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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定一筹莫展,甚至有点不知道该从哪个地方着手去找线索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是不好。
他管着吏部,只能看见江南一带的官员升迁,其他的就不归他管了。虽然现如今总揽水患善后事宜,然而若是有了思路,倒是能找借口去查查以往的卷宗,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
所以一番思索之后,瑞定打算装作不知道这件事情,反正没有做过的事情,就算要栽赃……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只是王家……还有跟王家姻亲的这一帮子人,一定要找个机会打得他们毫无翻身之力。
心里怀着这个念头,瑞定越发的注意着王子腾了,不过这两次早朝,他基本什么都没有,半闭着眼睛像是养神一般。
甚至龙椅上的皇帝也跟没事一般,丝毫不提林如海收取贿赂一事,瑞定一边是放心,一边越发的担心了。
按照皇帝的意思,这么下去……肯定要来一票大的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便进了腊月。
瑞定整日在宫里忙碌,所有的家事全部托付给了黛玉,宫里的吴妃也要忙着除夕夜宴,因此这个月便免了黛玉的请安,让她专心忙着过年往来便是。
这天刚吃完午饭,黛玉捧着热茶坐在抱厦里等着一会来回话的下人们,雪雁在她身边伺候着。
黛玉喝了口茶,道:“今儿这茶沏得好,不浓不淡的,喝着正爽口。”
“王妃说的是。”雪雁笑道:“只是您越发的难伺候,现在茶房里的下人给您沏茶都得用秤来取茶叶,生怕惹了您不高兴,回头王爷给他减赏钱。”
黛玉斜她一眼,“你现在的胆子也是越发的大了,王爷的闲话岂是你能说出来的?”
“我这是说王妃来着。”雪雁笑道,“您尝尝这点心,昨儿王爷专门吩咐的。”
黛玉刚捏了一块起来,突然想起什么,眉头一皱,问道:“好像贾府里许久没派人来了?”
雪雁一愣,脸上绽放一个极具讽刺意味的笑容,“兴许是她们真的想把扔在地上的脸皮捡回去?”
黛玉咳嗽一声,雪雁心知自己说的太过了,便正经道:“至少有一月没来过了。”她又仔细回忆片刻,“好像最后一次上门是荣府的侯夫人产子那附近。”
黛玉点了点头,“不来最好,一月三五次的派人来,我还嫌浪费了王爷的茶叶呢。”
两人正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免得困了不好理事,便听见外面伺候的婆子回报,“王妃,两位管事的到了。”
黛玉听见,给雪雁使了个眼色,雪雁掀了门帘出去道:“去抬屏风过来放着,茶房上好茶来,另叫厨上准备酒菜,一会儿王妃问完了话,带两位管事的下去吃饭喝酒,再找两个伶俐的小子陪着。对了,还有红封,取两个上等的红封来,还有备好的年礼,先都放在两位管事的马车上。”
雪雁吩咐一条,外面的人答应一条,不多时,雪雁又进来,笑盈盈的看着黛玉,道:“王妃,您看我吩咐的如何?”
黛玉微微点头,抿了口茶才道:“倒是不错,不过还要跟你异雀姐姐多学学,王爷让她跟安和两个带着人去给各府送年礼去了。”
“这可是个好活儿。”雪雁一笑,“只是我还是好好伺候着王妃,王爷一样少不了我的赏钱。”
这的确是个好活,瑞定来往的,要么是皇亲国戚,要么是一等一的官员,赏钱更是不用说了。
虽然雪雁没出去过,但是别人来王府送年礼,送出去的红封她可是经手了的。就说今天给两个管事的一等红封,里面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雪雁抿嘴笑了,早先在贾府住了那么多年……真该让她们也来看看!
不甘心,怎么贾府的人不来了呢?
来的管事一个姓洪,是管着黛玉手里四个庄子的,还有一个姓席,管着瑞定手里七个庄子。
两人进来先磕了头,这才站起身来,低着头很是恭敬,连黛玉让坐都推辞了。只垂手站着,就等着黛玉问话了。
黛玉先问的是洪管事,总之除去杂七杂八的米面粮油,还有家禽野味皮子等物,现银一共一万五千两。
托瑞定的提醒,黛玉早就看过这些庄子早现年的收成,这个可以说是不好不坏,便也没说什么,只嗯了一声,说知道了。
下来是席管事,这一边是现银三万两。
黛玉知道瑞定的庄子多靠着山,又有温泉,冬天里都能种出菜来,因此收成比一般的都好,便也没多问什么了。
两人回报完毕,等着黛玉吩咐。
黛玉想了想,道:“你们两个回去看看,庄子上若是有六到八岁的丫头小子,挑些老实勤快的,回头送来我看看,府上的人手有些不足,我跟王爷商量过了,还是从自己庄子里挑人放心些。”
两人急忙答应了,又说:“能入王妃的眼,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黛玉笑笑,又道:“还有一事,庄子上二十左右的新妇,若是有了身子也要登记在册,回头要是……奶妈自然也是要在自己庄子上找的。”
两人又喜气洋洋的答应了,这才拿了红封下去。
黛玉叹了口气,道:“母妃说这个法子能逼一逼,希望真管用吧。”
雪雁安慰道:“王妃也莫要太着急了,我看着王爷是一点都不急。”
“他……”黛玉摸了摸肚子,“我总得生了儿子,才能对得起王爷待我的一片真心。”
晚上瑞定回来,黛玉捡着要紧的事儿跟瑞定说了,又道:“听两个管事的说,庄子里的人口是一年比一年多了,他们的意思,可以再买些田地了。”
瑞定略有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你看着办。”
黛玉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笑道:“王爷又想谁了?这事儿让我怎么看着办?我出去买田地那是指定要亏本的。”
瑞定想起早先他们两个争一个庄子的事儿来,将人抱起,按在自己怀里,“你在府里挑两个太监跟着一起去,他们见了便知道害怕了,肯定不敢抬价的。”
“王爷要仗势欺人不行。”黛玉觉得两人离得太近了,拿帕子挡在面前。
瑞定轻轻一吹,帕子便飞了起来,“我这便要欺负你了。”
黛玉笑着捶了他一下,道:“放我下来,话还没说完呢。”
瑞定抱着她腰的手紧了紧,两人之间的距离越发的收窄了,黛玉用手撑在瑞定胸前,却又不敢看人脸,将头一侧道:“府里明年要进下人,开销想是要多一些了。”
“你还怕我养不起你不成?”瑞定调笑道,然而刚说完,脑袋里电光火石间冒出一个火花来。
人多了,花费也多了!
难道是?
他急忙将黛玉放下,道:“晚上你先吃,我想起件要紧的事儿来,别等我了。”说完,他三两步便出了主屋,往小书房去了。
黛玉看着他的背影略有幽怨,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已经绯红滚烫的双颊,“这人……真是讨厌!”
瑞定进了小书房,拿了这两年他上朝听来的各部还有几位内阁大学士的奏折,还有这次江南水患的受灾人群,一条条翻着,然后……他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有人偷盐税。
或者……有人贩卖私盐。
江南人口一年比一年多,就说自打他入朝以来,约莫七八年的时间,人口怕是涨了三成不止,但是盐税……一成都没到。
那其他的钱去哪儿了?
难道这差出来的两成多人都不吃盐?那是不可能的。
瑞定算算林如海去江南的时间,怕是皇帝早就发现此事了,派他去,也是为了清查少了的盐税。
但是现在看来,效果不大。
盐税虽然一年比一年多,但是跟人口的增长相比,一点都不成比例。
这么说……王子腾也在里面掺了一脚,不然他干嘛要告林如海收受贿赂呢?
只是对瑞定来说,不知道的时候,揪心,知道了更加的揪心。
他怎么把自己摘出来,怎么把他岳父也摘出来,又或者利用这次机会,再给自己加加码。不过看父皇的意思……怕是相信林如海多一些。
瑞定在书房坐了一晚上,把自己熬得面容憔悴,第二天,怀里揣着奏折去找他的父皇了。
御书房里,瑞定一进去便跪在皇帝面前。
皇帝吓了一跳,又见儿子眼眶下面乌青两团,急忙道:“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又是——”太子两个字被咽下去了。
瑞定将折子从怀里掏了出来,捧在头顶,坚定道:“儿臣要弹劾巡盐御史林如海!”
皇帝眼皮子一跳,脸上的的表情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从桌子后面绕了出来,伸手拿起瑞定的折子,冷冷道:“你弹劾他什么?”
“江南盐税数目不对!”瑞定道:“林如海身为巡盐御史,管着两淮盐税,难辞其咎。”
皇帝眼睛眯了起来,摊开折子翻了两下又问,只是声音变得有些轻飘飘的,“你是如何发现盐税出了问题的?”
瑞定一五一十的说了。
从这次江南水患开始,知道了江南的总人口,什么江南人口一年比一年多,盐税却没跟着增加上来等等。
皇帝叹了口气,拍了拍瑞定的肩膀,道:“你心思慎密,朕很是开心。”
瑞定又道:“父皇……”
很是犹豫。
“你说,你是朕的亲儿子,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瑞定声音里多了几分悲切,“还请父皇留林如海一命。”
皇帝站了许久,觉得腿有些不舒服,又坐回椅子上,道:“你站起身来。你能从蛛丝马迹里看出来江南的盐税有问题,朕合适欣慰。朕也能放心——”
瑞定心里突突的跳,谁知皇帝没说下去,“林如海他……便是朕派去彻查此事的。”
瑞定适时表现出来惊呆和不可置信,皇帝笑了。
“林如海已经上了重病的折子,这便是说他已经查好了。”皇帝停了许久,才轻声道:“明年朕便派你去江南一行,等你回来——”
皇帝一言不发,用一个“你懂得”的眼神看着瑞定。
瑞定止不住的欣喜若狂,虽然告诉自己要克制,但是上翘的嘴角依旧泄露了他的心思。
皇帝从椅子上起来,过来又拍拍瑞定肩膀,“朕这么多儿子,只有你……”皇帝不知道想到什么,叹气道:“这个江山交到你手上,朕是能放心了。”
瑞定立即跪在地上,“儿臣……父皇……”
只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你好好去办事儿,”皇帝笑道:“等你从江南回来……朕帮你把剩下的事情都料理好了。”
瑞定又谢恩,略有恍惚的走出了御书房。
皇帝看着他都开始左脚绊右脚了,不由得摇头笑了笑,“谁能想到最后居然是他呢?”
很是大言不惭的说,瑞定觉得自己是皇帝几个儿子里面最最能干的一个,比太子都要强上好一截,有时候心里也会不由自主的想,照这个趋势,皇位非他莫属,然而真的到了这一天……
还是有点懵。
这代表什么?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理想抱负都能实现了。
瑞定想了一路,渐渐冷静下来,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声张。
唉……瑞定叹了口气,回到王府将黛玉一抱。
可怜我的王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