前,替她挡去邬二恶心的目光,再向司寇宇恒求情道:“爷,求您……”
明明白白将杜眉脸颊上一瞬间鼓起的咬筋看在眼中,司寇宇恒别过头,对明雪的哀求置若罔闻,站起身向门外走去:“这事就这么定了。”转头看看明雪。又看看杜眉,他轻笑一声,“许你二人话别。往后再不许相见。”杜眉手脚俱废,要来找明雪除非生出对翅膀,是以他这话是说给明雪听的。
待司寇宇恒走后,杜眉冲邬二道:“横竖以后我都要跟着你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容我姐妹二人说说话吧。”
邬二头一次受到杜眉如此好的声气对待,心想她说得也有道理,只当她是认了命,心中高兴还来不及,哪会反对?嘿嘿一笑便退出密室外,还顺手替她们将门关上。
明雪从听了司寇宇恒的决定后便一直是处于呆怔中,杜眉吐出一口气,轻声道:“阿雪,该醒醒了。”
明雪浑身一震回过神来,双手扣住杜眉的肩膀急道:“阿眉!你为何要故意与殿下作对?!你便向他服个软认个错吧!我再去替你求情。你怎么能从了那个鄙陋不堪的邬二!他会折磨死你的!”
“无用。你该知道,这一回他必不会饶过我。”杜眉摇摇头,她也不会那么做。
司寇宇恒的性子和处事的手段,明雪如何不知?当下两滴珠泪滑落:“你……你为何不逃。”她指的是事发后杜眉竟然老老实实待在揽芳园,直到司寇宇恒捉住她。
她若是逃了,现在遭罪的非明雪无疑。杜眉一笑:“我没本事躲得让他找不着。”
明雪闻言泣不成声:“早知如此,我便不该将那贱人送到你那里去!”
“不送来我这里,你又能送她去哪里?”杜眉只遗憾没能将风宁路直接弄死了事,想着让她多受些折辱,这一拖就拖得整个计划都泡了汤。只怪她想得太多误了时机。
喉咙里一阵发痒,杜眉咳了两声:“阿雪,你也知道,司寇宇恒往后必不会让我好过。”说到这里她住了嘴,只看着明雪。
明雪惊疑不定地望着杜眉,好一阵子后紧紧闭上双眼。
半盏茶的功夫后,明雪从密室中出来,在厢房中找到司寇宇恒:“贱妾自作主张,请爷发落。”声音有些发飘,带了些许颤抖和哽咽。
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脸色苍白如纸的明雪,司寇宇恒没有出声,他已猜到明雪自作主张所做的是什么事。
“阿眉与贱妾情同亲姐妹,贱妾实不忍看她再多受折辱,而贱妾也知道她所犯的过错不能得爷宽恕,是以了结了她的性命。”明雪缓缓跪下,以额触地,“贱妾私自决定,违背了爷的意思,请爷降罪发落。”
司寇宇恒默了一会儿后放下手中的书卷,一手捏上眉心:“罢了,既然事已至此,我也不追究你。你且作主给她办了后事便可。”
“多谢爷开恩。”明雪再行了叩首的大礼方退出门外。
站在廊下,她抬头看看天,一时迈不动脚步,眨眼间她的泪已被风吹干,只剩一片干涩紧绷,扯得她生疼。再回到地下密室中,又见到邬二正专心伏在杜眉的身上。明雪眯起眼睛,从发间拔出支金簪悄无声息上前,手起簪落刺入邬二的颈侧动脉,旋即飞速退开。
邬二猛地吃痛站起身,一手捂上颈项,一双鼠眼怒瞪向明雪:“你!”话音未落他忽然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咕噜两声,踉踉跄跄往前摇了两步,砰然倒地再无声息。
明雪冷冷一笑,上前一步将邬二的尸首一脚踢开——她身上的首饰哪件没有藏着毒?司寇宇恒也罢,邬二也罢,他们只知道自己擅调青楼红馆中惯用的药物,却不知道自己最擅长的原本是调毒。
上前将纱衣重给杜眉裹好,明雪将杜眉纷乱的鬓发拢顺。触手所及是杜眉冰冷的皮肤,眼之所见是她如熟睡般的模样,但这一睡,她却是再不会醒了。
闭上眼,明雪看见的不是黑暗,是杜眉躺在她臂弯里,因着毒药发作疼得脸颊几番抽搐,竟是在最后扯出个笑,对她道:“阿雪,该醒醒了。”
阿眉,你要劝我,何须如此……明雪闭着的双眼中再度滑下两行泪,然若非杜眉死在她面前,她是否又真的会醒?这么多年,她不是看不懂,只是放不下。
然而放下也好,放不下也好,杜眉一死固然是为着她,但也有旁的人脱不了干系!明雪蓦地睁开眼,从发间挑了支白玉簪子拔下来,撩开覆在杜眉身上的纱衣,对着她的胸口刺进去,直刺入心。
拔出簪子,取了个小筒出来小心收好,明雪一手抚上杜眉冰凉的脸颊,笑道:“阿眉,你且等着,我自会给你一个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