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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浦仁和吃了一惊,随即沉下脸:“山木君,请注意你的言行。简直是斯文扫地!”
刘泽之劝道:“山木君,医生不是说了你最好卧床休息吗?是不是啊,郭大夫?怎么起来了?有话好好说,来,坐下来歇会,喝杯茶,我刚沏的。”
山木龙三怒气不止:“言行,我的言行怎么了?死得不明不白的是我的妻子!你就这么糊弄我?让你调查是李主任的命令,你不愿意当初就当面抗命啊。误了你的大事?什么大事?76号发生凶杀案件,这还不是大事吗?是,你三浦君最重要,没有了你太阳就升不起来了!哼!”
“胡说八道!作为一个大日本帝国的武士,面对的情况越艰险越要冷静自持,你要是连这点都不明白,就不配穿这身军装!简直和下等的支那人一样……我并没有不用心调查,但是查不出来,又能怎么办?就为了安慰你,继续做无用功?感情用事!你的理智那?”
“理智?你的意思是因为你的无能,查不出凶手,我应该很平静的接受这个结果,并且对你感恩戴德,是吗?”
刘泽之劝道:“一人少说一句吧,我想三浦君也不是那个意思,他就是话说的不太合适……何况,三浦君也许真的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山木龙三嘲讽道:“什么重要的事?一个秘书,抄抄写写的。哼!他还说支那人下贱,都是秘书,我看倪桑就比某些人好得多,那次不是人家冲在第一线,不像某些人,说得好听,做过些什么?”
三浦仁和大怒:“我做过什么,用不着向你汇报!你觉得我不称职,可以向李主任建议撤了我!倪新?哼,你和支那人称兄道弟,也不怕失了身份……”
刘泽之尴尬的笑了笑:“我还是别说话,和我说话,都会失了身份。那又何必和我合作查案?三浦君接受命令的时候就应该向李主任说清楚不愿意和我一起工作,以免有损您高贵的身份。噢,对了,我忘了,李主任也是支那人,原来三浦君给李主任当这个机要秘书,一直深受委屈。”
平日也很看不起中国人,只不过因为学识修养和个性的关系,把这一点掩饰得比较好的山木龙三此时却和刘泽之站在了一起,冷笑道:“泽之,别理他。三浦,我不指望你,离了你我自己查,你看我能不能找出凶手!”
山木龙三扬长而去,刘泽之也懒得搭理三浦仁和,对郭军医和毛骏说道:“我回宿舍睡觉了,替我收拾好办公室,锁好门。你们也回去休息,主任问起来,有我那。”
五月二十六日上午十点,76号会议室中,76号行动队队长田成羙犹在奉命劝降,此人是赵敬东等六名行动组长的顶头上司,76号的实权人物。以前是军统陕西站的副站长,和周成斌同是军统最早开办的训练班:中央警官学校特种警察训练班的同期学员,因贪污被戴笠撤职查办,在息烽集中营里坐过一年大牢。他和郭烜是姻亲,郭烜的堂姐嫁给他的弟弟。后因郭烜找了个机会在戴笠面前力保被释放。他叛逃76号后,时任局本部电讯处副处长的郭烜被关押审查了半个多月,直到戴笠亲自发了话,才被放了出来官复原职,到底还是为此还背了个处分。
“成斌啊,我们同窗一场,没想到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心里……真的很难过。刚才我已经反复和你谈过了:中国只能走汪兆铭*主席倡议的和平建国、曲线救国之路,在亚洲最优秀的国家大日本帝国的领导之下共同建设大东亚共荣圈。不计国力、不计后果、不自量力的和大日本帝国作对,是自取灭亡。你不能再执迷不悟了。小野将军和李主任爱才惜才,愿意不计前嫌,宽恕你犯下的重罪,延揽重用你,这是多么难的的天大的好事啊。看在我们同窗、多年共事的份上,我愿意以身家性命给你作保,只要你同意合作加入建设大东亚共荣圈的建设,小野将军定不食言,你一定可以大展身手,前途不可限量。”
“田成羙,需要幡然悔悟的是你。中华大好男儿,敢为倭寇鹰犬,贻羞祖宗,活着你不配为人;死了之后你拿什么脸去见列祖列宗?”
田成羙长叹一声,对于周成斌这个同窗,他还是了解的,也不想再做无用功:“你还是如此固执,成斌,你……唉……那我只能向小野将军和李主任汇报了,你自求多福吧。”
电椅运到了,小野平一郎和李士群商议后,制定了分成三步走的审讯计划。听完田成羙的汇报,李士群命令把周成斌押解到刑讯室,亲自出马主持审讯,小野在一墙之隔的监听室里遥控。走进刑讯室,李士群冷厉的说道:“周站长,既然你执迷不悟,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职责所在,李某别无选择。”
李士群一声令下,两名打手上前剥去周成斌的衣服,把他绑在了刑架上。打手拿起两把细密的钢针做成的铁刷子,蘸足盐水,先重重地摁在周成斌身上,而后用力刷下去,一道又一道宽血痕顿时出现在周成斌裸露的身躯上,伤口的肌肉翻卷着,铁刷过处,血肉模糊,行刑的部位从前胸开始,蔓延到四肢、后背……
周成斌一言不发,咬牙忍受着酷刑。他的身体不受意志力的控制颤抖着……他很清楚这只是开始,还有无数的磨难等着他。从接手上海站站长委任的那一刻,他就做好了为国牺牲的准备。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拼尽全力,尽可能忍受更多的酷刑,直到死神降临……而死去之前,他还要完成最后的任务,假意受刑不过招供:李明华就是潜伏在76号里,戴老板亲自掌握的卧底,从而保护刘泽之,做完这一切才有权利立即死去,去见那些先死的烈士们,不给小野和李士群反应过来进一步核实的机会,多疑猜忌,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李士群就会替自己除去李明华,这个导致上一次军统上海站全军覆灭的罪魁祸首……
不是不知道这样的死法有多痛苦,这种痛苦不仅仅是**上的,更是精神上的。为了把戏做足,让这一切显得真实可信,仅仅承受酷刑是远远不够的,军统会以出卖同志的名义,将他定性为叛将汉奸,从而声名狼藉,为国人所不齿,而远在万里之外,青年守寡含辛茹苦养大了独子的高堂老母,那个一直以自己为骄傲的母亲,也会因此受到牵连,一变成为汉奸卖国贼的家属备受歧视艰辛……可是,国难当头,个人的生死荣辱,又算得了什么?
当天下午三点。刘泽之拿着徐建雪给他送汤用的那个保温桶来到电影院,观看下午场的美国好莱坞新片《红菱艳》,在门口等了半天,直到电影开场,徐建雪才来,和一般刚开始约会相恋的男人一样,刘泽之好脾气的笑笑,二人相携走了进去。电影院里黑洞洞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银幕上。服务生借着手中不太亮的手电筒的光线,把二人送到了座位边。他们的电影票编号是三号、五号,是两个位于中间走廊一侧向左数第二第三个相连的位置,右手边只有一个编号是一号的位置,已经有人在座。刘泽之很自然的礼让徐建雪坐在了里侧。一号位置的那个男人用很低的声音说道:“我就是郭烜。”
“我知道,成斌介绍过你的情况。这是你要的日本占领军军医院的平面图的微型交卷。本以为要费一番周折才能拿到,我本来设计的是把提前留下备而未用的76号一个叫赵敬东的行动组长的签名交给你,让你冒用他的名义公开借阅,没想到碰上了一点运气,这家医院最近的一次修缮就是负责76号装修的那个公司承揽的。今天中午我去那家公司的文件柜里把这份图纸偷拍下来了。我决定参与营救,说说你的计划,需要我做什么。”
虽然是在黑暗中,郭烜还是认出了刘泽之:“你……以前是毛先生的秘书?在重庆我们有过一面之缘,周成斌说过你是一个很优秀的特工。”
刘泽之无声的笑了:“成斌的话我不敢当,但我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靠溜须拍马吃饭的清客帮闲一类的人。”
郭烜还是一贯的冷峻:“闲话少说,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请用行动证明给我看。这是一粒药片,氯化钾,你想办法让周成斌服下,并转告他服下药片后两个小时,让他佯装出受刑不过准备招供,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挣扎的样子。而后如果不出我的意料,他会被转到驻淞沪日本占领军的军医院接受治疗,后面的事我来做。记住这一切任务都必须在保证你的身份不因此暴露的情况下,二十四小时之内完成。如果你办不到,现在就可以回绝我。”
刘泽之不敢轻易回答这个问题,一着不慎,搭上的不仅仅是他和周成斌的性命,上海站更有可能第三次重蹈全军覆灭的厄运。他一面思索着手里的底牌,为了掩人耳目,一边故作和徐建雪亲密耳语。郭烜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银幕上一幕幕鹣鲽情深,自己的爱妻就在身边,二人中间却坐着另外一个男人,和妻子耳鬓厮磨。
过了一会,传来刘泽之低沉却坚定的声音:“你放心吧。我们约定一个暗号:等周成斌被如愿转移出76号,我会用电话通知徐建雪,以商定下回上课时间为名通知你。这片药片服用后没有生命危险吧?”
“没有,不是剧毒的氰化钾,而是可以诱发心肌梗塞的氯化钾。”
正事谈完,三人一时却都没有离开,《红菱艳》是轰动上海滩的当红电影,战争的硝烟并没有完全掩去大上海的灯红酒绿,一票难求,影片刚开始没多久就无缘无故离去,难免引人注意。身旁的“恋人”时而低声细语,时而相视会心一笑。刘泽之带来的保温桶里装满了冰豆沙,刘泽之邀请徐建雪多吃一点解暑,不知为什么徐建雪却显得有点神不守舍,一再推辞不吃。刘泽之殷勤的再三请求,搞出的动静越来越大,惹得四周专心看电影的人侧目而视,刘泽之这才稍作收敛。郭烜盯着银幕,似乎全神贯注在影片上,却一点也没有看进去。没过一会,刘泽之又起身去买了一趟咖啡,郭烜还得起身让刘泽之出去进来,烦不胜烦,到后排偏远处找了个空位。影片中间休息时,趁着观众出出入入的机会,郭烜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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