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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人在此喧哗?”
久闭的闫宅大门终于开启,两排仆从开路,一个身着花软缎夹袍的中年男子缓步从后面走出停在了门槛内,像是怕外面的雨水弄脏了他那双新制的织金锦靴。看他一身行头富丽耀眼,应是众人口中的同镇大户闫邯无疑了。
闫邯居高临下的看着跪伏在地上的卓瑜,不屑得嗤了一声,捋了捋胡子道:“莫兰姑娘天姿国色,那滋味~~啧啧。”闫邯说着陶醉得砸了砸唇,“果真不是那些庸脂俗粉可比的。”
卓瑜听到这里整个人明显的僵住,然后开始止不住的剧烈颤抖。
“卓公子,你真是好福气啊。”闫邯捋着胡子笑的一脸嘲讽。
突然,卓瑜爆出一声声嘶力竭的怒吼,然后拼尽他所有的力气冲到了闫邯面前,一双平日里温润浅笑的眸子血丝纵横,眉目间的怒意似要迸出火星来。如果目光可以变成实质,恐怕他面前的闫邯早已经被千刀万剐。只是这世间从来没有这种福荫,他还没有靠近闫邯就被那群同主人一般蛮横的家丁制得动弹不得。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此人目无礼法,强闯民宅,还不送去官府?”
“是!”
家丁们齐声答毕,闫邯便由家丁开路返回了自己的里院。自始至终卓瑜也没能伤及他半分,知道自己的妻子被恶人欺辱,自己不仅无能为力还被人五花大绑即将送去吃官司。
长离拉着苏方沐一路跟着走,离闫宅大约有一条街的距离之后,她收住掌中离火,然后几个箭步冲出一掌就劈伤了一个家丁。
“哪来的黄毛丫头!居然伤我兄弟!”剩下的家丁见状只留了一个较为瘦弱的家丁看住卓瑜,其余的皆摩拳擦掌走向了长离。
长离离火灼手将两片手掌灼的滚烫,眼看着一个家丁已经伸出双手想要抓住自己,便跃步踏上了他的手掌,借力一跳在空中利落翻身,一掌劈在了那家丁的头顶发出“刺啦啦”的声响,长离的脚甫一落地,那家丁便已倒在了地上,唬的其余家丁怔了一怔。
其实长离的力度并没有多强,之所以可以伤人于无形,是因为她双掌的灼热程度非一般人能够承受的。就好比有人手持两柄刚出炉的火钳,伤人时靠的不是下手的力度,而是钳头的热度。
又有两个不信邪的家丁被长离撂倒在地之后,终于没有人敢再去挑战面前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孩,长离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卓瑜离开了这里。
三个人撑着一把伞走在较为隐僻的小巷中,闫宅的人也没有非要将卓瑜送官的意思,见长离如此生猛便搀了晕迷不醒的那几个家丁一同回了闫宅。
走了一段时间,卓瑜像是刚回过神来,他停下步子,整理了一下衣冠。对着苏方沐和长离拱手作揖,深深一拜道:“在下多谢二位姑娘相救之恩,二位姑娘请受在下一拜。”
“卓公子无需多礼,这种事情本就是我们应该做的。小女子苏方沐,有礼了。”苏方沐温婉笑着还了一礼,却让长离受了他一拜。她取出袖中丝巾递给卓瑜,“这条丝巾是方才卓公子掉在地上的,我见它从卓公子襟中掉出,想必是卓公子万分珍爱之物,所以便将它拾起还与公子。”
卓瑜颤抖着接过那条秋香色的丝巾,突然一行热泪滚落下来。
“卓公子这是怎么了?”
“哦,在下失礼。”卓瑜连忙用那条丝巾擦了擦脸,“多谢苏姑娘为在下拾回丝巾,不然的话在下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兰儿了。”卓瑜小心翼翼的将那方丝巾放回襟中,抬起头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苏方沐摇摇头,“卓公子无需多想,我与长离既然决定帮公子,那自然是会帮到底的。公子有话,但说无妨。”
卓瑜听到此话,瞬间整个人都颓废了许多。原本还维持着一些客套的礼节,现在他整个人全部松弛了下来,像是支撑他的脊骨被人抽去了一般,了无生气。
“你没事吧,怎锤涣嘶晁频摹!背だ胄闹笨诳熘苯影鸦巴铝顺隼础
苏方沐略带责备的看了长离一眼,转向卓瑜道:“卓公子,你怎么了?是方才被那些家丁伤到哪了吗?”
卓瑜摇摇头,这才将事情始末说了出来。
原来那位莫兰正是卓瑜的新婚妻子,他们从小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父母双亲也对这门亲事十分满意,前不久便为他们操办了婚事。但好景不长,同镇的霸主闫邯在一次赴宴的途中偶然遇到了莫兰,见其肤如凝脂,眼若秋水瞬间心笙摇曳不能自持。第二日就开始盘算如何将莫兰弄到手。
一通软硬兼施之后,莫兰还是不从。卓瑜也知道了此事,一纸公文送上公堂。可不知闫邯使了什么手脚,官府压根不理这件事情,仍旧闫邯为非作歹。这下小夫妻都没了办法,两家本就是小门小户没什么财势,眼下惹了不该惹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终于在前两天,闫邯厌倦了那些手段,直接派人把莫兰从家中拖出绑了押上软轿,从西街拖到了闫宅所在的东街。路上众人围观却没人敢与闫邯作对,只得默默低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卓瑜当时被打昏在家,今日方醒便立刻赶往闫宅,想要求那闫邯将妻子还给他,得到的却是妻子已被闫邯玷/污的消息。登时崩溃当场。
卓瑜说到痛处,强忍着的泪水终是止不住的往下流,他连声说着“失礼”,掩面痛哭。
“莫兰的性子我最清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要她……她该受多少罪。”卓瑜泣不成声。
“你别哭了!”长离早就一腔怒火压制不住,“这些你刚才早该告诉我!你等着,我现在就冲到那个混蛋家里,把你妻子抢回来!”
“哎长离!”苏方沐拉住长离,“你别冲动。”
“哎呀苏方沐!反正我们又不是这里的人,我就算把这里搅得天翻地覆,也没人管得着我们!”长离仰着头解释她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过的。
苏方沐看着她的样子无奈摇头,“我不是不让你去,我只是想提醒你注意自己的安全。”
长离明显没有料到苏方沐会这么说,她呆呆的歪了歪头,“诶?”
“噗。”苏方沐被她这个可爱的表情逗乐了,拍拍她的脑袋,轻声在长离耳边说道:“你现在不可以用火术,和人争斗起来吃亏的很。所以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明白吗?”
苏方沐说了什么长离完全没有听进去,因为苏方沐的热气喷吐在长离耳边,热热痒痒将长离一张脸惹的羞红。她别别扭扭的发了个鼻音,代表听见了之后,收下卓瑜递过来的写好的家址,立刻转身一溜烟跑走了。
卓瑜将苏方沐带回了自己的家,还将家中占地最大的书房收拾了一番,请苏方沐住下。
卓家父母俱是感激涕零,傍晚时分,他们暂且压下心头的苦楚尽心为苏方沐张罗了一桌好菜以表谢意。苏方沐无法推脱只得再三还礼,然而此刻谁都没有吃饭的心思。他们的媳妇尚在虎穴未归,长离也去了一天还没有回来,四人守着一桌渐凉的饭菜,各自担忧。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仍是无人起筷,正当卓母准备起身去厨房热菜的时候,敲门声倏然响起。
门开后,长离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再往后看才发现,后面有四个轿夫抬着一顶软轿默默站在漫天雨帘之下。
卓家双亲向长离谢了又谢,卓瑜来不及道谢直接冲到了软轿前,眉目间尽是欢喜之色。
“兰儿,你终于回来了兰儿。”卓瑜双目之中渐渐蒙上了一层泪雾,“兰儿快出来啊,你放心,我将你送我的丝巾收的好好的,还熏上了你平日里最喜欢的香薰。”
苏方沐觉得长离的样子有一丝异样,若是换做往常,长离定是会趾高气昂的拍拍胸脯,大声喊自己要奖励。而眼下她却只是静默的立在那里,眼中并无一丝神采。
“兰儿,你怎么不出来?”卓瑜终于感觉到了一丝不对,他喘息了几下,而后柔下声音继续安抚轿中的妻子,“兰儿,我知道你在那受了很多委屈。不过将来的日子,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对你好,是我没保护好你…你别生我的气了。快出来让我看看,可好?”言落,卓瑜双膝一屈,向他的妻子跪了下来。
左边的轿夫终于看不下去,“卓家公子,你家夫人已经去了,这小姑娘心眼好不敢告诉你怕你难过,但俺看你现在这样子,俺一个大老粗也实在是看不下去啊……”
什么!卓瑜突然站起身发了疯似的掀开了轿帘,在看到自己妻子已经冷硬的身体时他觉得天都要倾塌了一般。
深春雨夜里,一个羸弱的书生抱着他一生最爱的人,泣不成声。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蕴炽盛。人生其间,终逃不脱这八苦。
长离从来没有安静得这么久,她站在一边不发一言,看着别人的泪水和着漫天的雨幕,谱写着一曲名为“生死相隔”的悲响。她不知道她可以为此做些什么,她尽自己的全力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了内院,见到死去的莫兰后,大怒之下烧死了前来寻欢的闫邯。
明日同镇定会大乱。不过一定波及不到他们,因为她动用离火种,将那座屋子顷刻之间烧成了灰烬。就算官府来办,也只会认定是天降罪愆,因为能将一个屋子并屋内所有人事物在仆从都未反应过来的时间内都烧成灰烬的恐怕只有神力。
然而即使如此又能如何?人死不能复生,卓瑜今后的每一天都会生不如死。长离闭目回想,六界之中可有这样的东西?
光华幻处,窥人心神。
不求它活死人肉白骨,但求它解去世人万种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