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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九重塔分外的热闹,倒不是有什么节日,而是有比过节更重要的人來了。
数百的弟子迎着寒风站在塔下的空气上,翘首以盼的瞪着上山的大道。可等了小半天,还是半个人影也沒有。腊月的冷风嗖嗖的,直往人领子里头灌,即便是武功底子不弱的护法们脸上也隐隐带上了忍耐的神色。
不过比起忍耐,更多的还是激动和期盼。
传说中如同天神般存在的梨逍尘,可不是谁都能见到的。
梨逍尘是神,时至如今即便是个三岁的孩童,怕是都听得耳朵冒茧子了。
这些天天在刀尖上摸爬滚打的年轻一辈,自然是能将这个人平生的那些事迹从头背到尾,甚至还有人临摹了撰有她事迹的册子贩卖,包装不需要太精致,就能卖得一个好价钱。
那人……当年是九重塔的至尊呢。每每想起这么回事,那些行走江湖的九重塔弟子,都会分外有底气。
寒风里,有按捺不住心情弟子已经搓着冻得发红的手,踮脚望着远处的大道。
大路尽头传來马车辕转动的声音。
來了,來了。
激动的情绪忽然就哽在了喉咙,几乎所有人都屏气凝神,高高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了一丁点的声音。
唯独立在最前端的那人仍旧身长玉立,淡色的云纱衣被风刮的簌簌作响,黑发被风吹的飞舞起來,隐隐看见半张成熟、清雅高贵的侧脸。
其实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尊上,其实现下的心中已然波涛汹涌了。
远处的寒梅中,从雪白的花瓣中缓缓露出一辆简单素净的马车,上头的淡青帘子在风中舞动,仿佛一株冰天雪地里蓦然绽放的青莲。
马车停下,从里头下來一个锦袍金冠的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窝心的暖意,他撩起马车上厚厚的帘子,从里面抱出一团雪白的身影。
那人裹着雪白的狐裘,漆黑的发沒梳发髻,顺着狐裘散落了满肩,黑白分明的对比,更让人觉得她的脸色恍若透明,耀眼的根本看不清容貌。
锦衣男子把她放下來的动作极其小心,生怕一个不慎就会弄坏了一般。看她站稳了,才扶着她走过來。
女子走到泠玥面前,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微笑道:“冷不冷,脸都凉了。”
沒有一丝叱责,而是透出一股怜爱的心疼。
尽管已经是个成熟的青年人,可泠玥还是静静的站在原地,只是他在那只手抚上來的时候,微微侧下了头,把脸贴在那只柔软的手上。
“回來了……”顿了半晌,他才听到自己问出了这么一句。
江画笑着握握住他冰凉的手,回应道:“恩,回來了。”
直到三个人都消失在了塔林深处,守候着门口的众弟子这才如梦初醒,待到追上去想要看一看那人的容颜的时候,才恍然发觉人早就找不到了。
就这么在发呆中错过了目睹昔日神话的机会,恨不得将自己的脖子掐断。
大殿的侧的小隔间里,舒缓的琴音从里头飘出,轻轻柔柔的若春风拂过脸颊。
梨逍尘早年的琴音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她弹的是金戈皓爽、峥嵘铁马。现在弹的倒也不是什么平湖秋月之类,那是一种从骨子里够改变了的柔。
温柔,和暖。
泠玥靠在门边的小座上,安静的看着她,直到一曲终了,这才走过來凑到她身边。“姑不一样了呢。”
“玥儿不喜欢,”江画微笑。
“不是。”泠玥低头,忽而垂下的发丝将他脸上的几分落寞掩住。即便时至今日,他还是无法在这个抚养了他十几年的女子面前全然掩藏自己的感情。“就是……觉得姑姑很幸福,我很开心。”
好像不是这样的。
忽而一只手托起了他的下巴,江画用那双依旧艳丽的桃花眸看着他。
“玥儿,那个孩子还活着,对不对,这些惩罚,足够了,不会再有人说什么。去吧,接她出來。”
身后有人推开了门,未央端着一小碗汤进來,把碗放在几案上,笑道:“说什么呢,泠玥你这是什么表情,都快哭了。我的尊上,你做了什么,”
虽然泠玥早就是九重塔实质上的主人,但他却坚持不肯自己当至尊,所以到现在,至尊这名头,仍旧是江画坐着。
这一声调笑缓和了不少气氛,连一贯冷淡的泠玥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瞅瞅桌子上半碗乌黑的药,皱眉的速度比江画还快。“这是什么,”
“安胎药。”未央抢先一步道。
他端着碗凑在江画的唇边,笑的异常诡异:“为了我们的女儿,伟大的尊上,要都喝下去,恩,”
“不喝。”江画瞟也沒瞟那碗要一眼,淡淡道。
“我喝一口,你喝一口,这样,”
“不喝。”
未央叹口气,每次都是这样的情况,总要想一些办法才能让她乖乖把药喝下去。其实他也很郁闷,想想当年他们还在长安的时候,江画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混账性子,别说一碗药了,就算给她面前摆一缸滚烫的岩浆,只怕她也敢跳进去试试。
现在人越大……不对,是越老,倒是越任性了。
“为什么不喝呢,”
泠玥在一旁,轻轻地问。聪明如他,将手伸过去,轻轻覆在江画几案下的小腹上,那里微微隆起的触感让他觉得温暖。
刚回來的时候,江画还披着厚厚的狐裘,但到了暖和的屋里,脱下披风之后,那怀胎六月的身子便显露无疑了。江画曾失去过两个孩子,他是知道的,所以对于江画有了身孕这件事,泠玥除了惊喜之外还有些隐隐的忧心。
他也不知道这忧心究竟是怎么來的,就是直觉而已。
“不是女儿,是儿子。”
“啊……,”
泠玥忽然有些发懵,未央却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无奈的摇了摇头,出声哄道:“是是是,只要你先把药喝了,你就是说肚子里的孩子跟我沒关系,我也沒意见。”
“你胡说八道什么。”
“当然是你们梨家的啊,女子出嫁之后女随母姓,不是你们梨家的规矩么,当然,如果你不介意,我更希望她能姓东方,哎你慢点……。”
江画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碗,仰头就灌了下去,喝完把碗一扔就要站起來。未央吓得心惊肉跳,顾不上再挤兑她,连忙扶住她,一只手环过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把她整个人都拥的结结实实。
送江画回寝殿的路上,江画一直都拉着泠玥的手不放开,地上积雪多,未央生怕她滑了,只能小心翼翼的搂着她,如此画面当真是尴尬的要死。
怀孕的人都很嗜睡,江画也是如此。一回到寝殿,温暖的气息扑面而來,往床上一躺便昏昏欲睡。
意识都快不剩的时候,偏偏她还强打着不肯闭眼,睫毛一颤一颤的,紧紧攥住身边的一截衣袖。
“以后,别再这么说。它是你的孩子,永远都是,要一直跟你在一起的。”
“恩,好。不说了。”未央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温柔的微笑:“睡吧,我会一直在这里。”
“恩……”
怀中的人终于沉沉睡去,桌上的宫灯耀着未央俊美的脸,脸上原本挂着的那抹温柔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重到化不开的伤痛。
轻轻的关上寝殿的门,泠玥从对面的椅子上站起來,冷冷的凝视着他,问:“到底怎么回事,”
作为统领了整个江湖的大护法,他怎会不知道未央给姑姑喝的那碗药有问題。
“那不是安胎的药。”他一针见血。
“那是。”未央同样看着他,半晌之后才叹了口气:“只是还掺了旁的东西罢了。”
江画的身体,恐怕沒有人比她更熟悉了。当日在长乐镇初见的时候,喜悦几乎就冲昏了他的头。一连数月她都掩藏的很好,而他也未曾发现过任何不妥。直到后來,江画在他面前呕出血。
浓稠的血,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裳。
原來她在长乐门一战中受的伤,从未痊愈。
再然后,他们便有了自己的孩子。江画曾道:“如果有一天我不能陪你了,便让他陪着你。”
他笑笑:“那可是你们梨家的后人,我怎么敢据为己有,还是你呆在我身边好点。我这样的风流性子,孩子放我身边,你放心,”
江画便不说话了。
不是她怕他教坏孩子,也不是他当真不想要这个孩子,而是……他不愿意失去她。再失去一次的感觉,真的太苦太苦。
未央记得,那在幻花楼的房间里,摆放着的一尊小小的灵位,有一个就是他们的孩子。已经死去多年的孩子。
“这个孩子,不能要,姑姑的身体……”
显然,泠玥已经推算出了前因后果,瞬间的慌乱之后,飞快的别开了视线,冷静下來。
“必须要,还且,必须平安的生下來。”未央抬手挡在眼前,惨笑道:“否则,她真的会死。”
已经人去楼空的大厅,是死一般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