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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队王府护卫奉百里尺素亲命,奔到王府外挡开观礼的百姓,将他们驱赶到半条街外。
雪地被踩踏的凌乱,重重叠叠的黑脚印惨不忍睹。
高高的九层台阶上,自翘高的檐牙垂下两串冗长的红鞭炮,凄清艳红,似滴下的血。
要点鞭炮的护卫废了半天劲,也没有点燃芯子,不得不朝着大门顶上举鞭炮的人嚷道。
“这两串也受了潮,再换两个!髹”
顶上的护卫忍不住烦躁地咕哝,“这是什么事儿?已经换了六串,那置办鞭炮的家伙,等着被处死吧。”
另一个护卫道,“别乱说,这鞭炮是程管家亲自采买的。”
被调派过来保护王府内外的金狐,亲自带兵巡视过王府四周,见东墙外停着一辆金皮华车,疑惑上前,认出那车夫,以及坐在车辕上的邓慎言,他忙单膝跪下,“御熙王金安!蠹”
那车帘掀开一条缝隙,里面贵雅绝美的男子,坐在轮椅上,双膝上罩着白狐皮盖毯子,墨绿的眸在黑暗中幽冷熠熠。
“府里怎么了?好端端的,怎把人都赶走?”
“陌影公主不见了。”
百里玹夜紧皱的眉终于舒展开,“不见了?什么意思?”
“卑职也不知,护卫们找遍王府内外,就是不见公主。也或许,一切都是王太妃娘娘的安排……”
“王太妃?”
金狐看了眼那车帘,忙又道,“王太妃早就授意如玉郡主置办吉服,便是今日出嫁。”
这件事,百里玹夜是知晓的。
他以为陌影嫁定百里遥,早有防备,严如玉定然不会得逞。
没想到,那女人竟还是倏忽。
担心她有危险,他还是忍不住问道,“梅院找了吗?”
“找了,那雪上没有脚印,房里是程管家亲自去看的,并没有人。”金狐说完,歉然颔首,“殿下,卑职须回去了!”
百里玹夜又问一句,“可曾看到任然和任离等人了吗?”
“是,昨晚他们莫名其妙地晕倒在雨花阁的走廊里,到现在也没有醒来。”
迷晕了吸血鬼的毒,怕是只有陌影才有。难道是她自己逃婚?既然决定了出嫁,为何又逃?
“金狐,你去吧。”
金狐站起身来,忽然想到他受伤的事,关切问道,“听说殿下腿伤中毒,还失了武功,可好些了?”
“已经好多了。”
“卑职期望殿下早日康复,公主应该也很担心。”
“嗯。”
那女人若真的担心,便不会一眼不来看他了。
她还在恨他,所以不肯让他相助,不肯理会他的死活。
听到车外的脚步声远去,百里玹夜侧首,问身后一身黑袍宛若隐形人的郑烽,“我昏迷时,陌影可曾吹过哨子?”
郑烽俯首道,“没有。”
“凤想容离开过那座府邸吗?”
“我们的人一直盯着,丝毫未敢松懈,她不曾离开过安王府邸。”
百里玹夜若有所思地点头,不是凤想容,而凤隐此刻正带兵前往天狼,除了他们,还有谁能把陌影藏起来?也只有她自己了。
郑烽推测道,“殿下,如果是百里尺素和严怀景把公主藏了起来,或者是公主自己逃婚,我们便不必担心了。”
“逃婚是死罪!再说,她是血魔储君,这和亲若不成,便是损了两国颜面。”
为什么她不肯等着他抢婚?那样,她就算回来,也是有活路的。
百里玹夜阖眼一叹,一念万千,心急如焚。
“郑烽,派人马上去通知雅膳堂和钱庄那边,所有杀手,不准擅自行动,另外,找到南赢王府里我们的暗人,问清楚,昨晚有谁入过雨花阁。”
“遵命!”
*
府邸内,百里尺素一身枣红太妃袍服,发髻高绾,威严坐在荣禧堂的主位上,面色铁青。
下人都被屏退,门板紧闭,气氛肃冷沉静,除了严如玉和秦氏,无一人面上有喜色。
严如玉穿着大红的吉服,头戴凤冠霞帔,红光满面,喜不自胜地上前跪下,朝着严怀岐、秦氏和百里尺素跪下。
“如玉即将出嫁,拜谢父母与祖母多年养育,如玉出嫁之后,定相夫教子,不忘家族教诲之恩。”
百里尺素俯视着她,久久没有让她起身。
秦氏一身紫纹锦绣华服,满头珠翠堆叠,随着急切地举动地叮淙乍响。
她看出百里尺素神情不对,忙起身在她身前站定,低声道,“母妃,吉时将至,外面的队伍就快到了,如玉若是再不盖上红盖头,会穿帮的。”
百里尺素道,“王妃,戏不能这样演,你告诉我,你把陌影藏到哪儿了?”
“母妃,您是不是要反悔?”秦氏眼底暗生几分警惕,“待如玉嫁了,您再见她也不迟呀!”
百里尺素勃然大怒,“陌影是血魔储君,就算你要如玉嫁给百里遥,总得让我这当祖母的,知道她是否安好!”
严怀岐也道,“王妃,你拿陌影的安危威胁本王和母妃,知道是什么下场吗?咳咳咳……”
纱依忙上前给他拍背,“别动气!”
秦氏看着他们夫妻亲和的样子,强忍着妒火浅扬唇角,温声说道,“王爷息怒!母妃,这一切……都是血魔王的圣旨。迤逦假死一事,他伤了心,所以,事事不愿让陌影如愿。”
百里尺素挥起拐杖打在她腿上。
秦氏被打得跪在地上,忙俯首贴地,一脸笑颜荡然无存。
百里尺素呵斥道,“你堂堂王妃,怎对凤隐的意愿如此熟知?你是要步前皇后的后尘吗?”
“母妃恕罪,儿媳没有做任何伤害王府的事,只是在这桩婚事,血魔王也同意让如玉嫁给二皇子。”
百里尺素还是不肯相信她,“凤隐若真的伤心,就该让陌影嫁给百里遥。鬼都知道,陌影心里的人是百里玹夜!”
秦氏咬牙道,“若是母妃不信,可以亲自去问血魔王!”
百里尺素再也压抑不住怒火,纵然贵雅挺直着脊背,身躯还在颤抖,她手伸向纱依,“纱依,把你的软剑给我,我亲手斩了这女人!”
严如玉恐惧地忙抓住秦氏,“母妃,说了吧!女儿要出嫁了,女儿相信,祖母不会让婚事有差错的。”
秦氏见纱依这就从腰间抽剑,忙道,“她在梅院的积雪里,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百里尺素侧首命令道,“纱依,你去通传程韬一声,让他亲自带人去找!”
“是!”
纱依出去,门板随即又紧闭。
百里尺素道,“喜宴结束之后,秦氏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母妃放心,儿媳知道该怎么做。”秦氏恐慌地看她一眼,见她摆手,才起身,
大门处,纱依转告了话,程韬刚要带人去梅院,门外奔来一个护卫,“管家,新郎到了。”
程韬虎目圆睁,就听到门外敲锣打鼓一片喜庆,大门外的鞭炮却还是没有点燃。
他亲自奔去荣禧堂,“启禀王爷,太妃娘娘,新郎到了!”
秦氏忙上前搀扶着严怀岐。
严怀岐避开她的手,神情严峻地看了眼程韬,领先出去。
大门外,俊美绝艳的新郎潇洒飞身下马,欢喜的微笑,让冷寒的天,煞然暖了几分。
到了门槛前,他深吸一口气,一想到陌影凤冠霞帔地等着自己,浑身热血沸腾,筋骨绷实,充满了力量。
他快步迈过高高的门槛,见众人跪在院子里,皆是战战兢兢的样子,他的微笑僵在脸上,力量涣散了,脚步也放缓。
“南赢王,王太妃,快请起,陌影呢?是不是还在雨花阁?”
众人还是跪着,皆是愧疚懊恼,不敢起。
百里尺素抓住他的吉服,哭嚷道,“二皇子,请看在陌影在乌羌军营曾经救你一命的份上,不要责怪她。”
百里遥恍然失笑,却不知为何,对于这个结果,他竟并不意外。
她不爱他,他也始终担心,给不了她幸福,也自知,配不上她。
然而,他亲口许诺给她永生永世的幸福,她也是点头的,她亲口承诺,这婚事定要完成。
她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良久,他才缓过神来,“她……可是生病了?”
“昨晚有人潜入雨花阁,把她掳走。”
掳走?是老七?不对,老七的腿残了,带不走她。
“既然如此,婚事作罢!”
百里遥黯然转身,手被一只苍老的手拉住。
他烦躁地叹了口气,侧首道,“王太妃,新娘子既然不在,请放本皇子离开。”
“殿下,如果婚事不成,南赢王府将以抗旨之罪,被满门抄斩!”
“您老忘了?这婚事,是陌影在御书房门外跪求四天四夜求来的,谁也没有勉强过她!王太妃与王爷早知今日,就该把陌影看好!”
秦氏端着当家主母的仪态,忙上前说道,“殿下,陌影不是有意逃婚,真的是有人把她掳走了!请看在她对你有恩,你救救南赢王府!”
严怀岐也道,“我南赢王府永远铭记二皇子的恩情,将来二皇子有什么需要,定要相助!”
百里遥终是败在最后一句话,立储在即,他需要权势,需要力量,需要南赢王府的支持。
仰头望着王府巍峨的大门,心底一番挣扎,他终是转过身来。
却未来得及开口,就见一位大红吉服的女子,艳妆旖旎,从荣禧堂内细步踱出,搭着丫鬟的手上前来,聘婷柔婉地跪下。
然而,除了他和秦氏,却无人乐意欣赏她的美。
“遥,我全家都跪在你面前了!请你原谅三妹。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允许我代她出嫁!”
百里遥俯视着她,剑眉凝成了死结。
他忽然明白,这一切都是他们安排好的。
百里尺素与南赢王认定,他配不上陌影——陌影是严氏唯一得传神力的子嗣,而他不过是一个没有地位的皇子。
而严如玉,则认定他是未来的储君,非他不嫁。
滔天的怒与锥心刺骨的痛,在心底拧绞成一根刺藤,丝丝缠住他的心脏,只有屠尽他们,这怒与痛才能得以平息。
“陌影到底在什么地方?我要见她!”他咬牙切齿地低沉质问,
严如玉拥住他,凑到他耳畔安慰道,“她很好!只要婚礼成了,我保证,她毫发不损!”
他一把揪住严如玉的吉服,眸光狰狞地咆哮,“是你……是你把她藏起来了!”
“是我!”她强硬而妩媚地命令,“抱我上花轿!马上!否则,她定死于非命!”
走投无路的新郎朝一旁伸出手,丫鬟忙把红盖头递上……
*
梅院里……
一株株古老的梅树,枝桠遒劲,如浓墨重彩涂画而成的,苍骨清傲。风过处,压在枝头的雪花,飘零而下,轻柔无声,枝上梅花惊现,美成画卷。
一株梅树下,高高的雪堆积如丘,边沿处,微露一抹红。
阳光打下来,那红色莹光闪亮,是江南最好的天蚕丝。
雪堆煞然微动,一只指甲纤长的手,似诈尸的鬼爪般,从顶端,破雪而出。
掩埋在雪下的女子呼吸回归,煞然睁开眼睛,眼前茫茫一片白。
想起凤颐的拥抱,她浑身刺冷,每一根筋脉都似针扎般的剧痛难忍,整个人彻底清醒过来。
当初,初到血族,除了任然和任离,便只有那男子对她最好。
她清楚地记得,在初学飞翔时,他让她站在殿顶上,他便立在地上,优雅地仰着头,温声命令她俯冲而下。
他说,“影儿,按照我说的技巧飞下来,如有不测,我定会接住你。”
她便俯身而下,却狼狈地摔趴在地上。
那座宫殿太矮,依照他说的技巧,她来不及打开羽翼,便栽在了地上。
他没有接住她,而是亲口警告她,不要相信任何人,也包括他。
可笑,她怎就相信,他是好心来探望她的?!
她不能躺在这里,误了吉时,忤逆两国圣旨,是死罪!
想到孩子,她不甘心地嘶叫着,拼尽所有的力量推开压在身上的雪,挣扎起身,手攀住一旁的梅树,掌心被老树的树皮刮划,已然没有知觉,双腿更是麻痛……
她想张开羽翼,背后那双东西,却不听使唤,一张开就扑在低矮的树枝上,身子反而被卡住。
“老天,为什么这样对我?”
她狼狈地收起羽翼,怕不小心摔倒,手始终本能地护住腹部。
跌跌撞撞地穿过前院,院子里已经没有人,大门外却异常热闹。
所有人,都涌到了大门处看新郎和新娘。
她提着袍子迈过门槛,挤过人群,自台阶上居高临下,正看到前世要迎娶她、前几日承诺给她永生幸福的男子,正抱着一个红衣女子上了花轿。
花瓣缤纷飞舞,鞭炮齐响,龙腾狮跃,人生鼎沸,刺入她吸血鬼的耳朵里,震耳欲聋。
百里尺素,严怀岐等人,都在阶下看着一对儿新人上花轿,皆是笑得和蔼可亲又欢喜。
“百里遥,我在这里……百里遥……”
她声嘶力竭的叫嚷声,淹没在杂乱的声音里,似石沉大海……
突然一只手突然伸来,捂住她的嘴,封住她的玉枕穴,将她向后拖去。
秦氏随即跟进院子里,俯视着被黑衣人抱起的陌影,冷声命令,“带去府外杀了,别留下什么痕迹。”
“是!”
黑衣人抱起怀中的女子,几次飞跃,出了东墙,却不料,一群手持玄月弯刀的杀手,早已在等着取他的命。
不过瞬间,黑衣人身首异处,陌影又被郑烽抱上马车。
百里玹夜是突然活了过来,寂冷的绿眸跳出两簇火焰。
他忙抽下双膝上的狐皮盖毯,将她裹在怀里,从一旁的暖炉上,取下热着的血,倒在碗中,给她喂到口中。
郑烽手抵住她的背后,将沉绵的热力灌入她身体,又忙为她探了探脉,“殿下放心,孩子安然无恙。”
百里玹夜把他行云流水的举动尽收眼底,也没有放过他急迫而焦灼的神情。
“郑烽,多谢你。”
郑烽适可而止,忙退到一旁,见他一点点把一碗血给她喂在口中,忙问,“殿下,此地不宜久留,要回王府吗?”
百里玹夜看怀中的女子,见她凤眸煞然圆睁,憎恶盯着自己,一番话刺痛哽在咽喉里,连说出的能力和勇气都没了。
“百里玹夜,我就知道是你的人!你非要害死我才满意吗?!”
她愤然从他怀中离开,扯掉身上的毯子,纵身一跃,便飞出马车,甚至,没有注意到他是坐在轮椅上的。
“公主……”郑烽掀开车帘,见她不见了踪影,担心地缩回车厢里,“殿下,公主朝着皇宫飞去了。”
百里玹夜捡起毛毯,狼狈地盖在腿上,无奈地叹了口气。
“慎言陪我入宫,郑烽你回去,帮我准备聘礼,送去赤腾府。”
“是。”
*
宏大的礼殿,红结高挂,宝顶辉煌,宾客齐聚。
丹陛之上,百里珣和严太后,以及满殿的文武百官,皇亲国戚,正等待着新郎新娘前来。
外面一声,“新郎新娘到……”
新郎扶着新娘迈过了高高的殿门,一道红影,却飞过两人的头顶,纵身一跃到了丹陛之下,单膝跪下。
“请皇上为陌影做主,有人暗害陌影,致使陌影误了花轿吉时。”
她一身新娘礼服,冗长曳地,脊背上凤凰展翼,霸气妩媚,头上凤冠辉辉,光芒耀目,那鹅蛋脸上,妆容亦是精致绝美,是做好准备履行圣旨,当新娘子的。
丹陛之上,严太后俯视着她,眸光微妙暗闪,便侧首看惊怔恍惚的百里珣。
显然,她的儿子,又从陌影身上,看到了另一个女子的影子。
刚刚入席的百里尺素和严怀岐见状,不可置信地从席位上站起身来。
百里遥僵在门槛内,悄然松了严如玉的手,他手腕却反被那丹蔻鲜红的手,死死抓住。
文武百官却似有默契一般,轰然起身离席,整齐列队,到了殿中央,黑压压的跪下去,齐声高呼,“血魔储君忤逆圣旨,延误吉时,蔑视靖周皇族,罪该万死!”
百里珣因这阵仗措手不及。
严太后凤首拐杖撑地,砰——一声巨响,站起身来,怒声咆哮,“什么罪该万死?你们这是要逼死陌影吗?”
然而,百官却似被人洗了脑,仍是齐声坚持。
“血魔储君忤逆圣旨,延误吉时,蔑视靖周皇族,罪该万死!”
左侧席位上的百里尺素这才明白,为何严如玉母女从三月初,就给百官送礼。
竟是她小瞧了秦氏一族,他们那些银两,怕是也有血魔王朝的支持。
突然,外面一个护卫奔进来,“血魔族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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