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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平常人事
纪闫鑫抬头瞥了一眼夏津钟，把酒碗支到他的面前，夏津钟赶紧把怀里的酒坛子倾斜，往碗里斟酒，由于喝酒过量，脚下不稳，酒满出来，顺着纪闫鑫的手腕往袖筒里灌。
纪闫坤和简冰屏住呼吸，替夏津钟捏一把冷汗。
纪闫鑫站起来，朝后退两步，垂下手，酒从袖筒里流出来，沿着他的指尖滴落到地上。他毫不介意的重新坐下，端起碗继续喝酒、吃菜。
“咋不说话了？不是对我不满么？”纪闫鑫嘴里咀嚼着一片肥嘟嘟的腊肉，嘴唇上泛着油光。
“我——我——大哥，我是真的对你不满——”夏津钟话说半截子，卡壳了。
两双眼睛齐刷刷盯着他，都暗自叹息——这不知死活的家伙！
纪闫鑫眼睛都没抬一下，满不在乎的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磨磨唧唧的，跟个娘们儿似的，你不嫌寒碜，我都替你臊得慌！”
“就说你对柱子动鞭子那事儿吧，太狠了点儿！我不满，你不像个当爹的——”夏津钟突然胆量剧增，一口气说完了想说的话。
纪闫坤和简冰眼珠子和心脏都快要一起跳出来了，大哥这会儿正为大嫂的事儿伤心呢，这没眼色的家伙，不是在伤口上撒盐么？
两个人不约而同想要冲上去暴揍他一顿，把他胃里的猫尿拍出来，把他的酒糟脑袋拍醒。然而，想归想，当着大哥的面，他们谁也不敢妄动，只能眼睁睁瞅着事态发展。
他们偷偷察看大哥的表情，却没有任何收获，只见他拿着一个大大的腊肉大骨，正啃得津津有味。
这是什么情况？连夏津钟也被震慑了。
三双眼睛转移了目标，都直直的盯着纪闫鑫。纪闫鑫毫不收敛，还故意舔了一下手指头上流下来的油。
他的这个动作，萌翻了三个兄弟，直让他们觉得，自己对大哥的了解，仅仅是皮毛。正当他们个个头脑发懵的时候，纪闫鑫来了个更让他们意想不到的动作和语言。
他把装着腊肉大骨的盆单手端起来，递到他们的面前，说：“都看着我弄啥？想吃吧，的确很香，来，一人一个。”
三个人心里傻眼儿了，纪闫坤和简冰胃里还装得下，乖乖的一人捡了一个大骨抓在手里，夏津钟就惨了，他从头至尾陪客，无论是菜，还是酒，都塞得满满当当，若是现在啃这大骨，定是把隔夜的残渣都得逼出来。
他心想：大哥这招可真利害，不用费口舌，就把我制得服服帖帖！
他踌躇着，迟迟没伸手，纪闫鑫就那么一只手端着盆子，一只手把大骨送进嘴里，越吃越有滋味。
纪闫坤给夏津钟使了一个眼色，他勉为其难的伸出手，捡了一个小一些的骨头抓在手里，纪闫鑫这才放下盆。
之后，除了夏津钟之外，其他人都大快朵颐，不一会儿就把手上的大骨啃得干干净净。
夏津钟为难的看着手里的大骨，不知所措，那副表情，比被人拉上断头台还要惊恐。纪闫鑫擦了擦满是油渍的手，说：“解决不掉，就搁那儿！”
他的话一出口，夏津钟如获大赦，慌忙探着身子伸长手，把大骨放进了盆里。
纪闫鑫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漫不经心的说：“老大也是人，不是神，食色性也！老大也会有喜怒哀乐，跟平常人没有分别，也希望把孩子管教好，你们谁敢说希望自己的儿女跟咱们一样？长大了只知道打打杀杀，提着性命过日子？”
屋子里鸦雀无声，对纪闫鑫的话洗耳恭听，事实如此，他们每一个人，有时也会对江湖事厌倦，又怎知老大不会？
纪闫鑫挨个扫视了他们一遍，继续说道：“孩子不管教，是决然不行的，俗话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就是打小被我娘宠坏了，才落得今天的地步；我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柱子不学好？这么大点，就害了人命，一顿鞭子，算是轻的了，不让他吃点儿苦头，咋能让他长记性？”
纪闫鑫说的话句句在理，让三个弟兄口服心服，他们也不由得深思，倘若自个儿成了家，会怎么对待老婆、孩子。除非打算一辈子打光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否则，这些都是必然会经历的。
“大哥——都是我不好，误解你了——你这是用心良苦——”夏津钟诚恳的向纪闫鑫道歉。
纪闫鑫吐了一口烟雾，叹了一口气，说：“我们，说不定哪天就——孩子们要自己去闯天下，我们不可能一辈子罩着他们；再则说，即便我们安安生生活到老，不还是有翘腿的一天么？”
第一次与兄弟们谈论这么深刻，且贴近现实生活的问题，纪闫鑫的心中十分沉重，其他人也是感慨颇深。
“都睡吧，明儿还有明儿的事。”纪闫鑫发话，大家纷纷离席，各自回屋。
他没有挪动身子，依旧坐在那里，自斟自饮。
……
金色流光小区。
铁蛋的家里，因为两个小生命的到来，乱做一团，可，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喜悦。
谢雨涵带着孩子出院之后，家里人讨论最多的，就是给孩子们取名字。
铁蛋爹是家中最高的长者，给男丁取名字自然就落到了他的头上，至于女娃的名字，铁蛋爹让他们随便取。
受男尊女卑思想的侵蚀，在山里人的心中，男娃永远比女娃地位尊贵。铁蛋爹、娘也不列外。他们一致认为，男娃长大了是要继承延续香火的重任的，是家里的顶梁柱；而女娃，则是别人家的人，辛辛苦苦养大了，嫁出去了，就是泼出去的水。
谢雨涵对长辈们的言辞不敢苟同，她觉着：这明显是性别歧视，女娃怎么了？男娃、女娃都是自个儿怀胎生下来的，有什么分别？
她对日后的家庭生活堪忧，生怕老人们的偏心过于明显，宠坏了儿子，却伤害了小暖和女儿。
铁蛋看出了她的心思，一个劲儿安慰她，并且向她保证：“你就把心搁肚皮里吧，有我这个当爹的在，绝不会让他们受半点委屈！”
尽管这样，谢雨涵还是忧心忡忡。
铁蛋爹绞尽脑汁，把所有听过的名字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老杨家到了铁蛋这一辈是文字辈，下一辈应该是方字辈，这该取个啥名字好呢？
他突发奇想：俺们是农民，离不开土地，无论田也好，地也罢，都是方方正正的。对，就叫方正——杨方正。
他一拍大腿，觉着自己简直就是一个天才。他兴致勃勃的把取好的名字告诉大家，为了不惹他生气，自然没有人反对，一家人都真真假假的附和道——这名字取得真心好！
要围着定格死了的‘杨’字和‘方’字给女娃取名字，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谢雨涵和铁蛋想了许多，都觉着叫起来既咬口，又不男不女，完全无法凸显个性。杨方娟？杨方圆？杨方……什么又方又圆的，这不是自相矛盾嘛！
谢雨涵有点儿丧气，本想给女儿取个好听的名字，这下成了难题。
这一夜，谢雨涵梦见了自己的母亲，醒来之后，她固执的给女儿取名字叫杨方冉，不再管好听不好听。她心里思念妈妈，然后，就在女儿的名字里加上了妈妈的名字的一个字。
原本就对女娃不在意，因此，自然无人反对。至此，两个孩子的名字都定音了。
铁蛋爹又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这么小不点儿的娃儿，总不能天天叫他们的大名吧？得起一个乳名。”
谢雨涵也觉得有道理，但是听到铁蛋爹后面的话，她眼珠子都快要惊掉了。
铁蛋爹说：“乳名要取得丑，越丑娃儿越好养活。我家大孙子叫狗娃，大孙女就叫奶猪。以后就这样叫他们，叫着叫着，他们就肯长了！”
谢雨涵差一点当场昏厥过去。她心想：这都是什么呀？一家子不是蛋，就是狗啊猪的，究竟是家啊，还是饲养园？
铁蛋看到谢雨涵夸张的表情，想笑却又不敢，笑声憋在心里，难受坏了。说实在话，他也被爹的话吓一跳，也不想想，这是在城里，不比山里，抱着娃儿走出去，成天狗娃，奶猪的喊，不被人笑掉大牙才怪！
“爸——”谢雨涵刚喊出口，就被铁蛋拉住了。他朝她使了个眼色，把话接过去，说道：“爹，雨涵说这乳名好是好，不过，咱们现在住在城里，不比山里，您啥时候听见邻居喊过自家娃儿猪啊，狗啊的？”
铁蛋爹愣了一下，拍拍脑门儿，说：“还真是的馁！那咋整？”
“要么就叫小正，小冉吧？”铁蛋趁热打铁说道。
“我看成！”铁蛋娘插嘴道。
谢雨涵眼巴巴的看着铁蛋爹，生怕他来个不同意，坚持原方案。
铁蛋爹不急于表态，狐疑的来回看看三人的脸，他明白了，儿媳妇急于求成的等着他发话。他故意摆起了长者的架子，说：“这件事先放一边，容我想想再说！”
“啊？”谢雨涵惊呼一声，她难以想象，老人家再想想，会想出什么更难听，更叫不出口的名字。
铁蛋爹瞥了她一眼，乐滋滋的走开了。他非得要让儿媳妇知道，这个家，他不点头，就不做数！
铁蛋把一脸愁容的谢雨涵扶进屋里，两个孩子在床上睡得香甜。
铁蛋娘冲着铁蛋爹的背影砸了一拳，嘴角挂着微笑，骂道：死老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