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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大雾,深林丛静。
竹墙掩映下的林间屋宅黑暗深幽,夜间被四面而来的兵士包围。兵士们将屋子围住,手中火把烈烈,言要捉拿屋中逃犯。
有人怕,有人喜。有人逃,有人追。还有人拼尽全力,与兵士们周旋。
那漫天大火随风而舞,照亮了天边,染上红光。
前途未知,生死难名。
“投降!否则所有人都得死!”为首兵士高声吼叫,惊了林中飞鸟。
老人跌跌撞撞地奔逃,躲在丛林深处,带着一家人瑟瑟发抖。
他回头时,悄悄摸回去时,火焰浓烈不减,士兵却已经走了,屋中陌生人躺在血泊中,妻儿惶恐地问他怎么办。
他再看去,好像那未走远的少女一双清亮寒冷的眼,注视着他,深深凝视着他。
躲无可躲,逃无可逃。畏罪者躲,杀人者死。
惶惶怅望低徊时,那无边无际的火海中,哀糙离披,满目荒凉。
……
老猎户从噩梦中惊醒,一颗心跳得极快。醒来时,还无法忘记梦中火的灼烫温度,还是少女临去时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
这是他的罪孽,数年来不敢忘记,日日折磨着他。
好半晌,老猎户才松了口气,发现屋中已经大亮,天明了。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又多活了一天。
他怅然许久,慢慢苦笑着起身。
“老人家,早上好。”老猎户出门时,心神还没有完全从噩梦中挣脱出来,眼前就见到一双噙笑的眼睛,跟他打招呼。
那样的清亮……
与梦中那双眼睛一下子重叠。
“你!你!”老猎户脸色煞白,扶着门框还往后退,甚至跌坐在地。
他以一种惊恐的表情盯着面前似乎对他的反应觉得很是诧异的少女:记忆中那个被遗忘的少女,重新从噩梦中醒了过来。她醒了过来,在十年后的今天,再一次走到了他面前,对他打一声招呼,“嗨,我说过了,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来的。”
是的!没错!就是她!就是她!
一定是她!
不然昨天在坟墓前,她为什么神色有异,为什么跪下磕头,为什么说话声音有些哽咽?
因为那就是她的父亲!
她眼见亲生父亲被这一家人害死,她发誓一定要血债血偿,于是十年后,她终于回来报仇了!
老猎户全身发抖,面部也一阵痉挛得扭曲。他早知自己罪该万死,可是、可是妻子和儿媳都已经死了,现在家里就剩下自己和不知情的儿子了。他害怕啊!日夜害怕的事情即将发生,猝不及防!他没有那么深明大义的觉悟,他只觉得惶恐!
逃逃逃!逃离这个恶鬼般的少女!
老猎户全身无力地跌坐在地,眼见那姑娘扬了扬眉,似乎很诧异他出格的反应。与姑娘同行的青年本在院子一边出神,眼见姑娘只是打了个招呼,就把一个老人家快吓死了,他沉默地转过头来看。
老猎户见那少女对青年疑惑地摇了摇头,做出一个表情,嘴巴一张一合,隐约听到她说“不关我事”之类的话。
那青年便转目低头来看猎户了。
他看了他一会儿,就向老猎户走来。
老猎户全身抖得更厉害了,盯着这个向他走来的青年。他一身冷冽,气势偏冷,走过来时,像黑夜中无声无息夺人性命的影子。面容文秀的青年,在老猎户眼中,也变成了恶魔。
这个青年,定是那少女找来的帮手!过来杀他的!
现在他就要来杀他了!
自己一个行将朽木的老头子,哪里干的过这个年轻力壮的青年?!
死亡的阴影笼罩在老猎户头顶,他瑟瑟张嘴,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面上便露出了绝望神情。
眼看这个像杀手的青年越走越近,向他伸出了手……老猎户闭上了眼,等待自己该受到的命运裁判,迎接死亡。
他感觉到青年的手碰到了他的手臂……是要杀了他吧。
但是,青年稳稳地把他扶了起来,漠声道,“小心。”
老猎户吃惊地瞪大眼,发现自己一阵后怕后,这青年真的只是把吓得跌落在地的自己扶着站了起来,并没有取走自己性命。不光是他,还有那不远不近站着的姑娘,也忧心忡忡地看着他,“老人家,您身体不舒服吗?怎么突然跌倒了?”
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都没有问题。
却处处是疑问!
老猎户发现自己是虚惊一场后,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急急要摆脱这两人般,走进屋子去,“我给你买做早膳。”
洛言和卫初晗平静地看着那老人逃一样进了屋子,洛言看向卫初晗。
卫初晗笑了笑,肯定说,“看来他没有老糊涂到极点,不知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显然,今早,认出我了。他觉得我好像是来害他们一家的,对我害怕的不得了。”
洛言纠正,“不是‘好像’,你就是。”
卫初晗:“……”
她转身。
洛言跟上去,问,“你现在在做什么?你要杀这个老人家,一句话的事,我就能做了。为什么你不动手?”
卫初晗看他一眼,“我不希望你动手。这是我家的仇,我想自己报。”
洛言点头,“但我可以给你提供便利。这里只有一个老人家,你想杀人,随时可以动手,你在等什么?”
卫初晗想了半晌,慢慢道,“我想从他身上,多挖一点东西出来。比如,他是否知道我爹临死前有什么遗言,或者那些前来的兵士们有什么异常。亦或者……”她蹙了蹙眉,“他有悔改之心,这么多年一直很后悔,那……”
“你心软了?”洛言回头看了一眼,没表示什么,继续跟卫初晗说话。
卫初晗看上去不像是会心软的人。
卫初晗摇头,“我是觉得,这种常年被愧疚快要击溃的老人,当年是怎么突然下得决心,谋害我父亲的?我不心软,但他看上去比我心软。我自认我生得不算美若天仙,但也绝不凶神恶煞,我父亲也不是那等会威胁人的恶人。怎么这老人家前一天还热情地招待我们,第二天就要对我们下杀手?虽然说人性本恶,但我总想找出点什么。”
“找出点什么?”
“找出点来证明……我没有活得那么失败,走到哪都碰到恶毒之人。”卫初晗轻声,“老猎户活得这么可怜,我也并不想再杀他。就该让他活着,看他的儿子受罪,因他的罪而被折磨,与他生死不相见。这才是对他的折磨。”
洛言半晌后低声,“我去镇子里,打听下他儿子是做什么的,方便你随时对他儿子出手。”
卫初晗低头笑一声,应了。
洛言离开后,目光往身后某个方向瞥了瞥。他与卫初晗心灵相通,当他心有感触时,卫初晗也能感觉得到。况且一对情人间的默契,总比别人多了很多。当洛言两次回头看时,卫初晗便对他做出一个疑问的表情,指了指身后。洛言点头,卫初晗就猜到怎么回事了。
果真,洛言走了一早上。午膳时,他也没回来。那原本就心神不宁的老人家,吃饭时连手都开始抖,不停地往窗外看。看他几次夹不起菜,卫初晗就好心地帮了他。却是老猎户将视线投到少女身上时,目光忽地顿住,然后猛地丢开手中碗筷,噗通跪倒在地,开始哀求,“姑娘!姑娘你饶了我小儿吧!老朽愿意代他死啊!当年之事本就是我的过错,小儿他不知情啊!他真的不知情啊!他也活了半辈子了,连个老婆都没有,他很是可怜的!有什么错,都算在我身上……姑娘你不要往他身上算啊!”
卫初晗停了饭菜,偏头看他,喃喃笑,“果真,早上我与洛言说话时,是你躲在屋子里偷偷听。你在听什么?听我和洛言计划怎么报复你当年的狠心吗?”
老猎户垂着泪,把头磕得咣咣响。他哽咽连连,把先前的话反复来说。
生命短暂如朝露。
这是他早就知道的。
在妻子死时,在儿媳死时,他越来越清醒地意识到生命的无常。
这些年,他也常想,到底到什么时候,他才能死去呢?
活着想受罪。
生命如朝露。
一切都昭示他早该死了。
可是……
可是……
卫初晗怅然道,温声,“其实你当年又有什么过错呢?家里来了来路不明的人,你下山看到官府通报,害怕我们就恶人,害你家性命,就先下手为强。你的这份心,又怎么算错呢?大约你只是以为那些官兵是要捉拿我们,而不是要杀我们吧。如果你早知我父亲会被你害得失去性命,大概你也不会那么做了。”
“正是那样!正是那样!”老猎户脸上尽是纵横交错的老泪,抬起头时,脸色苍白难看。额头上磕得出了血,他惨然一笑,何等悲戚。
一个老人家把姿态放得这么低,给自己跪下磕头求饶,换一个姑娘,也就心软了。
卫初晗只低低道,“所以你有什么不满意呢?你间接杀死了我父亲,我又没有要你偿命,只是让你儿子吃些苦,长年累月地吃苦,与你再不相见,就像我和父亲一样,阴阳不相见。这有什么不好?”
“我愿意偿命!我愿意偿命!”老猎户激动道,“只愿姑娘你放过我儿子!”
卫初晗只笑着不说话。
她语气不强烈,面部表情无起伏,正是这种平淡的态度,才让老猎户觉得这个姑娘并不会饶恕自己。他多么害怕,担心那个与卫初晗一路的青年为什么还没回来,是不是已经在山下对他儿子出手了。心中焦急又煎熬,却是灵感突发般,猛地高声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当年我本来不想去报官的,是有人百般怂恿,催着我这么做的!还说我不报官,他就告我一家窝藏逃犯……”
卫初晗眸子这才定住,倏地站起来,厉声,“谁?!那个人是谁?!”
……
洛言从山下回来时,看到卫初晗一个人坐在院子里,脸色淡淡的,说不出来什么表情。太过安静,让洛言站到她面前。他停顿了一下,手在她肩上搭了搭,有些僵硬地拍了拍,给她无声的安慰。
卫姑娘就着他的手,慢慢依了过来,以坐着的姿势,靠向他怀中,整个人埋入他怀中。
一人站,一人坐,无声地拥抱。
洛言低声,“老猎户死了?”
“嗯,”卫初晗声音也低低的,疲惫不堪,“说完该说的,就上吊自尽了。”
洛言就不说什么了。
他下山前,就知道卫初晗会对老猎户出手。什么把罪放到他儿子身上,那都是卫初晗随便说说的。杀人者偿命,别的人,却不连坐。卫初晗连顾诺都放过了,老猎户的无辜儿子,她也不会斩草除根。都是不知情的无辜者,前人的恩怨,在前人能够了结的时候,何必把后人牵扯进来。
“那个人叫李怀来,”卫初晗说,“十年前,老猎户在山中打猎,打的猎物就下山卖出去。当时为方便行事,他一直交好一个叫李怀来的小吏,好在镇上给予他方便。”
“那李怀来虽只是镇上的一个小吏,却有一个考中了进士、去邺京奔前程的兄长。因为有这个兄长来,李怀来在镇上颇为得意,连县老爷都不会给他脸色看。借着兄长的官名,那李怀来行了不少方便之事,揽了不少好处。为人又很放荡,老猎户才找他打点关系的。”
“十年前,老猎户下山,看到了贴文公告,很是害怕。不知所措时,遇到了这个李怀来。李怀来悄悄说,他在京中的兄长来信,说这家人犯了谋反大罪,都是要斩立决的。知情不报者,也要斩。那李怀来巧舌如簧,把老猎户说的更为惶恐,老猎户听到斩立决就吓得腿软,只想逃回家去,把那家投奔的人劝走,说自己家小,容不下大佛。那李怀来却是逼着让老猎户去告官,并说只要告了,他就能升官了,升了官,就更能护着老猎户一家了。总之百般说辞,又是利诱又是威胁,让老猎户答应了下来。”
听到这里,卫初晗曾讽刺笑,“他说日后升了官,护着你们家?十年了,你还住在这里。可见他的话也当不得真。”
老猎户木木点头,苦笑,“李公是大官,是文化人,哪里会把我们一家看在眼里。不给他惹麻烦,他就放我们一条生路。这已经是恩惠了。”
这就是当年的隐秘。
虽有人利诱,做决定的人,终究是老猎户。老猎户为自己的错误付出性命代价,他死得并不冤。
“他是不冤啊,”卫初晗喃声,“我父亲是多么冤。”
“李怀来现在何处?”洛言问。
“他现在是这个小县的县令,”卫初晗说,“我怀疑他不仅是利诱之罪,他是真的要我们一家的性命,毕竟如他所说,他在京中有做大官的兄长……有兄长提前告密,他自然会踩着我们一家往上升。那些官兵,正是他领着去的。为了取讨朝廷,连我父亲的尸首都不肯留!”
“好,”洛言没有多余的话,“我帮你。”
卫初晗靠着他,轻叹口气,“幸好有你在。”
洛言抱住她无话。
幸好有他活着,她才有个可以支撑的人。
……
随后,将老猎户的家做了处理,两人就离开了。他们并没有取通知那个猎户的儿子,什么时候能发现父亲的尸体,就看他什么时候记挂起来回家了。说起来,卫初晗还是心硬如铁的,并不想多给人提供方便。
却说两人到县城后,便去打听县令老爷的作息时间,好寻到机会下手。
先听说李县令家中有母老虎,人却爱美色,常偷偷摸摸出入青楼时,两人以为有了机会。正打算布置时,洛言却又打听到,最近一段时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李县令不去青楼了。出入还带着层层侍卫,每次会见之人都谨慎又谨慎,四面都布着兵,里三层外三层,好像在怕什么一样。
卫初晗惊诧,“他到底在怕什么?难道他意识到最近我的行动,在报复当年陷害卫家的人?”
洛言看她一眼,将心中怀疑压下去,只含糊说,“也许。”
卫初晗却并不放弃任何线索,她细细思量后,所有所觉,“洛言,一定在你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一定发生了什么。”
她心中有些不安,与洛言对视一眼,漫声,“我怀疑,是师兄那里做了什么,才让李怀来有所察觉。”
“嗯,”洛言依然不冷不热,“也许。”
卫初晗心里却着了急,这次见面,顾千江的态度很不对劲,她是能感觉到的。但是她怎么问顾千江,他都不明说,只让她进京就知道了。他还带走了顾诺,临走前几乎放空了顾家……他是个不择手段的人,是不是为了卫家的事,暗地里做了什么?
卫初晗不想再等下去了,她怕夜长梦多,“李怀来如此心虚,出入日夜找人守护,可见他是真的心虚,觉得有人会杀自己。既然他都有这种自觉了,说明他做的坏事比我们以为的要证据确凿,我们也不必打听什么了,直接对他下手就是。”
洛言面无表情地点头,杀人之事,乃他职业,他太习惯了。但他旋即想到卫初晗说不想他动手,不由顿一顿,看向卫初晗。果然,卫初晗说,“我动手。”
层层重兵把守,明明自己本领高强,却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进去杀人?
洛言应该反对的,但他沉默着,并没有说什么。他不应该说什么的,卫初晗忍了那么多年,她必须要做点什么。她顶多不像杀卫明那次瞒着他,也想借他的手杀人。但那是之前。卫初晗后来,不再利用他了。她只想他帮忙,杀人的事,自己来做。
洛言做的,只是要在卫初晗杀人前后,保护好她。
其实对一个杀手来说,保护人,比杀人要累得多,辛苦得多,也难得多。但洛言并不会说什么。
虽千难万难,也必须做。
几日后,李县令又被家中母老虎数落,赶了出来。他吓得忙躲进了西郊的一处竹林围绕的宅子里,命侍卫日夜围着宅院。但李怀来本是享乐好色之人,让他在竹林里喝茶,还不如跟姑娘家调笑来得痛快。于是他又偷偷摸摸跟城里青楼搭上了关系,让他们送漂亮的姑娘过来郊区陪自己。
这种老顾客,青楼哪里会拒绝?
于是日日美人接送,不理俗世,李县令重新过上了日夜笙歌的美好日子。而且他很警惕,进出宅子的姑娘,都要通过检查,身上不能带有任何利器,连簪子之类的首饰,也要磨圆了的。几天下来,根本什么事都没出,李县令渐渐放松了警惕。
这一日下午,又是一个美人被送了进来。
李县令先是看去,眼前一亮。
青楼女子一般都带着媚俗讨好之气,连那些花魁,也要低下身段陪笑脸。虽然玩得痛快了,但男人们本心是瞧不上这些姑娘的,觉得这个和那个都差不多,一个样。一边与姑娘调笑,一边不可能把人往家里带。
那些什么为青楼姑娘一见钟情的才子佳人故事,大多数只存在于话本中。
而李怀来是个不折不扣的俗人。他欣赏不了那种感天动地的爱情,他只想睡漂亮的姑娘。可惜他无才气,老鸨们讨他欢心,送他的全是些庸俗大美人。李怀来年轻时候瞧不上那些端着的才女型,但年年看到的美人全是俗里俗气的,也让他有些腻歪。不过一想到真来了才女,也是面和心不合,李怀来就不说什么了。
结果,今天来的这个姑娘,眉目清婉,说不上多经验,但那通身的气度……和名门教养出来的闺秀,也不差了。
她静静立在人前,弯腰行礼,清气仿若在周身流转。竹林的清幽,一瞬间像是为她而设的一样。
“好、好……好!”李怀来连说了三个好字,咽咽口水,问,“姑娘怎么称呼?”
姑娘眼睛柔和,笑了笑,“小狐。”
小狐?
这什么怪名字?
青楼的才女为表示高姿调,不都取什么烟啊诗啊之类彰显学问的名字吗?小狐这种名字,和小红小翠都没啥区别啊?
李怀来摸着下巴,盯着姑娘思忖:莫非,真是个走平民化路线的才女?青楼的老鸨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培养才女方向的不足,重新改进了?这位小狐姑娘,就是新培养出来的试验品?
好啊!
李怀来嘿嘿笑,“我去屋里等姑娘。”
姑娘一笑,“好啊。”
李怀来更是心有了底:果真是个走平民化路线的才女!他就喜欢这种没有瞧不起自己学问、没有眼高于顶的才女。
才女卫小狐当然不眼高于顶了,为了杀他,她还与洛言大吵了一架,才争取到了扮青楼女子的机会。卫小狐唯一忧心的,是自己的美貌值不足以打中李怀来。好在李怀来重口味看多了,想碰些小清新,轻而易举让她得了手。
李怀来去后屋哼着小曲等姑娘,见那姑娘从绿荫深处走来,沿着长廊的方向一步步向自己这边过来。真真是赏心悦目。
绿荫生昼静,孤花表春余。
这句诗,完美地描写出了小狐姑娘的美。
虽然李怀来胸无点墨,但他绞尽脑汁,还是从几十年前的书中,找到了这么句,心中自鸣得意:果然我会欣赏小狐姑娘的美啊。
小狐姑娘真是气质绝佳,书卷气浓啊。和她相比,自己身边的所有女人,都成了胭脂俗粉,俗不可耐。就是连自己的夫人,都比不上小狐姑娘的气质。带她出去,说她是青楼女子,李怀来都不好意思。
他第一次动了心思:这样的姑娘,怎么能呆在青楼,被那些人玷污了?
原来话本里的才子佳人故事中,佳人是长得这个样啊!
李怀来自以为很懂地点着头:也对。只有这种佳人,才会让人倾家荡产地去赎身。带出去,别人也不会说是青楼女子。不知道的,都以为哪家低嫁的名门闺秀呢。
李怀来当然不是想换夫人啦,他就是起了惜才之心而已。
不光如此,一下午的进程,更让李怀来心情愉快。
这姑娘虽然看着像才女,他也考了,这姑娘的学问远远好于他。但是,小狐姑娘没架子啊。看他不懂装懂,李怀来自己都躁得慌,人家嗔怪地瞥他一眼,抿嘴一笑,几分调侃地转了话题。
相处的,真是让人愉快。
小狐姑娘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这是哪家青楼送来的?回头一定要好好打听下,大赏!
意外发生在晚上。
他装模作样地与小狐聊了一下午,到晚上,就有些急不可耐。摸着姑娘的手,搂着她,就想往床上去。
小狐躲闪了一下,在他肩上推了一把,笑道,“官爷,着什么急?你也去清洗一下再说啊?”
李怀来哈哈大笑,在小美人细嫩的面孔上摸了一把,就洋洋得意地去浴房了。
坐在木桶中闭目养神,李怀来听到外面声音,“爷,小狐姑娘过来了。”
李怀来心里暗笑:果然是青楼出身啊。要是真正的大家闺秀,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来男人地盘的。只有青楼女子才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但是他,恰恰就喜欢这种!
李怀来高声,“让小狐姑娘进来。”
外面的人放行了。
小狐姑娘很快进来。她在一道帘子后站半天,轻声,“李爷好大的架势。外面这么多人守着,让人真不好意思。”
李怀来一想:原来小狐姑娘这是想做什么,又怕人听到,不好意思?
他很期待青楼女子的手段啊。
便高兴吩咐,“行了,外面守着的人都退的远远的,不管这里发出什么声音,都是我和小狐姑娘的玩闹,你们不准进来,惊了小狐姑娘。”
小狐姑娘抿嘴一乐,“多谢李爷了。”
李怀来矜持着,装着的,没有回头去露出色眯眯的眼神。那姑娘果然等不及了,温声问,“李爷,我给您搓搓身子,好吗?”
“行,过来吧。”恩赐一般,李怀来洋洋得意道。
那姑娘就拿了湿毛巾过来了,轻柔的在他肩上抚弄,力道不轻不重。
李怀来感叹般,“小狐啊,你家妈妈真是教人。你看你这气度,一点都不像在青楼里养的……”
身后的姑娘摇着木勺往他肩上浇水,闻言抿嘴一笑,“自然了。因为我的气度,本来就不是在青楼里养的啊。”
“嗯?”
“李爷,想听一个故事吗?”
“某洗耳恭听啊。”
卫小狐拿着毛巾,轻柔地给面前的男人擦肩,目中却幽黑一片。慢慢擦着,她的手向上,毛巾擦上男人的脸孔。她手上程序不乱,嘴里慢悠悠地开始讲故事,“李爷不知道,我少年时也是出身大家,家学渊博也是有的。只是后来家里遇了难,才躲到了青楼。”
“难怪。”李怀来点头,却并无多少感触。进青楼的姑娘,哪个没有悲惨的身世?
卫小狐继续不紧不慢地讲,“那天晚上,家里一通乱,我被父亲喊起来。懵懵懂懂的,他便让我逃。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父亲不会骗我。他带我一起离开家,一路不停有追兵。我们一直逃啊逃……逃到了宁州。”
这里就是宁州。
李怀来觉得有些奇怪,感觉这故事好像有点眼熟,但一时间也想不到。于是笑问,“可怜的孩子。小狐你最终没有逃过命运,被送进青楼了吗?”
卫初晗点头,似笑非笑,“是啊。”
当是时,她的毛巾,两只手抓着,猛地向前,毛巾闷住了李怀来的口鼻,将他往木桶中淹去。李怀来瞬间发生了不对劲的情况,忙使劲挣扎,水花四溅。女人的力量远不如男子,她只用一只手把男人往水里闷,另一只手飞快地卸下耳环咬碎,耳环竟化成了细白的粉末,洒到了水中。
李怀来很快挣扎开,从水中钻出头,猛烈咳嗽。他惊疑不定地盯着这女子,正要高声呼喊,听女子轻声笑,“李爷别急。先前他们去的远,我给你下了浑身无力的药,并不致命,但你没有力气,连声音都高不了。”
“救命……救命!救……”废了大力气喊,李怀来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声音果然很弱。
他想从木桶中爬出去,却几次摔倒,灌了几口水后,在那气定神闲的姑娘面前,终于知道自己栽了。他脸色大变,咬牙切齿,“是你!原来是你!你到底是谁?!不光在我兄长那里生变,也找到我头上!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我们兄弟二人,哪里得罪了你们?”
“你兄长那里?”卫小狐,自然也就是卫初晗了,奇道,“你兄长是谁?我并不认识啊。”
“少装模作样了!若非我兄长意识到自己身边出了问题,给我写信让我保护好自己,我还不知道你们的险恶用心呢!”李怀来咬牙,冷笑道,“你们这些人,罔顾朝廷命官,我兄长押送犯人进京,连续一个月,人不断地死去,眼看都没法进京向圣上交代……兄长给我写信,感觉自己被人盯上了,让我也小心。我素来胆小,自觉小心到了极致,没想到还被你们钻了空子!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害朝廷命官?!”
李怀来的兄长那里接连出事?押送进京的人不断死去?
为什么这段,听着有些耳熟?
卫初晗脱口而出,“莫非,你兄长是与顾千江顾大人一同押送犯人进京?”
她记得,陈曦说过,顾千江受老友所托,押送犯人进京,后来得了朝廷命令,直接负责此事,连淮州的公务都放了一放。后来顾千江回来青城,虽然没有明说,但明里暗里,也证实了他确实是押送一批犯人。
难道顾千江所说的那位老友,就是李怀来的兄长?
卫初晗心口砰砰直跳,觉得自己触到了什么关键!
而李怀来还在冷笑连连,“你们不就是想救那个犯人么?那就救好了!何必接二连三地找上朝廷命官?你、你可小心些!杀了朝廷命官,上面追查下去,你们全都逃不掉!”
“十年前,你与你兄长参与了陷害卫家之事吧?”卫初晗突然问。
“什么十年前,什么卫家,没听说……啊!”李怀来原本矢口否认,觉得这批恶徒真是胡说八道,但提到“十年前”,提到“卫家”,他猛然间想到当年的一桩事,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他做了不少恶事,但印象最深刻的,绝对是十年前那件。
因为那件事,直接让他升官发财。
因为那件事,他才赢得了想要的官位。
可是、可是——
他怒声嘶吼,声音却依然低得可怜,“原来你是为卫家之事来的!你到底是卫家什么人?卫家居然有余孽活着?!你们……”
卫初晗慢吞吞说,“我之前查过你。十年前,你得了兄长的密保,当发现那家余孽逃到这里后,就想办法除了他们,换得官位。在那之前,你只是个仗着兄长威风的偷鸡摸狗的小吏,小恶不少做,大恶却从没有过。踩着卫家,你终于当上了大官,很是激动。因为学问差,你早就断了进取之心,谁想到天上掉下来这么个大陷阱,正好砸到他头上呢?”
“当了官后,你也热情满溢,狠狠为老百姓做了几桩好事,想换一些绩效,在官员考核中,让朝廷看到你的能力,继续往上升官。你自认为学问差,但办事能力不差,你也为百姓谋了不少利益,你也想为官者大干一场,可是每年考核,你都无法博得吏部的好感。”卫初晗淡声,“一年又一年,吏部每次给你的认命,都是留在这里。”
“十年前,踩着卫家,又有你兄长在京中的帮衬,你如愿所得地当了县令。十年后,你居然还是县令。就好像一辈子要老死在县令这个官职上一样。”卫初晗望着这个脸色难看的中年男人,似笑非笑,“李怀来啊李怀来,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呸!”李怀来恶声恶气,“老子命不好,不用你这个婆娘费心!”他也不把这女子当作什么才女了。若非受制于她,连呼救都呼救不出,连木桶都手脚无力地出不去,他早就……眼下这姑娘既然只动口不动手,他也乐得陪她说些废话,消磨时间,希望药效赶紧过去,让自己制住这个女人!
卫初晗却微笑地摇了摇头,“不,你不是命不好。”
“我一路追查当年卫家旧事,发现很有趣的现象。只要和当年卫家之事扯上关系的人,这些年,混得都不好。其中混得最好的顾千江顾大人,现在也不过是一个知州。他昔日曾以探花之名名动天下,十几岁年龄,就过了大部分人一辈子过不去的槛,何等的惊艳夺目!那大好的前程,几乎就在他手边,只消他探手即取。可是,因为是卫家的门生,他被打压得很厉害。后来终于攀上了朝廷大官,亲手除掉一个余孽博取上面人的信任。心狠手辣,无所不作。就这样,到如今,他也还是淮州知州。他在淮州消磨了十年,根本进不去邺京那个圈子。而邺京那个圈子,早在十几年前就向他敞开了一道门。十几年过去了,那道门,却已经快要闭上了。如无意外,我觉得他一辈子,都别想进邺京的权力中心了。”
李怀来惊疑不定地看着这姑娘,微微冷静了些,“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你会这么了解卫家的事?”
卫初晗不理会他的疑问,只自顾自答,“顾千江娶了卫氏遗女,你知道吗?但是他妻妾成群,让妻子无一日宁日。他的那位妻子,数年来,过得很也不好,更在前段时间过了世。我们可以当做是顾千江在拿恩师之女泄怨,或者是报复什么,但如果不是呢?如果不是顾千江不想让自己妻子过得好,而是有人命令他,必须让和卫家有牵扯的每个人,都不得好过呢?”
“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是什么人?!”李怀来越听越害怕,越听越脸色发白。
这些年的机遇,这些年每次可以升迁时就遭到的意外……是啊,如这位姑娘所说,如果不是意外呢?如果是有人故意不让他往上升呢?
卫初晗靠近他,“之前我碰到山中的猎户,他也死了。这些年,他也过得不好。妻子死了,儿媳死了。他说是意外,但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听说他也参与当年卫家之事,是不是也有人吩咐过你,让你不要让他好过?”
“没有!绝对没有!”李怀来立即否认,“我只是不去关照老猎户一家而已!我只是不想他分去我的功劳!我刻意遗忘他,但绝对没有让人害他们家!”
“那就是意外了?”卫初晗弯眸,笑得恶劣,让李怀来打个冷战,“万一不是意外呢?”
“还有你兄长,虽然我还没有碰到他,但就我所遇到的这些人,我猜……过段时间,也许他也死了。并且这么多年,他同样过得不顺。”见李怀来默然,卫初晗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说话来诈李怀来,可是她心里,也在一点点发寒。
是啊,如果一切都不是意外呢?都是有人刻意为之呢?
反是害过卫家的人,皆不得善终。
听起来,似乎是在为卫家鸣不平,在用另一种方式补偿卫家。
可是如果不是这样呢?
那这个一手遮天的人,到底在做什么?他到底是向着卫家的,还是送卫家去死的?
善人恶人,复杂的人性,根本不能同一而论。
心里那么惶恐,让她想立刻见到顾千江,要他当面说清楚,到底是谁?
可面上,卫初晗还要装模作样地摇着头,可怜李怀来——
“李怀来啊李怀来,你说你多么可悲。做了一件过不去良心的事,之后十年,便一直受打压。如无意外,这辈子县令,你也到头了。”
“是圣上吗?”李怀来忽然问,声音很轻。
卫初晗愣了一下。
李怀来苦笑,“是圣上吧?吏部的最终任免权,在他手中。卫家当年的事,也是经过他之手的。当年,他默认了卫家之事,或许碍于什么原因,他不好管那件事。可是事后,任何参与陷害卫家的人,皆不得重用。圣上明面上什么也没做,但我们这些人……连给自己伸冤的资格都没有。十年前,圣上就定了我们的罪。他没有杀我们,心里,却已经除掉了我们。只有是他,我才能解释得通,为什么一年又一年,吏部的考核,我从来都走不下去。不好不坏,永远是不好不坏。”
“踩着卫家上位,就让我永远呆在这个职位了。眼睛里明明能看到希望,明明好像前进一步,就差一步,就能入门了。可是其实,在十年前参与那件事后,圣上的门,就已经永久关闭了。让我们不高不低地就着,进也进不去,退也退不了。一辈子受此折磨。”李怀来伸手抚面,声音嘶哑,“对我们这些爱慕权势的人来说,这不才是最残忍的惩罚么?十年苦读……修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可是帝王,他不要啊!……他永远不要啊!”
卫初晗默然,不得不承认,这种可能,是有的。
以刘氏皇室的心性,这种事,做得出来。她没有见过当今圣上,不知道他是何种心性。但是卫家没有灭门前,她随母亲入宫时,见过先皇。先皇原本不是老太上皇属意的帝王,可惜最喜欢的儿子谋反,老太上皇没了心思,先皇才上的位。无奈先皇身体不好,早早病逝。卫家灭门那年,就是新皇登基那年。
卫初晴的说法,是有人利用了卫家和洛言,新任皇帝默许了这种行为。
但也许他只是面上默许,心里并不默许。
他原本是皇位第一顺位人,如果再出现一个父亲的兄弟,他的位置就不太坚定。可是其实也不会不坚定到哪里去,毕竟父亲的那个兄弟,出身有问题。他为太子数年,朝中还是有些势力的。
也许他并没有太把洛言当回事,下面的人,却揣摩错了圣意,坚决为陛下除去了这个隐患。
新皇无法,只能捏着鼻子默认。
可是他才是皇帝。
当他坐稳了这个位置后,他在想什么,谁也别想知道了。
帝王心思难测,自古如是。
明着对你好,心里也许在远你。明里在恶你,心中说不定在栽培你。
这位新皇心思不好猜,但起码,他应该不是终日猜忌、找草除根才能心安之人。
不然,无法解释洛言的存在。作为新皇的叔父,他就算落入绿林做了杀手,也活蹦乱跳活得很好。皇帝如果真要杀去这么一个皇位竞争者,就算洛言武功盖世,也是反抗不得的。
而且陈曦陈公子曾无意中说过,他在宗卷中看过洛言的身世。据说,那宗卷,是一般人看不得的。
但是卫初晗知道,宗卷中所写的洛言的身世,根本是不全的。洛言真实的身世,却是没有写出来的。
正是因为没有写出来,锦衣卫这些年,才没有把洛言看成头号罪犯,非要捉拿他归案。就是写出来的宗卷,也是少数人可看,同样不会拿洛言问罪。
一切的最高权力,都在圣上手中。要你生,要你死,全在他一念之间。
他放过了洛言。不让朝廷察觉地放过了这个人。而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其中的取舍道理。连陈曦都不知道。
当新皇坐稳了那个位置后,卫家的事,虽然已经过了清算的最佳时期,他却并没有忘记。
于是,当年所有参与的人,皆不得善果。皆想要什么,便得不到什么。不想要什么,他偏要给你。
而你们浑浑噩噩,以为一切都是命,都是棋差一步,怨不得别人。
一个可能是巧合,但无一例外的,所有人都过得不好,那就不是巧合了。
当然,李怀来猜的是这样,这是一种可能性。但同时,还有另一种可能——
卫初晗喃喃,“当年,卫家灭门,是有主事者的。卫家也许动了那个人的利益,才让那人抓了把柄,送卫家灭门。这个人,他也不想经过卫家之事后的旧人活得很好。因为你们活得越好,走向明面的机会就越大,他当年犯的错,越有可能在大太阳下被揪出来,遁地无形。他需要你们活得惨,活得遭,甚至早早去死。只有你们这些爪牙过得不好,他在邺京才能一手遮天,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人会怀疑他的话。”
李怀来心下一惊。
卫初晗垂目问他,“如果这种可能是真的,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李怀来已经很惶然,他摇头,“我不知道……但是、但是我兄长知道!正是我兄长听令于那个人,才能早早给我送了消息,给了我升官发财的机会……”他笑得很苦,因为到现在,他终于知道,这升官发财的美梦,到底是美梦,到此为止了。不会有走下去的机会了。
一时间,这个中年男人,几乎忘了自己的处境,变得很颓然。
卫初晗观察他的脸色,见他确实被自己绕了进去,不像是骗人的,这才收了话。
她起身,“药效差不多了,你起来出去求饶吧。之前是骗你的,药中有剧毒,我没有解药。你赶紧出去,找你的侍卫们给你找解药……时间久了,就来不及了。”
李怀来用力拍水面,虽然还是虚弱,但果然有了能起身的气力。
他至今不知道这个姑娘是什么来头,但性命攸关之际,他也顾不上了,慌慌张张穿上裤子就往外跑,跑得摇摇晃晃,“来人、来人!”
他跑进院子里,感觉太阳好晒,几乎要晒晕过去。眼见有几个侍卫察觉,向他这边走来。他心中一喜,脚下却突地一绊,身子发软。李怀来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身子摇晃着倒地,头重重磕在青石地砖上,瞬间出了一大滩血。
“怎么了?怎么回事?”看老爷突然摔倒,把头磕破了,几个侍卫也慌了神,“老爷喝醉了酒?自己把自己摔了?”
一个侍卫去搀扶李怀来,觉得不对劲,脸色微变,忙去探人呼吸,却发现李怀来已经没有了呼吸。
“老爷、老爷他醉酒,摔了一跤,把自己摔死了?!”
众人惊恐——这可是县令老爷啊!
而浴室,那自称小狐的姑娘,却已经不见了踪迹。不过这些侍卫没有第一时间找人,而是人人自危,想先救活李怀来,不然他们谁都活不成。
可自然,没了呼吸的人,是不会突然再有呼吸的。
县令李怀来因为喝醉酒招-妓,死得莫名其妙。家中夫人哭晕几次,要找那个青楼女子算账。问到头,那家青楼却惊恐说自家姑娘当日下午根本没有接收到李县令的邀请,根本没去竹林小宅!
众人好像回了神,又好像什么都没弄明白,总之,是一团糟。
而卫初晗和洛言二人,在除掉李怀来后,即刻动身,前往去寻顾千江。卫初晗不得不着急——顾千江一定在做什么!
不然!不会这么快!
她要见到他,要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
有什么事情在发生,有什么时候在不等她……快!必须快——
师兄,你万万不要做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