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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 刘花起了个早,把猪草剁碎了,端着它往后边的猪圈走去。喂了猪以后,她又去厨房烙了几个饼,自己揣了一个,带着它出门洗衣服了。
“小雷早啊。”出门就见到熟人,刘花眯起眼来,跟对方打了声招呼。
“刘姨早。”年轻人停下动作,跟刘花问了句好。
“这么早就去私塾,这会那群泥猴子还在坑里窝着不起。”刘花说的飞快,“干嘛不多睡会?”
“昨日夜里下了雨,我担心里头的书受了潮,所以想去早点看看。”年轻人说话虽然文绉绉的,但打扮不像那些读书人,一身短打显得干净利落。
“书啊。”刘花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真是娇气。”她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很恭敬,读书人能当官,她可不行,“那你去吧,要是人手不够,叫村口那几个混小子,反正整天闲着没事做。”
“一定的。”他向刘花作揖,“刘姨我就先走了。”
绕过几户人家,他停下脚步,掏出袖里的钥匙,开了柴门上的锁,跨过门槛进去了。
藏书的地方没几步路,经过前堂就是。他走了几步,见到紧闭的门窗松了口气,又看了看日头,把窗户开了,挑了几本泛潮的书,拿到太阳底下摊开晒了。
做完这活,他又进到屋里,摸过架上的几本书,走到一个大箱子面前停下,好一会,他才把箱子开了,取出里面的物件来。
那是一把古琴,用上好的桐木做成,琴弦是用冰蚕丝拧成的,额那和普通的古琴不同,多了件装饰物。他使了个巧劲,三尺青锋就从里出来,剑光凛冽,剑身照出一双眼睛,六分儒气,三分侠气,还有一分,是悲伤。
“雷公子。”有人在门口出声。
他忙把剑收回去,转过身看向来人。是新来的私塾先生,比他年长了几岁,一身长衫,戴着方巾,同身儒家气派。
“俞先生。”他把琴放下,过去打招呼,“您来了。”
俞重身上还背着包袱,他神色颇为和悦,“今日是我第一次上课,自然要早些。”
雷息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动作,邀对方进来。“这里便是放书的地方,平日我也在此休息。那设了榻,可以午憩一会,这上边是五经,中间放百家姓,下边是千字文。这里的孩子少有读取功名的,多是识了几个字就不再来。”说到这里,雷息苦笑了一下,“五经落了不少灰。”
“明白的。”俞重扫视了一周,他会来这里,自然不看重那些俗名,只为讨口饭吃。他的目光扫到案上那把琴时,从窗那边透过来的光在琴柱上跳跃着,那副画面看起来很是趣味。俞重的瞳孔缩了一下,像这种乡下小村,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这是故人遗落的。”雷息的神色暗沉下来,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抱起古琴,带了几分珍惜。
俞重很会看人眼色,他见雷息不愿多讲,也不再问,只说起别的事来,“方才过来时,见外头晒着几本书。”
“昨天夜里雨大。”雷息笑道,“这几本受了潮,就拿出来晒晒,效仿古人的晒书。”
“岂不风雅。”俞重抚掌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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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私塾的事都交给俞重后,雷息抱着那架古琴回到家中。
“父亲,我回来了。”
雷鸣收回掌风,做了个调息,他背着身子也不去看归来的雷息,只晃到树下的竹椅上,取了凳上的紫砂壶,就着壶嘴饮了几口。
雷息在门口站了会,见雷鸣没有反应,他径直从院中走过,打算回屋去。
“你果真决议如此?”雷鸣长舒了一口气,把玩着手里的紫砂壶,问自己的儿子,“一意孤行。”
“是。”雷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侧着身对着雷鸣。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或许在十八年前就已经绝了,他亲眼看着父亲将一个人逼上绝处,他也听到了那些人的雀跃,还有他们丑恶的嘴脸。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雷鸣摩挲着紫砂壶上的花纹,眼中沉下无数深重,这是一双江湖沧桑的眼睛,“是不是做错了?”
“错的是你们!”雷息像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口,把多年来的情感都发泄出来,“他只是救了一个手无寸铁的婴儿,而你们,像一群恶狼,将他撕咬得尸骨无存。”
“我替你们感到羞耻,你们自诩的正道,就是无所不用其极,去追杀一个无辜的人。”
“够了!”雷鸣喝了一声,他站起身来,正对雷息,当看到他倔强的神色,又低了语气,“我不该让你看到那些。”
面对父亲的示弱,雷息咽了咽嗓子,哽道,“我上了节很好的课。”
“所以你就要报复我,弃武从文,要将雷家刀法后继无人吗!”雷鸣说道,“你让我死后怎么面对雷家的列祖列宗?”
雷息没有说话,雷鸣这话在指责自己的不孝。
“退一万步讲。”雷鸣叹了口气,“你要为他洗刷冤屈,就要踏入这江湖,没有点傍身之技,只会处处碰壁。”
“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雷息转过头来,他的眼睛朝气蓬勃,对这江湖还有希望。
“他杀了各大门派的弟子。”雷鸣默了会,“只要背负这几条人命,他就永远得不到平反。”
“父亲你觉得他是那样的人吗?”雷息追问雷鸣,谈起当年,“他带我回悦来客栈,明知道可以要挟我安全离去,却还是送我回去。他曾经被多少人追杀,从来不伤及对方性命。”
“他的死很有疑点。”雷鸣道,当年他亲眼看着那人跳下崖去,还有那句感谢,那次围剿更像对方设的一个局,名为金蝉脱壳。
“我后来将此事压了下去。”雷鸣对此事心中有愧,当时有人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要到崖底下去看看,被他全力压下,又以卸任武林盟主一事吸引众人目光。
“我去问过那些人,他们说各大门派的弟子被一剑割喉,死法干净利落。”雷息拔出剑来,“这是他的剑,父亲您看。”
雷鸣接过长剑,只一眼就看出此剑不凡,剑光如冬日寒泉,冷彻入骨,覆手上去,在极冷的寒意中,感受到了一股暖流,像是寒冬过后,即将到来的春意。
雷鸣挽了个剑花,起了剑式,便皱起眉头,“这是一把软剑,以我的内力无法操控它。”
“软剑?”雷息第一次知道它是一把软剑,他曾多次取出这把剑,从来没有发现它的不同,他只测量剑身的宽度,然后去对比他得来的消息。
“它的材料我看不出来。”雷息换了方式,细微的内力灌入剑身,抬起手来,轻轻松松地将剑折弯,然后松开手,长剑顿时恢复如初,看不出一丝被折叠的痕迹。
“要用此剑割喉。”雷鸣思考了一下,“还要一剑结束性命,用刺穿的方式更省力。”他又想起当时的战斗,“那人似乎更加善于驭琴,剑对于他来讲,只是一种防身的手段。”
“以音杀人,并非只是传言。”雷鸣把剑还给雷息,虽然有了线索,但想要翻案,难如登天,“就算他没有杀人,凭他救下冥教圣女这一点,足以引得江湖人群起而杀之。”
“冥教,为什么会?”雷息无法理解,他了解过冥教,想从无数生死决斗中寻找最初,却无从寻起。与冥教发生的决斗太多了,多到让他心乱如麻,越急,就越找不到证据。
雷鸣眼中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那是对这个江湖的无力,绝望,渴望被拯救,“这个江湖,杀人,有时需要一个理由;有时,它不需要理由。”
“如果是这样的话。”雷息收起那把琴,后退了几步,跪在雷鸣身前,挺直腰板,他是雷鸣的儿子,是昔日武林盟主的儿子,他有必要,也有资格,为这个江湖重新划下一个规矩。
“你想好了?”雷鸣换了种目光看雷息,他的儿子终于长大了。
“我不会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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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师父,师父。”李婧抱着楚若的腰不肯走,她把脑袋埋到楚若怀里,“不要嘛。”
“这么大的人了。”楚若被缠得没办法,只得找解红来帮忙,“解红,帮我劝劝婧儿。”
“婧儿。”岁月并为在解红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她的眼睛还如当年那般,通透清澈,望着这人间的美好。“不要让你师父为难。”
“但是……”少女的话懵懂又天真,发现别人内心深处的伤痛,“我走了,师父就剩一个人了,那样师父会很寂寞的。”
“乱说什么?你解红姐姐还在。”
“我看见的。”李婧仰头,她的脸上是对楚若的担心,“师父你经常一个人偷偷叹气,很难过很难过的样子。”
“因为是你越大越不听话了。”楚若站起身来,拎小猫仔似的把李婧拎开,“麻姑有跟我说过,你偷懒耍赖不肯练武,上课也不认真,经常走神。”
“我……”李婧站在边上,把头低下去,拨弄着腰间的流苏,黯淡道,“我偷听了你和解红姐姐的谈话,是……关于我身世的。”
“胡闹。”楚若头一次发火,把在场的两人都吓了一跳,解红忙上前劝阻,“婧儿不是故意的。”
“后来我回去问麻姑,麻姑说,师父为了救我差点把命弄没了。”李婧抽抽搭搭哭起来,“那些人这么坏,师父为什么还要我去?我们在这里过得不是很好吗。”
“这是你母亲临终托付给我的。”楚若垂下眼来,看了自己指尖一眼。
那个女人的样子,楚若早就记不清了,只有那句临死前的话,不时出现在楚若梦里。希望她平平安安的过完一辈子,做一个普通人。
平平安安啊,那为什么要托付给自己呢?
“我不要!”李婧死死抱住楚若,声声凄厉,“我只想陪在师父身边。”
“婧儿,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任性了。”楚若低下头,对哭成花猫的李婧说道。
他看到的是,初升的太阳在朝露上的倒映,美得惊人,也纯洁的无暇,这是赤子的眼睛。
李婧看到却是日暮西山,晚霞似乎吞噬了整个天空,气势惊人,但带了哀伤与暮气,太阳终是要落下。
“我去。”李婧忽然站起来,站在楚若面前,仰着头看着楚若,“如果这是师父希望的。”
“随你怎么想。”他这话说的漫不经心,半点不在意。却越发叫人心里难受,冷彻心扉。解红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是在场的旁观人,也是唯一的局外人,李婧没看到的,她通通看见了。
“楚少亲自看着婧儿长大,待如亲女。”解红扶着李婧的肩膀,“楚少待你是否真心,婧儿你不明白吗?”
“我知道,都知道。”李婧努力把眼泪逼回去,麻姑教她武艺,路爷爷告诉她各种草药的用法和毒性,师父他教的,是识人之术。
“徒儿谢过师父。”李婧行了一个大礼,含泪离去了。
“这么多年的书都白念了。”看着李婧远去,楚若忽然长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眉间。
“楚少。”解红被吓了一跳,继而有些不解,“您……”
“收拾收拾东西,等她走了我们也向麻姑他们告辞。”楚若向解红笑道,“趁这个机会,我带你到处走走。”
“那,要不要和婧儿说……”解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楚若打断了。
“让她吃点苦头。”<!--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