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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当空照的时分,辛静影独自背着包袱回到沂家。好些天了,沂铭没有来接她,沂家也没有派人过来,静影等不下去了,怕再拗着性子,哭闹折腾演变成真离婚。马路上寂静无声,她四处张望,见没有人,轻轻敲了敲门,她也是要脸的,害怕被人看见从而笑话她。
“谁啊?”
是徐管家的声音,静影忙道:“管家,是我。”
徐管家打开门,眼神里含着诧异,“少奶奶,是你啊。”
静影往门里迈腿,徐管家却没有让她进来的意思,说:“少爷不在家。”
静影道:“你竟然不让我进家门!”
徐管家向外撵她,“少奶奶,对不住你,我得去请示太太。”
“啪”的一声大门关上了,静影意识到,她在沂家的地位已一落千丈,甚至不如一个下人,回娘家和站着等都是屈辱,她选择了后者。
一袋烟的功夫,大门开了道缝,徐管家探出头来,“太太说,丫鬟们都睡了,少奶奶今晚要留下的话,没有人伺候,得自己洗漱,铺床铺被了。”
静影咬咬嘴唇,“行。”
徐管家转身走了,她站在门口愣了一会,然后叹口气,转身关上大门。院子里黑沉沉的空荡,明明刚才还亮着的几盏灯,现在都熄灭了,像是故意出她这个少奶奶的洋相。她摸索到房间门口,隔壁的客房打开了门,走出来的是沈瑜,她只穿了件蕾丝吊带睡裙,着实不害臊,静影的眼睛里升起火苗,“你怎么在这?”
沈瑜尴尬的说:“太太明天一要走亲戚,让我晚上住这里,以免来不及给她化妆,耽误了太太的行程。”
“那为什么要住我们隔壁?”
“这是太太的安排。”
“是让你来勾引沂铭吗?你也配?”静影挑衅的看着沈瑜,“你们休想夺走我少奶奶的位置,我是绝对不会拱手让人的。”
沈瑜连连摆手道:“少奶奶,你要防备的人不是我,你搞错对象了。那天我只是和少爷在舞厅里偶然碰见,所以才跳了一支舞,你想要找的女人,不是我。”
“那是谁?!”静影的表情狰狞,她这样的女人,爱起来恨起来都疯狂的可怕。
“我,我不能说”,沈瑜转身迅速关上门,她被静影的咄咄逼人吓得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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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的公寓里,灯火通明,沂铭带周念薇去城里玩了一天,这会刚刚回来。珍珠罗帐子里,念薇依偎在沂铭身旁,她临盆在即,心情也莫名的亢奋。她问道:“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沂铭说:“女孩,她一定会长的跟你一样漂亮。”顿了顿,他又说:“我要带她去看维多利亚港,到海边等日出,捡贝壳,她会喜欢上那里的。”
念薇不解的问:“维多利亚港是哪里?”
“香港”,沂铭抚摸着念薇的肚子,“我要带你们去香港。”
念薇坐起身,像是在寒冬腊月喝下去一碗冷水,瞬时浇灭了她心头的希望之火,她呢喃着:“不是已经答应凌菲,我们不私奔么,沂铭,这到底怎么回事。”
沂铭抓住她的手,兴致勃勃的描绘他们的未来,“念薇,马上要打仗了,我们家的生意每况愈下,虽然我们筹了一些钱投进去,但有如石沉大海,无济于事,现在的沂家不过是外强中干的空壳。我父亲打算送我们去香港避难,我计划着这几天就把婚离了,然后我们一起去香港,好不好?”
“要打仗了?”念薇睁大不相信的眼睛,“你说的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沂铭抱住她,“还有我,念薇,我会保护你的,还有我们的孩子。”
念薇拼命摇着头,泪珠滚落在眼角下的那颗泪痣上,她还没享受过做少奶奶的滋味,还没飞上枝头,她付出了她的青春和美貌,吃尽了苦头,到头来却一无所获。
肚子突然剧烈的疼痛起来,像利刀在剐她的肉,念薇哀嚎一声,叫道:“沂铭,沂铭,我要生了,快,快送我去医院!”
沂铭喊来茯苓,茯苓正打瞌睡,看到念薇湿漉漉的双腿,紧张的睡意全无,和沂铭两人手忙脚乱的把她抬到车上,赶紧送往附近的医院。
到了医院,又被匆忙抬进手术室,念薇在手术室里挣扎了许久,她的每一声叫喊都痛在沂铭的心上,他在原地打转,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门突然打开,出来一个医生,沂铭焦急的问:“怎样了?”
医生摇摇头,“产妇情况不妙,是难产,得立刻送往德国人开的医院,我们能力有限,对不起,你们家属商量下,快点做决定吧。”
德国人开的医院位于这个城市的东边,而他们正处在城市西边的郊区,但没有其它的办法了,只有那里有先进的医疗设备。沂铭果断的说:“好,我们转院。”
天空中炸响轰轰烈烈的雷,一道闪电撕裂开墨色的苍穹,倾倒起瓢泼大雨。小医院里没有救护车,他们又冒雨将念薇抬到沂铭的车上,念薇的脸色煞白,嘴唇干裂无血色,几缕头发粘在不知被汗还是被雨浸透的额头上,楚楚可怜。她用颤抖的声音对沂铭说:“保孩子,不要管我,要保住孩子。”
沂铭痛心的道:“念薇,你最重要,我不能没有你。”
他又对茯苓说:“要一直跟周小姐说话,不能让她睡着,知道了吗!”
茯苓连忙点点头,汽车飞速的在深夜的马路上驰骋,雨刷在玻璃窗上飞舞,伴随着连续不断的喇叭声。
半路上,茯苓惊恐万分的喊道:“少爷,不好了,不好了,周小姐在出血,出了好多血。”
沂铭的心猛的一震,车头往马路牙子偏去,他咬紧牙关拉回方向盘,喃喃的说:“没事的,没事的,她不会有事的。”
茯苓哭道:“少爷,周小姐的眼睛闭上了,叫不醒啊。”
沂铭的眼泪夺眶而出,他大声的道:“念薇,我爱你,我爱你念薇,你一定要挺住!你一定要挺住!”
过了半个世纪般的漫长,终于到了德国人的医院,又是一阵慌乱,被抬进手术室时,念薇的气息已微弱,她偏着脑袋,好看的轮廓打在光滑的地板上。茯苓的身上、手上、脚上都被鲜血染红,有个护士给了她一套干净的护士服让她去换上,她沉默的望了一眼沂铭,沂铭蹲在手术室的地上,一言不发。
于是茯苓也抱着衣服坐在长凳上候着,直到听到孩子的啼哭,沂铭惊喜的站起来,拉住走出的德国大夫问:“生了?医生,我太太还好吗?”
大夫神色凝重,“是个男孩,很健康,可是产妇……”
沂铭咆哮道:“我太太怎么了!你说啊!”
“对不起,产妇失血过多,你们来的太迟了。”
沂铭没有看孩子一眼,发了疯般冲进手术室,助产医师只得把刚出生的婴儿递给茯苓,说:“给孩子找点奶水吧,我们感到很遗憾。”
茯苓抱着孩子,泪眼婆娑,冷冰冰的夜,吹到身上的风刺骨的寒,她撩开襁褓打量着和沂铭相似的眉眼,可孩子不领情,似乎知道她不是自己的母亲,哇哇的大哭起来。
接到电话的凌菲和梓慕,领着临时找来的奶妈赶到医院,孩子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凌菲眉头紧皱,把孩子递给奶妈,“他饿坏了,快喂他吃奶。”奶妈背过身去解开衣扣,小男孩转动脑袋表示抵抗,奶妈说:“娃在找娘呢,他娘呢,我喂他不吃啊。”
凌菲着急的道:“他妈妈能喂他奶还会找你,你想办法让他吃,我再给你加些钱。”
奶妈一听,用些力将奶头塞进孩子的嘴里,大概真的是饿坏了,他贪婪的吸着,渐渐平息了哭声,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茯苓扑在凌菲肩上哭:“小姐,都怪我不好,我没有照顾好周小姐,都是我的错,你打我吧你骂我吧。”
凌菲哄道:“这不关你的事,女人生孩子是逃不掉的关,只怪周小姐命薄,年纪轻轻的就……”
凌菲也落下泪,她从没料到事态会发展成这样,一夜之间,阴阳两重天。凌菲问:“我哥哥呢?”
茯苓道:“在停尸间呢,少爷的嗓子都哭哑了。”
梓慕道:“凌菲,我们去看看哥哥吧。”
凌菲叹了口气,“算了,让他一个人安静会吧。”
他们情绪怅然的站着,半响,凌菲说:“茯苓,你先回去休息吧,这边有我们在,你别累坏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茯苓不肯,凌菲又说:“如果你累坏了,谁来照顾孩子呢。”
茯苓这才答应,梓慕给了她几张法币,让她去坐黄包车,茯苓朝他们鞠了一躬,转身抹着眼泪走了。凌菲让奶妈抱着孩子坐在长凳上,自己则和梓慕走到走廊尽头,梓慕道:“你有心事。”
凌菲道:“念薇死了,可还有孩子,不知道我哥是如何打算的,我怕……”
梓慕道:“我们考虑过多也没有用,你哥哥自有他的打算,事已至此,想必他是理智不了了,纸里终归包不住火,看一步走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