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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闵回到自个儿的芷兰园,甚个话儿也未说,就攥着个锦盒回了内室。千金正将夜宵摆在正屋的一张碧海连云的小方几上,见状看向随后掀帘子进来的百珠。
百珠对她摇摇头,见内室连隔扇都关上了,并不敢进去打扰。她拽了千金出去,躲在沿廊把事儿给讲了。
千金和她的反应一样,虽然震惊,但又有些窃喜。
“你说,那崔大人可是……”
百珠肯定地点头,小声道:“定然的,我打量他可是穿着深衣呢,可见是特地等在那儿的,知晓咱家八娘子逢年节必然要去托他送东西……硬塞给八娘子花簪,那意思哪儿还需要猜哩?”
千金激动得脸都红了,握紧拳头道;“那,是不是可以奏请陛下取消了先头那门婚事?崔大人出自清河崔氏,又是长子嫡孙,这才配得上咱们八娘子,可不像那个赵元!竟似个木头做的,半点情谊也无!”
这话,百珠也很赞同,何况以她对自家娘子的了解,只怕也不是不动心的。但是她更清楚所谓的赐婚是怎个回事。
且看看如今民间再提赵谌父子,哪一个不道一声好!?陛下便是为了拉拢功臣良将,也不会轻易取消了婚事。她都晓得的道理,娘子那样聪慧的人焉能不知?恰是因为这样,娘子的神情才会那样黯然,也许,此刻正在屋子里哭呢。
遇上了心仪的郎君,却所嫁他人……
“你可别再说了,”百珠叹了口气,“婚事必不能取消的,何必惹起娘子的心思,最后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赵闵再出来时,表情十分平静,然而千金悄悄看了,那眼角带着一抹浅红,怕还真的哭过了一场。
“这是什么酪?”她在方几前坐下,看着面前的小碗。碗里盛着雪白晶莹的乳状物,间或夹着些玫红的东西,浅浅散着凉气,显然是冰镇过的。
百珠跪坐一旁,小心打量她的神情,道:“酸梅酪,今天白日里大娘子的长青园送过来的。”
赵闵怔了怔,用勺子舀了一口吃了,入口凉润滑爽,碎碎的酸梅肉比起平日吃的更加酸,不过配着甜甜的酪,倒也爽口开胃。这东西虽说不该夜宵来吃,然而她本来也没什么胃口,吃了人反而精神些……
她想了想,问道:“长青园的人送来这酪,可还说了什么?”
百珠跟了她出去的,自然不知,一旁的千金便道:“不光是酪哩,还有一盒新打的首饰,和几匹今年的新料,俱都是浅碧石青藕荷粉蓝色的,裁了衣裳夏天穿正相宜……奴婢替娘子问候了大娘子,那边道甚个都好,只最近苦夏,不大用饭,唯爱吃这个酪。”
赵闵睁大眼睛,千金的话在她脑子里转了几圈,便得出了结论。
“长姐,竟是有了吗?”
百珠和千金都不敢相信地看向她,也不知自家娘子是怎地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毕竟,王姬静可是自嫁过去以来,都未曾生养过哩。
她们自然不晓得内情,赵闵却是知晓的。从前赵静厌恶原贺,盖因心里还念着赵谌,放不下,自然没办法接受旁的男人……这一点,无论是甚样的女子,都是相同的。还有一点普天之下的女子都有的共同点,那就是任命。
女人和男人不同,世间的男儿有许多种活法,他们可以不成家,可以浪荡半生,但却从来不缺红颜知己的陪伴,不缺生儿育女的女人;可是女人,却不能不成家,她们可以清高可以孤傲,可以不喜欢自己的丈夫,但无论身份高低贵贱,最终还是要回到后宅里去,生儿育女,从此心就会慢慢归巢,再离不开了。
赵闵看得清楚,她知道自己这位长姐,最终仍逃不得原家。
原氏乃中原大族,同崔氏一样绵延数百年,且不管子孙是否优秀,但趋利避害却最为擅长。原贺纵然不是长子,也懂得赵静能给他和家族带来的几代富贵,怎会就看着夫妻离心?原贺从前也是绛城有名的贵公子,自然不是赵谌那种武将,但也弓马娴熟,六艺精通,只要用心思,赵静未必能挨得过他那水磨功夫,只一年多,最终还是同了房。
如今,有孩子也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而已。
“去,取一匹大红遍地金的料子来,”赵闵定了定神,吩咐道,“日子还来得及,我要给长姐绣百子嬉戏图,到时候给外甥儿做包被……那时候天还冷,再做几件袄子也使得。”
百珠还未怎地,千金倒抽了一口气:“娘子,百子嬉戏图没个大半年功夫哪里绣得出来呀,小人儿忒大点儿,便是做了包被,那、那也大了呢。”
赵闵含了一口酪,不再说话了。
她觉得很累,知晓了赵静的喜事,更累。
再回到一个月后的西关,赵谌收到了暗卫的回报,神情若有所思。
赵元在旁边坐着,忍不住便往赵谌这边挪。
“阿父,里面说的什么?”
赵谌动作自然地收起薄如蝉翼的丝绢,随口道:“赵静怀孕了。”
“啥?!”赵元挑起眉头,惊讶地看着他,“那疯女人也能怀孕?”
赵谌忍耐地看了一眼自家的傻儿子。
“她疯不疯的,跟她能不能怀孕有何关系?”
赵元叫他噎住了,抱着胳膊不说话。他不喜欢赵静那疯丫头,那会儿他可是受了好些日子的罪,更别提立春还因此病了好几个月,范氏还险些……唉。
他现在再想想赵静,心里头又觉得怪怪的。按道理讲,国君赵冕是他的亲舅舅啊,那赵静可不就是他的表姐嘛。前几年申大叔过来的时候,看着他头一句话便是“你跟王姬静长得挺像的啊”,然后他就偷偷在申大叔的下酒菜里搁了几只虫子。他哪儿知道,那长得像还是有缘故在里头的,表姐弟,长得像一点完全正常。
赵静要是生了,那他岂不是成了表舅啦?
“我记得她是嫁给了那个……”赵元苦思冥想半天,击掌道,“那个原家!”他看着自己老爹,“那原家,是不是跟咱们不对付来着?”
赵谌捏了儿子下巴晃了晃,嘴角勾起道:“正确来说,是跟武将不对付。原先胪拓掌三军之时,原家家主就瞧不过胪拓,曾弹劾对方贪权,道胪拓既娶了长公主,便该卸下军职,胪拓险些在庭上拔刀砍了原家家主的臂膀……”
他没告诉阿奴,其实后来国君历数胪氏的罪状,里面就有原家的贡献。不光是原家记恨胪拓无礼,更是不满胪氏父子把持朝政。
可是他不说,赵元也不傻,既知原家从前与胪氏不对付,胪氏倒台之时,只怕原氏也曾落井下石。他脑袋转了转,对赵谌藏起来的那张丝绢更加好奇。一封密报从绛城快马传至西关,绝不可能只为了告诉他爹赵静怀孕的消息……
赵谌温声道:“莫瞎猜了,有些事情还未发生,阿父不好跟你说。”
“哦,知道了。”赵元郁闷地揪着地下的毛毡。他心想,难道他还会坏事不成?瞒得这样紧……里面定然有不得了的消息!
赵谌看着儿子一副猫爪挠心的小德行,一向凌然的眉眼尽都变得温软似水。世上便是有这样的感情,光是看着眼前这人,心里头就满是欢喜,他笑了恼了哭了,每种模样都想要细细地端详,好记在心底……于他而言,纵然阿奴有一日不须他遮风挡雨,他也想要守着护着阿奴,那些个算计腌脏的事儿,何须对方烦恼?
七月初,国君再次遣使,召赵元返回绛城完婚。
立秋与立夏伺候赵元更衣。这时的赵元还有小半年就要满十四岁,在赵国已经是可以娶妻生子的年纪,他长年过着军伍生活,个头已经快至五尺六,按后世的单位换算,也快有一米七了。赵国成年男子大多一米七到一米七五,军中高个子多些,于是他站在那里,除了脸庞略稚嫩些,再没人敢把他当成孩童来看。
立秋把赵元一头黑发疏通了,全部束起到头顶绾成男子单髻,用一根玉簪固定住,立夏替他选了一身墨绿色的薄缎深衣,只在衣角有几支荷叶。他穿戴起来,竟是长身玉立,十分的清爽。
来使见了赵元,也是暗自吃惊。他是见过赵元的,那会儿不过才及大将军大腿的小娃娃,这才过得几年呐!
他原本以为,赵元在西关风吹日晒的长大,威风许是威风,但定然比不上绛城诸如范诚范信,抑或是美名远扬的臻郎,武将不都是那副模样吗?就连少时俊美逼人的大将军赵谌,如今也是皮肤黝黑,高大强壮,远不符合中原诸国的审美。
可是从内室走出来的少年身材高挑,肩宽腰细,撑得深衣合体而妥帖,步伐沉稳有力,气质轩然……对方走近了,皮肤虽不十分白皙,却光洁干净,双眉修长浓黑,凤眼清澈有神,鼻观直挺,唇色嫣然,英气勃勃中又带有少年的纤弱之美。
“小元郎真乃美郎君,与闵姬正所谓天人之和!”来使赞叹一声。
赵元却面容倏忽一冷,抱臂抬了抬下巴道:“却莫把我与那劳什子闵姬说到一处去!我可是要娶一位肤白貌美的妻子!你回去告之陛下,我赵元愿为陛下效死,只娶闵姬这事,万万做不到!还请陛下收回玉帛,许我另娶!”
“这——……”来使震惊地看着他,一瞬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这是……您可、可是疯了不成?”
赵元一副不耐烦的表情,挥了挥手道:“带这位大人去厢房休息!”
绛城来使便维持一副嘴巴合不拢的表情被亲卫架了出去。他人一消失在门外,赵元脸上的傲慢就收敛起来,虽然面无表情,但眼神里却很是愧疚。
他知道自己这话一旦传回绛城,只怕赵闵便得受到流言之苦,再加上自己言语多有轻蔑……不知她会不会受不了,万一做出了什么傻事——
赵元从未想过,他有一日会为了自己,做出伤害一个无辜之人的事情。但是,他只有这样说,才会更大程度地减少国君的猜忌,毕竟闵姬在外的传言并不好,他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没见过未婚妻,道听途说之下,又年少有功颇受追捧,做出拒婚的举动也是合乎常理的。
如此大言不惭,傲慢无礼,就算有点军功,将来又能有什么样的成就呢?
立秋立夏立冬几人站在一旁,表情也都很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