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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桐坐堂回来,茭娘也就和苏桐说了明儿要去柳家赴宴的事。苏桐听完就笑着道:“这柳家,也算得上新渝的第一等门第,他们家老太爷,做过一任苏州知府,转升湖北臬台,三品官员致仕。现在这位当家太太,就是老太爷在做苏州知府任上代子聘的。”
茭娘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苏桐虽然笑着,但笑容稍微有些不自然:“我初授官之后,就把新渝的缙绅都有些什么都打听了遍,蒋师爷又是老作幕的,对这些比我还上心。”说着苏桐就对茭娘感慨:“还要多谢舅舅为我这样费心,寻来这位蒋师爷。”
蒋师爷是柳二爷认得的人,这样初任官的幕客,他是不愿意来做的,还是柳二爷备了厚礼,替外甥女婿再三想请,蒋师爷这才点头前来。这一路上,苏桐留心观察,果然这蒋师爷十分老辣。
茭娘听着苏桐说多亏舅舅费心,心里也很高兴,但并没忘记方才苏桐那有些不大自然的笑,伸手扯一扯他的袖子:“你方才还有没说完的话,快些说来。”苏桐唔了一声才道:“明儿你既要去赴消寒会,那我也就告诉你,柳太太姓陈,是你那位堂姐所嫁之人的妹妹。听说,柳太太和嫂嫂姑嫂十分相得,常有书信礼物来往。”
原来如此。茭娘哦了一声就笑了:“当天陈太太被我这样说了,想来也会给小姑写信,骂我不知好歹吧?”苏桐拍拍茭娘的手:“当日就算你不肯,我也不会答应的。茭娘,我不是那样自己成名后就负心的人。”
“那是,你丢了我,另娶高门,婆婆也会不高兴的。”茭娘故意来了这么一句,让苏桐噗嗤一声笑出:“你们婆媳之间如此相得,看来就多了我一个。”茭娘握拳捶了他胸口一下:“说正事呢,你还取笑什么?”
说着茭娘神色一凛:“既然如此,也不晓得柳太太会不会把这事记在心上,和柳老爷说了,联合当地缙绅给你个不好看?”苏桐顺势抓住妻子的手摇了摇:“这倒不会,蒋师爷替我打听过,说柳老爷由监生中举,中的举人之后连赴了几次会试,都没中,索性就不去考,只在家安享荣华。他的儿子今年也有二十出头了,遍延名师,已经进了学。”说着苏桐面上有自得的笑:“我这样的年轻进士,一科也不多见,柳老爷又想书香传家,自然是愿意儿子和我多交往的。”
茭娘狠狠掐了苏桐一下:“好啊,你自个就又表扬起你自个来了,要外头人听见,还不晓得怎么笑你?”苏桐见茭娘满面娇俏,把茭娘抱了抱:“听见就听见呗,我怕什么?”茭娘正要取笑他就听到外面惠儿说外头有人寻苏桐。
这做了官果然不能再像原先一样轻松,苏桐把茭娘放开,点一下她的鼻子也就出去。茭娘整理下衣衫,既然明日要去赴席,这会儿又没什么事儿,就去请教请教裘娘子这大户人家宴会上的礼仪也好。因此茭娘叫上惠儿就往裘娘子那边去。
裘娘子听完茭娘话话就拍手大笑:“也幸亏是苏奶奶你,要是别个,我还以为是拿我打趣呢。”茭娘的眉挑起,一脸疑惑。
裘娘子笑完才笑着道:“苏奶奶你也晓得的,我爹呢,虽说是个读书人,但读了这么多年,还是个老童生,连个学都没进。还要我娘操劳家里那几十亩地,勉强让一家子过日子。等嫁到裘家,裘家虽说日子比我娘家好过一些,可我男人苏奶奶也是晓得的,提起这些田土地租,也是两眼抓瞎。裘家族内虽说也有几个富户,但他长年没中举,除了年节也是不来往的。后来中了举,才算能请我一请,不过也没那么两回。苏奶奶你要问我这大户人家宴会上有些什么礼仪,我还真是不明白。”
茭娘哦了一声就道:“原来是这样,不过……”不等茭娘把话说完,裘娘子就打断她:“不过呢,苏奶奶,你也不用担心,这天下,到哪都少不了一个礼字,你只要笑脸迎人,以礼相待,她们还能挑拣什么?”
茭娘点头:“多谢了。”说着茭娘就要福下去,裘娘子急忙阻拦:“不过就是这么一说,苏奶奶你比我聪明,自然明白这八个字的意思。”茭娘点头,又和裘娘子说了会儿话,还不忘去告诉苏母一声,婆媳两把明儿赴宴的衣衫准备好,也就等着明儿一早去赴宴。
晨起梳洗过,换上去见客的衣衫,茭娘瞧了瞧镜中自己,一双眼依旧那样明亮。茭娘长长地吸一口气,没什么可怕的,今儿赴宴的人,都是缙绅家的太太奶奶,就算柳太太想要瞧自己不懂礼仪,也不过是她这个主人没有提醒的过错。
茭娘告诉好了自己,也就带了惠儿,去请苏母一起去柳家赴席。苏母也穿的整整齐齐,轿子已经准备好,婆媳各自上了轿,惠儿带了个小丫鬟,和刘三嫂步行跟随。轿子到了柳家,柳太太听到下人通报,本想让管家娘子代自己出迎的,但想起柳老爷说的话,这面上的事还是不能忘了。
柳太太只得整理一下头面,面上露出微笑,到二门处迎接苏母和茭娘。苏母和茭娘在二门处下了轿,正在那看着柳家宅子。举目望去,只觉庭院一眼望不到头,柳家的管家媳妇和丫鬟们,都在那垂手恭敬侍立。
果真是和别人家不大一样,苏桐中了进士之后,苏母也被人请去过应酬,此刻在心中比较着和苏州富户的区别,面上神色已经赞叹。柳太太虽然迎出来,但还是故意慢了两步,远远地观察苏家婆媳的神色,见两人面上都有赞叹之色。
柳太太心中不由有些不屑,真是没见识的人。不过柳太太心中虽然有不屑,面上却没有流露出来,缓步上前笑容相对:“苏太太好,承蒙下顾,蓬荜生辉。”苏母听柳太太这说好,晓得这就是当家主母了,也笑着还礼。
苏母和柳太太彼此行礼过,柳太太这才仔细望向茭娘,很小心地藏起心中那点不屑,这面容,不过就是小家碧玉,瞧她那点竭力装出来的大方,真是可笑。柳太太心中品评着,面上已经笑了:“这位就是苏奶奶,真是年轻漂亮。”
茭娘面上的笑刚堆起来,就听到柳太太这个评论,茭娘倒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柳太太就笑着道:“是我不是,不该这样说话,二位请。”苏母和茭娘跟着柳太太往里面去,一路来到厅上。
厅上已经坐了好几位客人,其中两位是前天来拜访过的,茭娘和苏母进了厅,这几位客人已经站起身,各自和苏母婆媳招呼。有位王太太已经笑着对柳太太道:“前儿我还和苏奶奶说,柳太太是苏州人,怎么反不跟我们一起去。原来啊,是早就想好的,要办个消寒会,这才叫想的周到。”
柳太太也嘲笑几句,下人们又报有客人来了,柳太太也就迎出去。另一位姓钟的太太反而疑惑地道:“柳太太平常不是从不请这位吗?怎么今儿就给这位下了帖子?”在一边喝茶的茭娘听出蹊跷,笑着问道:“这会儿要来的,是什么人?”
王太太啊了一声就道:“这位呢,也能称一声太太,不过她既不是原配,也不是续弦。”既不是原配也不是续弦,那就是妾?茭娘更加疑惑了,钟太太点头:“这位沈太太,原本呢,是沈老爷丧了第三位太太之后,说自己命中克妻,就不愿再续娶,只纳了这一位回来管理家务,生儿育女。这位的运气谁知十分之好,过门后连生两儿一女,家务管的井井有条。沈老爷这一高兴,也就让家里下人不要再称姨娘,而是称太太,又让这位出来应酬,虽没行礼,又没……”
“沈家自然不会做这样扶正的事,再说了,沈老爷肯,他们族里长辈也不会肯,因此也只有这样胡乱混淆称呼着。不过这位也有一个好处,晓得自己身份尴尬,轻易不出来,怎么今儿就来了?”
王太太补充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柳太太已经和一位客人走进来。茭娘见这位沈妾今年不过二十六七,面色沉静,笑容恬淡,往她身上仔细打量了下。柳太太见茭娘仔细看着沈妾,唇边现出一抹嘲讽笑容,果然是能让姐妹去做妾的人家,见了同为妾的,就神色这样激动。真是上不了台盘。
柳太太心中鄙视着,却把沈妾往茭娘身边送:“先请坐,这会儿宴席还没开,还请坐着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