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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李明悦哭着跪在辅国大将军府门前求萧正峰,萧正峰也答应了帮忙的。
如今的萧正峰答应了的事儿,那就一定能做到。
不管当今是哪个皇帝当政,萧正峰就是萧正峰,他依然会是那个万人之上的辅国大将军。
于是在萧正峰的插手下,她的儿子没有死,只是被毒瞎了双眼。
一个失去眼睛的皇子是再也没有资格和野心问鼎帝位了的。
年轻的睿信帝到底是宅心仁厚,便封了这大皇子为修王,取修身养性之意,并将他派驻到了彭州。
彭州虽然不是什么繁华之地,不过也绝非边远苦寒之处,修王但凡能够放下往日一切抱负,也是能够在彭州过个与世无争的逍遥闲王的。
当然了,处事谨慎的睿信帝也派了官员人马暗中监视着这位修王。
彭州人都知道,这修王地位尊贵,吃穿用度不同寻常,却并不得自由。
这一年,外面天气炎热,蝉鸣之声不绝于耳,跟随自己的儿子修王留守在彭州宅院的李明悦,心中烦躁不安,这区区一个午休,怎么也不得安眠。
她当年在备受打击之后,心知自己若是说出真相必然命不久矣,若要和顾烟拼个鱼死网破,难免连累自己儿子,当时只能装傻。如今看来,她倒是对的了。
只是这清闲日子过起来,外人觉得好,她却时常觉得烦闷。此时她脸色难看,便召来了嬷嬷,命她给讲讲燕京城的趣事。
那嬷嬷想了一下,便提起如今燕京城人人称道的一件事:
“辅国大将军的夫人,已经得了三儿一女的,已是年近四旬的人了,不曾想如今竟是老蚌得珠,生了一个千金,大家都说这夫人实在是个有福气的。更有趣的事儿,辅国大将军家的长女,也就是那位萧小将军,如今终于被封了皇后,听说前面为圣上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已经被封为太子了呢。满燕京城都说这件事呢。”
李明悦脸色顿时阴了下来,烦闷地道:
“这么无趣的事儿,你也说得来?还是讲讲其他的吧?”
嬷嬷见她不快,只好不再提这个,想来想去,只好又道:“那位阿媹长公主,就是先帝跟前的长公主,前一段时日竟然病了,就这么没了,可怜她这辈子连个孩子都不曾有,年纪轻轻就去了。”
李明悦心里蹿火,狠狠地拿起一旁的茶盏摔在地上:
“住口!”
嬷嬷吓得一哆嗦,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惹了这位皇太妃,当下不敢多说,只低着头白着脸。
李明悦斥道:“滚出去!”
嬷嬷连滚带爬地跑了。
斥退了这嬷嬷后,李明悦颓然地倒在了榻上,心间百无聊赖。如今天气越发热了,这彭州地处南方,比起燕京城不知道闷热多少,偏生这里连用个冰都多有不便,倒是让她平白受了许多苦楚。
她叹了口气,躺在那里勉强自己睡去。
恍惚中竟然也睡着了。
梦中,她竟然回到了前世,梦到了她随着萧正峰前去上任的那个早上。
那一天是个大雾的天气,她坐在马车上,撩起帘子伸了脖子去瞅前面,前面那个男人骑着高头大马,虽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却也是英姿勃发。
她心里便觉得一暖,想着萧正峰虽然那不过是个四品武将罢了,平日里神情也淡淡的,但是对自己也并不差,就这么跟随他前去边疆,只要熬过来,以后总是有好日子过的。
谁知道正想得美,那马车一个颠簸间,她竟然醒了过来。
醒了过来的她,耳边依然是鼓噪的蝉鸣,身上依旧是挥之不去的闷燥。
她忽然趴在那里大哭起来,哭得肝肠寸断。
这辈子的一切就好像一场梦,她多想梦醒了,她能回去,回到那个酷冷的万寒山,去抱一抱那个背脊上布满了疤痕的男人。
曾经的她嫌弃那样子有点狰狞,并不敢去碰,于是任凭他一个人用冷水慢慢地擦拭身体,咬牙绕着胳膊去清洗背后的伤疤,而自己却躲在一旁连看都不看。
如今她却觉得那背脊上的疤痕温暖极了,让她浑身发软,她恨不得回到梦里,抱住他的后背,告诉她其实自己对眼前的一切很满足了!
只是一切都只是想想而已了,刚才她梦到的前世已经过去,今生不是一场能醒来的梦。
她自己选择的路,只能硬着头皮一天又一天地熬下去。
可是就在某一天的傍晚,她百无聊赖地去了后花园散步,这个时候花园里很安静,也没什么人。
正走着间,她看到不远处的葡萄架子下,有个人赤着上身,露出坚硬而布满伤疤的背脊,只穿了一条粗布裤,弯腰正在那里攥着锄头修正杂草。
这个人肩膀宽阔,腰杆雄浑,有力的大手握着那锄头,就这么在日头下浑汗如雨。
李明悦一时有些怔住,鬼使神差地竟然跑上前去,从后面搂住了那工匠。
那其实不过是个普通工匠罢了,只不过早年经历过战乱,所有才落下一身的伤疤,如今骤然被一团温暖香气袭来,更为绵软软地抱住,不免大惊,待转首看过去,却是一个身穿锦缎绫罗的高贵夫人,越发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反应。
李明悦在他回过头来后,眼中是浓浓的失落。
这个人和萧正峰,差得太远了,不过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罢了。
她起身,冷望着这人:“闭上你的嘴巴!”
到底是做过太妃的人,自有一股威严,那工匠吓得跪在地上一直磕头。
这本来只是一个小事罢了,李明悦回去后就忘记了。
可是过了几天后的某个晚上,她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却是怎么也睡不着,陡然间便想起那一日的工匠来。
她脸上发烫,犹豫了半响后,便命人去找来了那个工匠。
工匠走进皇太妃的房中的时候,连头都没敢抬,就那么哆嗦着跪在那里。
李明悦抬腿便是一脚,狠狠地踢过去:“堂堂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你竟吓成这个样子,实在没出息!”
那工匠越发害怕了,一个劲地道:“是,是,我没出息,我没出息……”
李明悦踢了一脚后,就不再说话了,她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放在了他的背脊上。
工匠是跪着的,背脊就呈现在李明悦面前。
他汗如雨下,汗水打湿了衣衫,湿黏在背脊上,露出里面纵横的疤痕。
李明悦恍惚中竟然蹲下来,抱住那个人,急切而渴盼地去吻那个人的背脊。
工匠僵在那里,不知如何反应。
过了很久后,据那一夜守在外面的丫鬟说,里面传出来动静,动静不小。
再后来,修王府的人便约莫都知道,皇太妃和一个工匠有染,如今已经怀下身孕了。老蚌怀珠,而且还是给崩去的太上皇戴了绿帽子,这是丑事。
修王大怒,跑过来质问自己的母亲。
“你到底能不能安生一下,我如今两眼失明,只不过想安生当个悠闲王爷,你非要又生出什么幺蛾子来吗?你让我这当孩儿的脸往哪里搁?”
李明悦瞪着自己的儿子:“我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肚子里就是你同母异父的弟弟,你若真得心狠手辣,就把我们一家三口都杀了!若你感念半分母子之情,放了他,我和他好好过日子!”
修王气极反笑,嘲讽地道:“你总是在异想天开,当年异想天开让我登上帝位,结果最终落得这般地步,如今又异想天开去和一个工匠过那夫唱妇随的日子,未免荒谬可笑!”
李明悦摸着肚子:“好,你既心狠,那就杀了我吧。”
修王凄凉摇头:“你逼我弑母,我却做不出这等事来!”
李明悦盯着自己的儿子:“你只对别人报说我病重身亡,我改名换姓,寻一处隐蔽之地和他过日子,也能瞒过天下悠悠众口。”
瞎了眼的修王默了好半响,最后咬牙道:“你容我想想吧。”
李明悦目送儿子在侍女的扶持下离开,却是又补充道:“你也不用担心燕京城那里,我便是改嫁给别人生儿子,你那边皇弟也不会关心的,人家只关心自己的帝位是不是做得稳,犯不着和我这么一个女人家计较!”
修王无言,他再也不想看这个母妃一眼,只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