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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技学院的人都穿灰色、衣袖边上带条蓝色竖杠的运动服,校服就是他们的标志,二中的人在学校附近看到都会绕着走,免得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沈捷全程捂着口袋,坐在那边偷偷打量这家店,也顺便打量旁边那几桌人。
就在贺朝翻菜单的时候,边上那桌有人用酒杯敲了敲桌子,语气很冲地说:“再来一箱啤酒!”
沈捷把目光挪回自己这桌,看到他朝哥也在看饮品。贺朝手指点在菜单上,说:“绿豆汤来一份?”
谢俞指尖搁在贺朝手指下面,半寸不到的位置:“这个吧。”
“又喝矿泉水,”贺朝说,“你的生活也太没滋没味了。”
沈捷就眼睁睁看着两个人定好了喝什么,开始挑菜品,他感觉自己就像个隐形人,半响,开口说:“你们……没人问一下我吗?我喝什么?”
“吃什么喝什么自己点啊,”贺朝头也不抬,说完又侧头问谢俞,“这个吃吗?”
我日啊这顿饭就不该来,你们俩吃去吧。
沈捷捏着筷子,心情很复杂。
隔壁桌闹腾得很,不断传过来开啤酒瓶盖的声音,里头还混了个女孩子,穿着超短裙,耳朵上一排耳洞,大圆圈耳环,大嗓门。
“嫂子,圾哥什么时候来?赶紧,打、打个电话催催他,”有个醉醺醺的人晃着酒瓶说,“我们这都喝了快两轮了,再不来就……嗝。”
大圆耳环拿起桌上的手机,爽快道:“行,我催催。”
沈捷其实对吃也没什么挑的,就是对面这两个人实在太过分,贺朝点了碗面,特意说明不要香菜,沈捷没忍住,插嘴问:“干啥不要?”
说完他就后悔了。
因为贺朝说:“小朋友不吃。”
沈捷:“……”饱了饱了,这饭还没吃他就已经饱了。
而且谢俞那长长一大串忌口,谁能记得住。
谢俞胃口不是很好,今天坐在太阳底下晒了大半天,就吃了几筷青菜还有半碗面,吃完放下筷子去前台付账。
他刚起身,小饭馆里又进来个人。
谢俞余光看到个人影,也没太在意,低头摆弄手机扫码:“一百二?”
老板娘对着订单敲计算器,又算了遍,生怕少收钱,然后点点头说:“碍,对。”
“圾哥!”隔壁桌吃饭的人也不吃了,集体站起来鼓掌欢迎,“迟到,吹了这七瓶!给你准备好久了,不喝说不过去啊。”
那人也穿着电技学院校服,宽大的运动服罩在身上,个子虽然高,但模样普通,丢进人群里都认不出来,唯一有点特色的大概就是他额角那道疤,从头发里牵出来,一直延伸到眉梢。
“圾哥,”沈捷不敢抬头,低声说,“电技那个拿刀捅过人的?”
沈捷没抬头,所以没看到贺朝脸上不自然的表情,以及本来要夹菜的手突然顿住,最后干脆把筷子放在桌上,没再继续吃。
沈捷还在碎碎念:“我好像听万达讲电技十大人物的时候听到过这个人,挺凶的,据说手底下小弟有七十几个,别人打架他就蹲在垃圾桶盖子上看着,所以人送外号圾哥。”
沈捷话音还未落,察觉到那位“电技十大人物之一”站在他边上不动了,他整个人顿时僵住,只能从手腕和胳膊肘撑起来的那块间隔里偷偷往下瞄,低头看到一双耐克球鞋:“……”
沈捷在想是不是自己说话声太大被听见了,又开始思考他们这边三个人,以朝哥和俞大佬的战斗力,敌不敌得过。
还在计算战斗力,就听圾哥叫了一声:“贺朝?”
谢俞付完帐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面。
穿着电技校服的不知道什么人手里拿着瓶啤酒,站在贺朝对面,将瓶口怼在桌沿边上,手腕用力,瓶盖顺势打开,落在地上。
瓶盖在地面上清脆地滚了两圈。
然后那人把啤酒瓶递给贺朝,意味不明道:“给个面子?”
贺朝没接,笑笑说:“老朋友,三年不见,不用这么热情吧。”
两个人都没有明确表示出什么敌意,话语间的挑衅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出来,但谢俞靠着墙看了会儿,一眼看出来贺朝这个笑算皮笑肉不笑,虚伪得很。
“圾哥,”旁边那桌有人问,“怎么着?认识?”
然后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看校服是二中的吧。”
刚才贺朝一直背对着他们,走进来的时候他们都喝得上头了,没注意看,现在仔细看两眼,有个对二中“杰出人物”比较了解的人惊了:“我去,这不是二中贺朝吗。”
说完,那人音量又低下去,补充道:“……那边内个,谢俞?”
圾哥也没再要求贺朝喝酒,仰头自己全喝了,在一片喝彩声里,他抬手抹了抹嘴角,拎着空酒瓶说:“你不说我都不记得了,三年啊,时间过得真他娘快。”
圾哥走上前两步:“既然你记性这么好,还记不记得我当初说过什么?我说别让我再见到你,记得吗?”
刚才气氛还比较模棱两可,这回是挑明了要闹事。
那边两桌□□个人也不看热闹了,直接站起来,椅子往后退的时候在地面上哗啦出刺耳的声响。
贺朝一只手手掌抵在桌面上,身上还穿着那件爱与和平,不过爱与和平四个字在这种情况下显得有些讽刺,就像黑水街群聊里整天在喊‘我去你妈我杀你全家’,却取个不要打打杀杀的群名字。
半响,贺朝说:“有什么事冲我来,让他们先走。”
沈捷身为贺朝嘴里的“他们”之一,还拿着筷子不知道该干什么,傻子都看得出来这个气氛不太对,他放下筷子说:“不走,是兄弟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一走了之。朝哥,没在怕的,正面刚,我们这还有可以一个对七个的老谢。”
如果换了平时,贺朝绝对会拍拍他的肩,来一句:老谢也是你叫的?
但贺朝只说:“刚个屁,这事跟你们没关系,赶紧走。”
“兄弟?”圾哥笑了,这两字好像点中了他什么笑穴一样,他笑得很夸张,捂着肚子弯下腰,半天才止住,他抬手擦擦眼角笑出来的泪,又说,“……这位小同学,你把他当兄弟,你知道你朝哥最擅长干什么吗。”
圾哥说着说着,语调越来越慢,最后隔了几秒钟才吐出一句话:“他最擅长背后捅兄弟一刀。”
贺朝没说话。
或者说,全场突然陷入一阵莫名的寂静。
这两个人面对面站在一块儿,明显以前发生过什么故事,信息量很大,目测还挺精彩。连沈捷都不由地晃神去想,什么捅兄弟一刀?
只有谢俞靠着墙看了半天,跟看戏一样,然后沈捷这个听到对八卦丝毫不感兴趣的、一个可以对七个的老谢懒洋洋地开口说:“别废话了,不想听,你们是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
圾哥:“……”
最后这架还是打了,谢俞挑衅人的本领数一数二。
不知道是谁率先掀桌,饭菜酒瓶摔了个稀碎。
谢俞抡着椅子打,看到沈捷在边上被三个人围攻,三两下解决完他这边的,又松开手,椅子“砰”地一声砸落在地,然后直接把椅子踹翻,正好打在那几个人小腿上。
这帮人菜得可以,没什么挑战性。就是里面那个妹子有点麻烦,碰又不能碰,还怕误伤她。
小饭店老板娘既然敢把店开在电技附近,也是见过世面的,她纹丝不动坐在前台继续按计算器,开始算等会儿该问他们要多少赔偿金。
贺朝跟圾哥单挑,刚开始贺朝明显收着劲,基本上没怎么还手,但对方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跟宣泄似的、一招比一招狠。
贺朝脾气也没好到成佛升天的程度,几个回合下来也有点恼:“够了没。”
圾哥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音量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贺朝挥着拳就上去了。
“你他妈就是个烂人,贺朝,”圾哥腹部被打中一拳,他跌下去,手臂撑在椅子上,说完,他又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笑了,“……你现在在二中?”
贺朝回击完那一拳,仿佛用尽了自己浑身的力量,还有那些在脑海里不断叫嚣着的往事,整个脑子都有些发懵。
额角有根筋突突地在跳。
他站在原地半天没动,直到谢俞喊他:“走了。”
回去的路上,谁也没说话。
谢俞是真的对这事没兴趣……也不能说没兴趣,如果贺朝愿意说,他勉为其难可以听一听,换了别人估计他连听都不想听。
谢俞想到这里,突然意识过来,贺朝到底什么时候在他这里变成了例外。
沈捷走到岔路口,不得不说再见,这才打破平静,跟他们挥挥手道:“我先回去了,你们路上当心点啊。”
“你这伤没事?”贺朝手插在裤兜里,站在路灯下面,“……你回去怎么跟你妈说?”
沈捷摸着自己脸上那块小伤口:“没事,就说摔的。”
贺朝手从裤兜里伸出来,也冲他挥了挥:“那你回吧,注意安全。”
谢俞看着贺朝的侧脸,有点晃神。
这人现在明显情绪爆炸,却还在担心沈捷回去之后会不会被骂。
晚自习已经临近下课,回教室也没用,被抓到还得数落一顿。他们俩干脆直接回了宿舍,进宿舍楼之前,贺朝突然来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就,今天这顿饭,”贺朝抓抓头发,“吃成这样。”
贺朝走到寝室门口的时候,看上去已经和平时状态差不多,甚至还笑着跟他说小朋友早点睡觉。
谢俞问他:“没事了?”
听到谢俞说这三个字,贺朝愣了愣,然后才说:“啊,没事了。”
话说的跟真的一样。
如果谢俞没有半夜起身穿过半条走廊去厕所,看到贺朝坐在楼梯上抽烟,他可能真的会信。
大帅逼坐在最高的那层台阶上,指间夹着烟,抽的时候,烟尾处那点火光瞬间陡然亮起来,在黑灯瞎火中一晃一晃。
楼梯感应灯没亮,只有从走廊那边传过来的极其微弱的灯光。
然后大帅逼低下头,缓缓吐出一口烟,动作娴熟地将剩下半截摁灭,准备起身,抬头看到站在楼梯口的冷酷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