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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俞把重写的小组名单交了上去。
白纸黑字, 笔锋凌厉,六行姓名跃在纸上,写得相当漂亮。
虽然谢俞交上去的作业错题率奇高, 数学大题更是经常只抄几道题目,答题区域全都空着。不过各班老师批起来还不至于丧失耐心,就冲这字, 也能消下去一半气。
每次有老师在办公室感慨这字真是白瞎了,就有另外一个声音冒出来劝:“总比贺朝好吧,那作业我真是批着都来气,什么玩意儿都是……”
导游看着谢俞简直像是看到了救星。
虽然面前这个男孩子看起来不近人情,比起他的长相, 那种浑身压不下去的冷然气质更招摇一些。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 这位同学几根手指抵着桌沿, 把纸递过来,然后再抬眼看他的时候, 莫名让他感到生命受到了威胁。
导游接过纸:“……谢,谢谢。”
谢俞:“不客气。”
贺朝自我感觉良好, 他这回写得还挺认真, 总觉得不至于又让人看不懂的地步,站在讲台边上,正张嘴想为自己说点话, 被谢俞踹了一脚。
“下去, ”谢俞说, “别丢人了。”
贺朝被谢俞赶下去, 边走边说:“不是,真写得挺好的我这回,字迹端正,大气……”
谢俞:“闭嘴行吗。”
三班都知道贺朝的字什么水平,刚开始看确实觉得晕头转向,不过这两个多月下来硬是被磨练出来一种认字的本领。
都是班级同学,写出来的人名看一眼字形差不多就知道是谁,但导游对这些名字不熟悉,看了肯定懵。
刘存浩在底下捂着脸:“我到底是怎么想的,让朝哥当组长。”
万达拍拍他:“就这样吧,还能怎么样呢,走过的路就不要再回头。”
刘存浩:“……”
“同学们,我们这次去的是北湖公园,C市著名景点,具体行程等会儿上大巴再跟你们说,”导游抬手正了正帽子,又讲了两句什么希望跟他们度过愉快的一天,总之废话连篇,最后说,“……咱们高二三班的车在后门,先上走廊排队。”
走廊上已经有两个班在排队,老唐紧接着说:“注意秩序,都安静一点,其他年级还在上课。”
导游话太多,谢俞听了半天听得昏昏欲睡,再往后也没注意听,等其他人都起身往外面走,他还趴在桌上不动弹。
贺朝手指曲起,扭头在谢俞桌面上敲了敲:“别睡了,起来排队。”
老唐话也多,说完秩序问题,又叮嘱了一大堆,让人忍不住想到小学生秋游,终于有同学忍无可忍,扬声道:“是不是还要手拉手啊,干脆手拉手一起走得了。”
那位同学话音刚落,谢俞睁开眼,贺朝一只手已经伸过来了。
这人好好的椅子不坐,偏要坐在桌上,校服拉链没拉,外套大剌剌敞开着,笑着对他说:“小朋友,手拉手吗。”
男孩子笑起来的样子太好看。
贺朝手背抵在桌面上,掌心对着他。
刚才有人叫嚣着手拉手,他们这会儿拉一下应该也不算什么。
半晌,谢俞没说话,把手放了上去。
“哦——”
走廊上,尤其是靠近后门窗口的几位同学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一声,最后三班全体都此起彼伏,意味深长的“哦”了起来。
贺朝怕他们反应太大,把人吓着:“你们哦个屁。”
刘存浩:“给面子给面子,还是朝哥给面子,刚说手拉手,立马就拉上了。”
他们纯属是在呛老唐,也没往其他方面想。再说他们班这两位大佬一直都是这么基基的,课上当众牵手都牵过。
唐森被他们闹得,摇摇头笑笑,没再继续强调纪律。反正也就这一天,干脆让他们玩个尽兴。
上大巴车的时候,女生先上去挑位置,她们基本上都是两个人一起坐。谢俞跟贺朝两个人断后,等他们上的时候,只有最后那排还空着两个位。
万达坐在最后排正中央冲他们挥手:“这——来来来。”
谢俞看了看周围,问:“没其他位置了吗。”
最后排坐着刘存浩他们,都是班级里的活跃分子,等会儿一路上肯定吵得觉都没法睡。
刘存浩品出来了谢俞的意思:“俞哥,你这是在嫌弃我们?”
谢俞:“是啊。”
他们已经走到车厢中间,谢俞右手边就是许晴晴,许晴晴已经拆了袋零食,笑得特别豪迈:“哈哈哈哈哈自取其辱。”
贺朝也笑:“耗子,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何必问出来再伤害自己一次。”
刘存浩:“……”
闹归闹,也没别的空位可以坐。
等所有人坐下后,车缓缓启动,沿着学校后门那条小道拐了出去。
导游拉着扶手,站起来报了一遍自己的大名,具体叫什么也记住,只记得姓王,于是大家就“王哥王哥”地喊,导游抓抓头发:“好的吧,王哥……王哥也行。”
刚才在教室里酝酿起来的那点睡意又泛上来,谢俞打算靠着车窗睡会儿,没碰到窗,被贺朝摁着头往他那边带:“哥哥的肩你不靠,去靠窗?”
哥哥这两个字简直就像魔咒,听一次,某些画面就在脑海里跟着放一遍。
明明是贺朝主动提的,结果他说完没多久又轻咳了一声,心说这他妈不是自己整自己吗。
谢俞也有点受不住,受不住的最明显反应就是……睡不着了。
学校那条小道又窄又长,大巴车开得慢,沿途经过二中美食一条街,状元楼门口那个庆祝期中考试的横幅还没揭下来,金榜饭馆门口趴着条流浪狗,正耷拉着脑袋盯着来往的人群。
王哥讲了一遍北湖公园的历史,还有公园里各式各样的建筑,尤其里面还有一位已故文豪的旧居:“你们都知道他吧,就是写——”
讲到了文学上的事,老唐职业病病发,分分钟能脱稿给他们来一堂语文课,起身把导游的喇叭夺了过来:“我讲两句我讲两句……”
高二三班全体:“……别让他讲!!!”
刘存浩简直要哭了:“本来今天高高兴兴。”
万达:“是的,本来今天高高兴兴。”
在这片嘈杂声里,不知道是谁先动了动,两个人手背贴着手背,不动声色地贴了一会儿,然后贺朝的手指缠了上来。
有时候人真的很容易满足。
一点碰触,一个眼神,以及捎带过来的温度。
就满了。
大巴车里越来越吵,从罗文强大着胆子抢老唐的喇叭开始,这帮人就疯了。
“我们唱歌吧,”许晴晴提议,“参与的发奖品。”
其他人拍手叫好,又问:“可我们有什么奖品可以发?”
虽然没有奖品,三班K歌大会还是如火如荼地举办了起来。
其实大家唱功不怎么样,大部分时候都是魔音贯耳,偏偏唱的人还很陶醉,老唐就陶醉了一首《难忘今宵》。
贺朝这个人很给面子,不管人家唱成什么样,都能昧着良心叫好:“好!唱得太好了!”
好个屁好。
谢俞看不懂这个操作,他动了动手指,指尖正好抵在贺朝凸起的指节上:“这是讽刺?”
贺朝:“不是,这叫鼓励。”
老唐被贺朝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但不好意思过后,他大手一挥,决定再唱一首:“既然你们喜欢听,那我就……”
贺朝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他们班老唐居然还是个麦霸:“啊?”
前排几个同学气得往他这扔水瓶。
结果等老唐唱完,其他同学换了思路,开始起哄:“朝哥,来一首!不然你对不起我们!”
贺朝答应得很快:“可以啊,我唱歌特别厉害,听到就是赚到——老谢,你想听什么歌?”
谢俞没听过贺朝唱歌,隐约觉得贺朝这份自信不太对劲,主要这人也经常这样夸自己写出来的字,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结果还真是潦草得可以上天。
但是贺朝眼睛里明显写着“你想听什么我唱给你听啊”。
谢俞话到嘴边,变成了:“随便吧。”
三板同学都以为按照他们班朝哥的尿性,应该会唱那种硬气一点的歌。
没想到贺朝最后挑了首情歌。
原唱是个女歌手,曲风温柔低缓。
喇叭从前排递过来,开关还没开,谢俞听到贺朝在边上低声碎碎念了一句:“算他们走运……唱给我家小朋友的。”
这大概是贺朝唯一没有瞎吹的一次。
唱得还真挺好听,声音低低地在谢俞耳边绕。男声唱出来跟原唱截然不同,但依旧温柔。
那种属于男孩子的,带点着克制的温柔,从歌词里透出来。
车里突然安静下来。
他们俩的手还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牵着,藏在校服衣摆下面,十指相扣的这个姿势,好像可以透过缠绕在一起的手指,听到对方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