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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皮也不知是救妻心切,还是急着想去拍蝙蝠洞的照片,陆九九和他说要夜明砂驱鬼后,他马不停蹄地回了趟家,带回几个专业摄像机,还有一些钱财,外加一本他的摄影集子。
陆九九翻开摄影集子来看,上面都是那小鬼的照片,或笑或颦,惹人注目的都是他那双乌黑的大眼睛。
这么好看的眼睛,怪不得那时他们不舍得给儿子摘除眼球呢,陆九九捧着摄影集子想,在沙皮夫妻眼里,儿子的命不是命,儿子那双好看的眼睛,才是他们儿子全部价值所在。
沙皮已经背着摄影机出发,临走前摸了摸沉睡着的芬芳的脸,嘱咐陆九九要照顾好芬芳,他愿意高价付她照顾芬芳的费用。
陆九九甩手说,“不用你说我也会照顾的。”心里想的是,毕竟我还要她完整的灵魂呢。
沙皮看陆九九面色凝重,一定会实现自己诺言,又看一眼窗台上那盆盆栽,终是一句话也没说,背着一大堆器材走了。
他走之后,陆九九去看那个鬼孩子,看到他没有跟上去,而是呆呆地坐在窗口,吮着自己的小手,眼神全在那盆盆栽上。
“你说他是不是傻啊?”迷耳在窗台边逗那小鬼,“夜明砂,哪家中药店里都会有吧,有必要亲自去南边寻取吗?”
陆九九懵了一下,“对啊,这种东西哪里的中药店都会有的,我当时怎么就只想着让他去南边了呢?”
迷耳笑,“他傻,你也傻。”
“可是…如果他不深入到南边那种危机四伏的蝙蝠洞里去,出意外死亡的几率就会很小很小。难不成…我要亲自动手杀了他?”陆九九思考半刻后又说。
迷耳咳了一声,“你下不了手,可以我来。”
“谁说我下不了手。”陆九九说,走到窗台边,抱起那个样貌不那么狰狞了的小鬼,“我只是不想脏了我的手,你说是不是啊?小鬼。”
这小鬼对陆九九呲牙,眼睛瞬间由黑白分明变为纯黑,肤色也白了许多,抱着冷冰冰,陆九九把他放了下来,“我帮你报仇你还不领情了啊?我就问你,要是那两个害死你的人不死,你的怨气能消散吗?你会心甘情愿地跟我走吗?”
小鬼不出声,眼睛恢复了正常,抱着那盆盆栽发呆,陆九九说,“跟你说也是白搭,你这么小,懂什么?”
迷耳笑了,“他小,你也不大啊!你懂多少?”
“谁说我小?我年纪可比他大多了,我懂的事情,也比他多多了!”陆九九不服,来捏迷耳的脸,笑说,“我知道你大,你全世界最大,全世界就你懂的事情最多,老狐狸精。”
“这话说得挺对。”迷耳说,“我懂的事情,确实比你多许多,但我就是不说。”
“少装了。”陆九九切一声,放开他的脸,走到窗台边看外头的景致。
深冬了,外头是一丝□□也无的,真是一派肃杀。
那个沙皮,什么时候死?
又过几日,当时沙皮来送钱给陆九九的事儿,不知怎么地传到了医生们的耳朵里,那些医生又来催陆九九付钱给芬芳做脑检查,陆九九知道他们不做检查,是不肯死心的。
只好付了钱,让他们推芬芳去做了一堆有的没的检查,就等检查结果出来,这些医生怎么都找不到芬芳昏迷不醒的原因。
果不其然,医生们给芬芳做了一大堆检查,仍是找不到她晕迷的原因,几个资质比较老的医生聚在芬芳床前,看着沉睡的芬芳,百思不得其解。
陆九九对他们笑说,“你们把她脑子破开来,看看到底哪里和一般人不一样,不就知道原因了吗?”
几个医生愣了一下,“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把她脑子破开来,她不就死了吗?”
“死了就死了,你们不是想知道她晕迷不醒的原因吗?能知道不就成了,在乎她生死做什么?”
那几个医生更是无语,“…你这小姑娘,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简直毫无人性!”
迷耳忙来打圆场,护住陆九九,“对不住啊,我家姑娘还没长大,心智不成熟,她说的话,你们不要理会。”
那几个医生这才收拾起自己的东西,一个接一个出了病房,最后一个走的最年老的医生问陆九九,“你和病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我看你不想她活下去,那为什么要替她付这么多的住院费和治疗费?”
“要你管?”陆九九打了个哈哈,“我爱怎么着怎么着,我钱多人傻又任性!”
老医生叹了口气,摇摇头,走出病房去,迷耳过来抱住陆九九,拽她的嘴,“你这嘴怎么说话的?把人家医生气得不轻啊。”
“我爱怎么说怎么说。”陆九九说,拍他的手,“别在我脸上摸来摸去的,怪难受的!”
迷耳把手放了下来,看看陆九九,终是把自己要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他自个儿就不是什么好人,凭什么要求他的小九九,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小姑娘?
如果她真是那样的小姑娘,他也不会喜欢她了。
单纯善良的姑娘,这万年来他见得多了去了,唯独没有见过像小九九这样爱憎分明,又心狠手辣的小姑娘。
她和别的人不一样,他才喜欢她的。
但是…
迷耳还是觉得自己要问一句,“小九九,你觉得你现在的心,是红的,还是黑的?”
“问这个做什么?我怎么知道我的心脏是什么颜色啊?”陆九九笑,“要不,你给我剖开来看看?”
说完之后她才想明白迷耳问的是什么意思,于是正襟危坐回答,“我觉得是一半红,一半黑。”
迷耳也笑,“可巧,我也是一半红一半黑呢。”
陆九九依旧严肃着,“我不想和只臭狐狸一样,省得人家说我不是人。”
说完她自己也呆了一下,好像领悟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迷耳眼角含笑看她,明明是和煦的笑,在陆九九看来却别有意味。
她不敢再看他的脸了,为避免尴尬,去打开电视机看,上面正好是新闻频道,她
看到上头滚动的新闻,有一驴友不听当地人劝阻大雨夜进山拍摄蝙蝠洞。
新闻上滚动的驴友留在当地人那儿的身份证上的照片,虽打了马赛克,但陆九九还是能看出,那是沙皮的身份证。
他一定出事了,速度还挺快。
那鬼孩子也看到新闻了,从窗台上扑过来,整个人趴在电视剧屏幕上,看里头的画面。
陆九九看他身上的颜色浓重了些,眼睛一会儿黑白分明,一会儿全是白色,竟是一会儿怨气深重,一会儿怨气消散的。
她完全不知道这小鬼在想什么。
她问迷耳,“我做错了吗?”
迷耳摊手,“我不知道,你问这小鬼吧。”
“问他?他怎么可能知道?他还这么小。”
但那小鬼是知道的,陆九九看他身上的变化,最终停了下来,是怨气变重了,而且这怨气,竟是指向她的。
“你想干嘛?!”陆九九看那小鬼身上怨气稳定后,特别是他那双惨白惨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心里有些慌。
他这是在怪她害死了他爸爸?
“别过来啊!我打人很痛的!”
但那小鬼还是扑过来了,像猴子一样趴在陆九九腿上,眼看着就张大了血红的嘴,要一口咬下去,迷耳过来,轻轻松松一脚踢开了他,“小鬼,别伤害她。你问问你自己,现在这情况,真不是你曾经想要的吗?”
“如果你真不想他死,当初为什么不阻拦他离开?为什么他走的时候,不跟上去?”
那小鬼被迷耳一脚踢到了墙角处,蜷着身子,眼泪一点点从惨白的眼睛里流出来,竟是一大滩血液。
陆九九知道那时芬芳他们家楼下的血是哪里来的了,那是这小鬼的眼泪啊。
那时芬芳从二楼摔下却只是轻伤,莫不是这小鬼的眼泪,起了缓冲作用?
但是小鬼的眼泪,真有那样的作用吗?
她想起他前次流的纯白色的眼泪,那样的眼泪,好像只起伤害人的作用。
陆九九把自己想的和迷耳说了,迷耳说,“他有爱的眼泪,也有恨的眼泪。我看他到现在,也分不清自己对爸妈,是爱还是恨了。不然他为何,一会儿希望他们死,一会儿又希望他们活下来?”
陆九九点头,“小孩子的心思真难猜。”
迷耳不说话,把陆九九揽在了怀里,让她看那小鬼的动静,那小鬼从墙角爬了起来后,顺着床沿一点点爬向了芬芳。
陆九九问迷耳,“他想做个了断?”
“不清楚,我们看着他,一会儿就知道了。”
陆九九看那小鬼爬上了芬芳的床头,先是像个小婴儿一样,蜷在芬芳枕边,后又爬起来,两手撑在芬芳身上,眼睛盯着她闭着的眼睛。
“他想杀她?”陆九九问,迷耳只说,“继续看嘛,心急什么。”
陆九九答,“我只是关心被他杀的人,灵魂能不能被我拿走。”
迷耳,“…小九九你脑子里除了收鬼魂养你那桃树,还有什么?”
“还有你。”
芬芳终是没有被这小鬼所杀,他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把手伸向她的脖子,而是把两只小手,都按在了她的眼睛上。
陆九九听到卡尺卡尺的筋骨断裂声,转头去看,芬芳的眼睛,已经被那小鬼取了下来,芬芳也发出一声惨叫,抬起满是鲜血的头,惊恐地尖声尖叫。
病房外的医生护士被这里头的声音惊扰,迈着大步子跑进屋来,迷耳已经抱着陆九九,展开九条尾巴,从窗口跳了下去。
整个病房,空荡荡的,又冷又硬的风从大开着的窗户里灌进来,窗帘被风掀起,哗啦啦地鼓向病房内。
芬芳坐在病房上,两眼是血红的空洞,鲜血还流个不停,她伸着双手,大喊大叫。
有护士过去给她打了镇定剂,她安静下去了,有个年老的医生催促看傻了的护士,“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她抬到手术室去啊!对了,赶紧报警,我早就看那一男一女不对劲了,没想到现在才下手。”
芬芳被抬进手术室去,命是保住了,眼睛却不复存在。
那小鬼站在手术室前,手里握着两个眼球,球似的耍弄着玩。他看了里面的芬芳许久,终是看厌了,手上的眼球是玩得厌倦了,随意扔到一边,沿着手术室的走廊,一点点往前走。
他透过手术室门看到了另一个手术室的情景,那里有个女人正在生产,医生们讨论说,“孩子已经窒息死亡了,快点把它取出来,不然会影响产妇的生命。”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爬上那产妇的手术台,往她肚子里钻去。
他彻底爬进去后,那产妇痛得惊呼一声,“别…别放弃!我的孩子还活着!”
医生们也发现那孩子恢复心跳了,忙把他取出来,掰开小腿一看,是个男孩子。
这孩子,出生了也不哭,只呆呆地看着医生和护士,有护士以为他是因为先前的窒息噎住了喉咙,忙去拍他的屁股,但怎么拍,这孩子就是不出哭声。
护士们奇怪,“怎么不哭啊?这可怎么办?”
这孩子像是听懂了护士们的话,张开小嘴,呀了一声,似是在尝试哭泣。
到最后,是又响又亮的哭啼声。
护士和产妇都松了口气,这孩子哭了一会儿就不哭了,大大的眼睛张开来,四处寻找自己的妈妈。
护士把他抱到产妇枕边,笑着说,“快看看,你的孩子,有一双特别漂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