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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逊是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最后还是在赵元暧昧的眼神里落荒而逃。赵元摇摇头,转身进了厢房一侧的耳房。
第二天几人回了军营,赵元拎着酒肉本想跟着吕慧去中军帐,却在对方的一瞥之下,灰溜溜地停住了脚步。这明显是有重要的机密!要谈!赵小元简直急得抓耳挠腮啊,偏生中军帐四面都有人守卫,想要在军营最重要的指挥部外头偷听,难如登天。
“你不是要给大胡子送酒肉去?”甲逊拎着他后领子往下级兵卒的营帐走,“我陪你一道,省得你坏事没干成最后被郎主揍一顿。”
赵元郁闷地由他拖走了。
中军帐里,赵谌微微一笑,示意吕慧在侧首坐下:“阿奴这会儿走了,慧且坐。”
两人寒暄片刻,很快就进入正题。吕慧从怀中取出一只狭长的锦盒:“寺人瑜送来国君的一道旨意,他说与大郎有关。”
赵谌接过锦盒,用短匕劈开印封,里面有一卷玉轴,不过巴掌大,两指粗细。他展开一看,玄色绫锦上寥寥几句,确是国君的笔迹,他略微一扫,浓黑的眉峰便聚拢起来,沉默不语。
吕慧问道:“家主?”
赵谌将玉轴递给他:“你看看再说。”
吕慧接过去大致一扫,抬头看着他道:“我接到旨意便已猜到说的必定是此事,果不其然。”他看赵谌未出言打断,就继续说:“闵姬比大郎大上两岁,到后年开春就要举行及笄礼,一旦及笄,婚事就要开始准备……这样一来,家主,最迟不过明年年底,您就得带着大郎回绛城。”
赵谌撑着额角,沉声道:“我的部曲已增五万余人,再加上逃往北原的三四万胪氏部曲,可调动人马在十四万人上下,但这还远远不够。知余,这次我仍然得妥协。”
他称呼吕慧的字,已经是一种示弱的表现。吕慧在心底长叹,又打起精神笑道:“家主,您莫忘了胪拓的旧部,他当年真正三军在握,麾下将领无数,当初国君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虽然军中没人来得及救胪拓,但也将那些人马保存了下来。今世战乱纷纷,国君不敢动赵国的军队,这便给了我们机会。”
赵谌沉思片刻。吕慧说的他同样想过,军中这些人藏得很深,国君当初若能沉下气,将胪拓党羽一并翦除,那么他此时除了手上十几万人马毫无办法,但国君兵行险招,除去了胪氏一族,军中胪拓的同袍属下凡支持他的,也都悄无声息地掩藏了实力,平安度日。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对国君没有仇恨。
他点点搁在案几上的玉轴道:“我并不想反,毕竟赵国现今的强大,正因为没有内乱。然当初国君把阿奴送到我手里,已是将我拖下了水,现在却一味逼迫,焉知下一步不是想彻底除掉三军统帅?他想要军权政权皆握在手,朝野上下都为他所操控,不说我,军中朝中谁堪忍受?”
真要到那时,却是不得不反了。
吕慧面色平静,并没有因为听到这骇人听闻的言论而失态。于他们这些幕僚而言,主上的主上,非是主上。他只效忠于赵谌,国君身份再超然,也不是他忠心的对象。若赵谌想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效死而已。
他认真道:“家主何须忧虑,毕竟还有两年,两年之中变数之大难以预测,咱们只早作准备,也就是了。”
赵谌点了点头,将那玉轴收了起来,重新上了漆封。
吕慧却看着他,神情十分犹豫。他看着家主长大,总有种父兄的心态在其中,比起几年前的青涩,如今家主无论是从外貌还是掌控力,都渐渐成熟强悍起来,但是……
“家主,有件事……”究竟要不要说呢,唉……
赵谌转身,挑起眉:“何事让慧如此犹豫?”
吕慧轻咳一声,道:“家主,已经过去五年了,您是不是应该再娶一房妻室?”
他自己是不婚主义者,没错,他也喜欢大郎,没错,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希望赵谌断子绝孙啊。大郎毕竟不是家主的亲生儿子,从宗族角度考虑,家主还是得有一个儿子才行。何况当初他们担心大郎将来被国君压制,老无所依,现在既然另有打算,大郎也能出息,自然子息是越多越好,生个男孩出来好好养,将来大郎也能多一个助力。
赵谌没想到吕慧会提起这个事,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三月生辰一过就满二十五了,在旁人看来,与妻子和离,膝下只有一个庶子,似乎是惨了点,不过他心思不在这上面,何况经过范氏,他对再娶着实有些抵触。若是为了一时欢愉,他上乐坊或是蓄养一二家伎也可以,何须劳师动众?再者说,军营日日操练,还要看顾儿子,他又不是申华,一日没有女人不行!
“这事不必再提,眼下这情况先生不是不知,我娶了妻子,难道让她守在将军府里做摆设吗?”赵谌摆摆手,神情很是坚决。
吕慧也就闭了嘴不再吭声。他心想,家主也就这时候还有点孩子气,这压根儿就是被范氏给伤害到了自尊心的表现啊,不承认也没用!
中午军营里升起袅袅炊烟,赵元拎着三只兔子丢给铁汉,这时候铁汉已经升为火夫长,和他熟的称兄道弟,见到兔子惊喜万分。
“这时节还有这样肥的兔子!”他爱不释手地摸摸这一窝死兔子,咂咂嘴巴,“就算每人只一块儿肉,也能尝尝鲜啊,天天喝羊汤老子都快变成羊了!”
赵元踮起脚拍拍他的肩膀:“后头正阳还拎着两只呢,我们这回是真掏了人家的窝。你贴一圈饼子,沾着卤咱也能多啃一块饼啊。”
铁汉还想他留着聊聊天,赵元挥了手就往中军帐的方向跑。他还得去问问阿父,也许能套点话出来,再说还有东西要给阿父哩。
中军帐里火盆烧得旺,赵谌脱去了外袍,就穿着白色的寝衣靠在床上看兵书,好半天也没翻一页过去。赵元还没进帐子,他就已经听到自家儿子的脚步声,兴冲冲的,也不知又干了什么好事……
“阿父!”赵元脚步不停,一把掀开内室的帘子,光着脚丫往榻上扑。
赵谌早把书丢到旁边,就防着他来这一招,某元一扑过来,他就双手一握,跟大钳子似的把儿子小腰把着,然后才放到榻上。
“你也不看看你多大了,床榻给你扑垮了,我就叫你举着去跑操。”
赵元对他爹这种表面嫌弃实则笑歪嘴的表里不一早习惯了,不以为意地往他爹腰上一跨,得意洋洋道:“阿父,你猜猜我给你带了啥?”
赵谌无奈地享受着“甜蜜的负担”,依言问他:“阿父猜不出,你告诉阿父吧。”
赵元就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
我就知道是吃的……某爹对自己一猜就准表示无语,他家这傻儿子难道就不能倒腾点吃食以外的东西?
赵元哪里知道他爹的想法,他小心展开油纸,里面竟然还热气腾腾的,香气一下就在帐子里蔓延开来,很是霸道。
赵谌扶着儿子的腰坐起来,低头一看,油纸里竟然包着黄橙橙的榆钱炒鸡蛋,他喜欢吃鸡蛋,没想到儿子还记着这个。
赵元又跳下去拎了个小方几,找了两双牙箸来,夹了一筷子递到某爹嘴边:“阿父,你尝尝味道如何。”
赵谌一口抿了,细细咀嚼,里头搁足了油,鸡蛋软嫩,榆钱清香,咸淡合宜。他眼神柔软,看着儿子只觉得心里无限欢喜:“这是阿奴自己做的吧?”
“那是,”赵元看他喜欢吃,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这可是野雉鸡的蛋,可补了!最近老有雉鸡到田里啄食麦种什么的,我带人逮了不少,蛋都偷偷藏起来了,专给阿父做了吃!”
赵谌听了,便连声音里都带了笑意:“你在哪儿做的?”
这话一问,赵元就像个小狐狸一样狡黠地眯起眼:“我偷了铁汉自个儿买的小铁锅,又从家里捋了一把榆钱,趁着中午起炊炒的,有香味也不打紧呀。这要是给其他人看见了,哪儿还能留得下来!”
赵谌刚准备再尝一尝细品一番,眼角突然瞥到儿子微微敞开的衣襟里有一抹微红,不由反应过来,低咒一声!他怎么会没想到!
“哎呦!”赵元这边还捧着脸呢,突然就被他爹一把拽了过去,胸口乍凉。
赵谌看着赵元胸口那一片滚烫的红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伸手小心摸了摸。原本细嫩的皮肤散发着热量,光用看的都能想到是怎样的痛。
赵元反倒不好意思了。
“你就拿在手上,谁还敢抢我的吃食不成?做甚干这种傻事!”赵谌心痛地轻斥,单手抱着他,从一旁的矮柜里取了药膏给他涂抹。
“拿在手上又要给人检查呀。”赵元嘀嘀咕咕,药膏抹在身上,才觉出一丝肿痛。揣在怀里也就罢了,守门的没那么不长眼搜他的身,可要是拿在手上,打开翻一翻,那还能吃嘛!
赵谌想瞪他,却又舍不得。他抹完药又定定地看着儿子胸口的红肿,半晌俯身在上面亲了一下,他家这小东西一贯精明,竟也干得出这种事情……偏偏让他心软,自己都不能欺骗自己。
也许就是因为是阿奴,所以即便这辈子没有亲生的儿子,即便死后无法跟父母祖宗交代,他也并不感到后悔。有子如此,夫复何求啊。
赵元莫名其妙给他爹亲了一下,却发出一声细细的叫声,整个人像一只煮熟的虾子一样,粉红粉红地蜷缩了起来。
“干、干嘛啊……”某元嗫嚅道。
赵谌被儿子这反应惊到了,半晌却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复杂表情。
“我家阿奴,这是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