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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狐狸似的家伙如此提议,一群秃驴顿时有的拍手有的谩骂,闹哄哄大吵大嚷起来。
陆幽已经许久没有遇到如此寡廉鲜耻之人,愠怒之余,还有些隐隐约约的恐慌。
他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唐瑞郎,正巧瑞郎也看着他。两人目光相遇,却见瑞郎微微地摇了摇头。
陆幽仿佛能够读得懂他脸上的表情,立刻深吸一口气,说服自己冷静。
大宁朝虽然不忌南风,但是真正喜好男色的毕竟是在少数。退一万步,就算这群人果真欲行不轨之事,那至少也需要解开他腿上的束缚。
这样一来,就有反击的机会。
如此细细思量一番,陆幽也算有了主张,甚至还产生出些许斗志,主动抬起眼睛来与那些人对视。
那狐狸眼顿时吞了口唾沫:“这小美人的眼神,怎生得如此勾魂?!”
另一个秃驴却笑话他:“瞧瞧你这黄鼠狼见了鸡的模样!等到待会儿方丈问完了他们两个的话,肯定由着你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随便玩个够?!”
说着,又上来几个和尚,将陆幽和瑞郎像扛牲口似地扛在肩膀上,闹哄哄地就朝着屋外面走去。
外头的确是个如假包换的寺院,除去僧房大殿之外,不远处甚至还立着一座灰蒙蒙的宝塔。
向晚时分,一轮如血的夕阳斜照在塔身上,拖出一道长长的暗影。
昼夜交替,空气也加剧了冷热对流。晚风在巷陌间纵横穿行,扬起地上厚得异常的浮土,竟像是遭遇了一场西域的沙尘暴。
柳泉城一带水域纵横、植物繁茂,又怎么会有如此浓重的尘土?
陆幽刚在心里打了个问号,迎面又是一阵小风吹来。他来不及屏息闭目,顿时吃了一头一脸的尘土。
而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顺风而来的还有一股无法形容、难以忍受的扑鼻恶臭。
在大业坊陆鹰儿家里做事的时候,陆幽也领教过许许多多、形形□□的臭味。有血的腥味、曼陀罗汤药的焦味,甚至还有尸体微腐的臭气。
然而却没有哪一种气味,能够与此时此刻,顺风飘过来的这些臭气相比。
毫无心理准备的他连连作呕,突然间屁股上被狠狠地拍了一记,紧接着就被人从肩头丢到了地下。
“臭小子!要吐也别吐你爷爷我身上!”
说着,竟又拖着他往前走了一二十步,这才进了寺庙的大殿里头。
这大殿倒是比外面齐整干净许多。佛像也依旧还是那尊佛像,没有缺胳膊断腿儿的,案头上竟然还有几样贡品。
供案前的蒲团上,端坐着一个精瘦精瘦的老和尚。脸上堆堆叠叠的褶子垂挂下来,叫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与表情。
几个和尚拽着陆幽与瑞郎来到这老和尚面前,强迫他们跪倒下来听候发落。
只听那老和尚开口,竟然是文绉绉的问候:“二位贵客打诏京城里头来,可真是让敝寺蓬荜生辉。只是这里穷山恶水的,倒是要让二位受点儿委屈了。”
事到如今,还装什么模作什么样?
陆幽刚想回话,却听唐瑞郎笑道:“既然我俩是贵客,那这手上脚上的东西又何必再系着?住持不如找人给我们解开罢。”
老和尚干笑,喉咙里发出的却是嘶哑的气声。
“贵客有所不知……咱们这寺庙里头呐,有很多的机关暗道,晚上还有鬼怪出没。贵客若是到处乱走,撞上什么不好的东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可就不好喽。”
唐瑞郎也不着急,笃定了要与他们消磨周旋。
“既然住持待我们为客,那客注定是要走的。不知怎么样住持才肯放我们离开呢?”
“这个嘛……”
老和尚眼皮中有狡黠的眸光一闪而过:“我首先来问二位一些问题,你们若是答对了,我就放你们离开。”
有这么好的事?唐瑞郎与陆幽对视了一眼,显然没有相信这种鬼话。
可为了拖延时间,唐瑞郎还是应道:“什么问题?”
老和尚却仿佛不急,悠悠地问:“这位公子,还未请教如何称呼?”
唐瑞郎还没开口,倒是陆幽突然插话道:“我是紫宸宫内侍少监。你如果肯放我们离开,我可以保证内飞龙卫绝不追捕你们任何一个人。”
“你的令牌在我们手上,我当然知道你是谁。”
老和尚瞥了他一眼,又迅速将目光转回到唐瑞郎身上:“这位公子,既然是恳谈,那彼此至少也该知道个称呼。”
唐瑞郎此时心中已有了一些计较,也毫不回避地与他对视:“我就是我。却不知道住持希望我是谁?”
老和尚愣了愣,显然没想到唐瑞郎会一眼看穿他的意图。
倒是刚才拿着长棍的凶恶和尚暴吼一声:“别他妈的给老子耍滑头,相不相信老子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凳子坐?!”
“哦?不如来试试!”唐瑞郎剑眉一扬,嘴角一翘。
“你他妈竟然还敢挑衅?!”凶恶和尚顿时暴怒,举起棍子就要往唐瑞郎头上抽。
要躲开这一击易如反掌,可唐瑞郎却偏偏一动不动。陆幽虽然明白他多半是胸有成竹,但仍旧看得心惊胆寒,恨不得能够出手相助。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那老和尚断喝一声:“住手——!!”
虎虎生风的长棍硬生生地停在了唐瑞郎的太阳穴旁,凶恶和尚的脸都憋成了紫红色,可最终还是“呔”了一声,将棍子丢到地上。
“老子去添灯油!”
无需再多言,陆幽立刻意识到唐瑞郎的挑衅是一次试探。
这群恶僧不敢伤害瑞郎,那就是留着他有用。而这个“用处”,显然又与他的身份有关。
恶僧肯定不是在找太子——姑且年龄对不上,单说那几个生还的刺客也曾见过太子,不会有此一问。
也不会是宦官,要找宦官不必询问,一是查看腰间令牌,二则验个身也不是什么难事。
恐怕也不会是官员——瑞郎虽然荣任黄门侍郎,但毕竟是个特例。有幸随同太子出行的其他官员,少说也有三十岁出头,不可能认错。
更不可能是银甲黑马的内飞龙卫了,瑞郎一身轻便,这要是弄错也太可笑。
剩下似乎只有一种可能,伴随太子出猎的队伍之中,的确还有几位与他年纪相仿的青年。
宗正卿之子赵玉知,怀安王之子赵玉琛,景云公主之子……换句话说,全都是宗室子弟。
这群恶僧,为什么要打这些人的主意?
若是与其中一人有私仇,那更应该熟悉仇家的容貌,而不是随便抓回一个,再来盘问身份。
聪慧如陆幽,也再猜不出谜底。只能寄希望于唐瑞郎,看他能不能巧舌如簧,诓出更多的线索。
只听那老和尚又枯笑道:“这位公子真是好胆识,不似凡俗。应该是……出身于贵胄之家吧?若是你家有钱,我们倒也可以做笔交易,叫你家里人拿银两来换,你说如何?”
这不摆明了还在试探身份吗?
陆幽心里鄙夷,就听唐瑞郎也笑了起来:“好说好说。我看住持这样试探来、试探去的也挺累的。不如这样吧,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让我看看你的诚意。兴许我觉得咱们投缘,就什么都告诉你们了呢?”
“这……”老和尚似乎以为自己有机可乘,略微犹豫就点了点头。
而唐瑞郎原本就想拖延时间,自然要往远处开始说起。
“你们不是真的和尚吧?”
“是,也不是。”老和尚倒也坦诚,“我们都是有度牒的,这寺庙之中偶尔还有些香火。可我们不吃素,也不超度亡魂。”
唐瑞郎若有所悟:“我的确听说过有一种假和尚。他们原本都是横行乡里的闲人恶棍,却因为眼红寺庙僧人不用赋税服役还有香火盈余可拿,于是趁着夜色混入寺庙,屠净僧人抢夺度牒取而代之……总不会,真的被我们给遇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