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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 留在临州甘县,是身体还没有养好。离开那里,是因为出了命案,也没时间给自己养身体了。那么,昔日旧账,该清算一二了。
卫初晗要去的地方,是淮州青城。与洛言告知,原本想他另有打算的话,自己该如何说服他,但他好像并没有打算。她说去青城,他就点了头,这样好说话。
走了一天山路,卫初晗忧心忡忡,思索着到青城后,该如何开始自己的行动。月明星稀的晚上,她坐在火边,发着呆想这些心事。旁边烤火的青年,递给她一串兔肉。卫初晗未有所觉,就咬了一口,然后就吐了。
“……为什么会有血丝?”她惊讶至极。
青年的后背僵硬了一下,他转头伸手,夺过她手上的肉串,继续去火上烤。卫初晗盯他背影半天,忽而笑,推推他后背,“洛公子,你也不会烤肉吧?我真是同情你,你的生活真是太不讲究了。”她烦躁的心情,因为他的无知而好了些。
他不理会她,默默看火。直到卫初晗蹲跪到他身边,强自接过他手中活计,自己去烤肉。卫初晗熟练地做着这一切,边烤边翻,还向他借小刀,将肉松一松。实是没有调料,不然卫姑娘能用的花样更多了。
她笑问,“你难道从不在野外过夜吗?为什么我都知道的一些常识,你全不知道?”
她以为他不会答。但他偏偏低声答了,“我一直这样。”
卫初晗顿一顿,“什么意思?下雪刮风的时候,你不会去找地方避一避。天冷的时候,你也不想着生团火暖和一下。在野外住宿,遇到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想找个安全的地方。饿的时候,根本没想去找吃的,忍一忍就过去了。你就是一直这样吗?”
卫初晗长久无言。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对自身毫不在意,人生一片空白。好像随便走到哪里,就能在哪里入葬一样。杀手都像他这样吗?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他对自己这么不在乎?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知道要休息,要烤火,要做饭?”她冷声。
“因为你需要。”他平静说。
卫初晗蓦地抬头,看向旁边的青年。他眸子黑暗,专注地盯着她手中的活计,像在努力学习。侧脸秀气的青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回答,给卫初晗带去什么样的震撼。见她手停住,肉要烤焦了,他才抬头,似乎奇怪她为什么不知道翻一翻。
“那我来教你吧,”卫初晗很快恢复自己的淡定自若,讨好他道,“以后碰到喜欢的姑娘,你也不至于没有一技之长啊。”
这个人,是一把利刃,可以帮着自己杀人的。卫初晗如何能不对他好一点?
于是她常想各种话题与他聊天,虽然总是她说他听;她时而逗他,他要么不理会,被她弄急了,就瞪她一眼。洛言眼中的卫姑娘,一直以戏弄他为乐。当她哄骗他东跑西跑时,他不惊讶;但当在野地休息时,她让他从行礼中找东西,当翻出一身崭新的男装,洛言是真的惊诧了。
望着叠得整整齐齐的金黑色男衫,青年久久不能语。他抬头看走过来的少女,目中火光跃跃,无声地问:给我的吗?
卫初晗严肃道,“不是,我让裁缝做给我兄长的。成衣后才想起他已经过世了。你和他当年过世时的体型差不多,这衣衫就给你试试吧。”
“……”洛言默默看她一眼,唇角轻抿。他听懂了她又在调侃他。
过世的兄长?卫姑娘心思那么重的一个人,她要是有此心,根本不会让他看到这身衣服。
洛言抱着那身衣衫,仍在沉思。
卫初晗催促道,“快试!不然我就烧给我兄长了!”作势去夺他手中衣服,她竟真的夺了过来。
两人面面相觑,卫初晗嘴角微微抽=搐,被这个人弄得无语。
她扶额,低骂一声“木头”,面无表情地将衣裳丢到他怀中。别过头,不再理会他。
洛言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盯着她半天,才抱衣去了丛林后。待他脱了自己身上的衣裳,换上这身新衣,他立刻肯定,这衣裳,就是给自己做的。衣以黑色为主色调,在衣襟袖口腰带等交替处,以金丝暗纹过渡。窄袖劲腰,没有玉佩之类配饰。整件男衣低调而华美,正是他这种习惯在黑暗中行走的人才会穿得。卫初晗那已经离世的兄长,乃是名门公子,他怎么可能有这种口味?
这么多年,从未有人照顾过洛言的衣食住行。他穿上这身衣服,是这样不习惯。
女声靠近他肩侧,轻言细语,“肩线还是有些宽。蹲下来,我帮你收一收。”
洛言身体比大脑反应快,立即回肘相扣,按住来人的手。对上少女无表情的眼睛,他才后觉尴尬,松开了手。
“干什么?我是洪水猛兽?”卫初晗嗤声。
他对她的奚落并不回应,而是在她面前蹲了下去。卫初晗愣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直接过渡了她的嘲讽,只听前面的话。这个人,真是……卫初晗无语,俯身按在他背上,用手指去量他的肩宽。幸而她出行带了针线,帮他将肩膀那里改一改,还是可以的。
卫初晗看起来对洛言很不错,但都带着明确的目的性。给他衣裳,那衣裳是成衣铺做的;给他安抚,也不过动动嘴皮。青年也许忍够了,也许一直很烦她。在她再一次逗他玩时,他挥开了她手中的树枝,“既然不诚心,何必招我?”
既然不诚心,何必总逗弄一个人呢?
卫初晗面上的神情淡了下去,诚心吗?多么遥远的字眼……洛公子,你是否知道,你面前的这个看起来功利熏心的姑娘,很多年前,她也有无怨无悔付出的时候。绝对的诚心,绝对的无杂念。
那年,刘洛住在她家,总是躲着卫初晗。卫小姑娘不揭人疮疤,但父亲嘱咐她照顾客人,她一直谨记。在卫父的安排下,少年去族学上课。卫初晗悄悄的,送他许多东西。有时候是一枚糕点,有时候是一块软糖,有时候是手工玩艺。
卫小姑娘总是用各种办法、找各种借口,让别的人帮她送东西。那时候,少年收到的礼物,总是神出鬼没。时而在他会经过的花园小径上,时而在学堂的先生那里。经常是他偷偷盯人,可疑人士发现了不少,却硬是没找到,是谁对自己散发的善意。他怀疑过卫初晗。但卫姑娘和他,是那么不一样的人。他们甚至没说过几句话。
虽然卫初晗是他唯一认识的伙伴,但也不能因为见过两面,就自信地觉得人家会送自己礼物吧?毕竟,卫初晗看起来,是那么端正温雅的一个大家闺秀。她该是被人示好,而不是向人示好。
很长一段时间,刘洛都不知道礼物的真正主人是谁。
后来,卫初晗洋洋得意,与刘洛说起自己的远瞻性,“从那时候起,我就在追你了。”
刘洛慢吞吞,“是么?”
“你没感觉?”少女吃惊。
“有感觉,”少年抿嘴,“但我一直在想……追我的,确定是个人吗?”
因为他使尽手段,也没见到送自己东西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你怎么能因为我聪明得让你发现不了我的存在,而怀疑我不是人呢?”少女装模作样地叹气。
换来少年低头一笑。
他微微一笑,世界都灿烂。
那些想来多么单纯的岁月,在时光漫潮中,却离卫初晗越来越远了。
许是思虑过重,卫初晗来了癸水。自从醒过来,她的身体机能已经紊乱,这还是第一次来癸水。小腹胀痛,心烦气躁,无处发泄。为转移注意力,她故意使唤洛言走动走西,还百般不体谅他——
“我要喝水。”
“我饿了。”
“我腿疼。”
“天太冷了。”
“天太热了。”
“你不是武功好吗,怎么那么慢?”
洛言不理她,她催得急了,他冷声,“我不是你仆役!”
到夜里,卫初晗仍疼得睡不着。她想让洛言找些热水,帮帮自己。但两人白天才吵过架,卫初晗实在说不出口。她抱着肩,闭眼蹙眉养神。青年蹲在她旁边,推了推她肩。
卫初晗不耐烦,“别理我。有事明天说。”
他再次推一推她。
卫初晗怒视,“洛言!”
他低声,“你是不是吃不惯山里的东西?我在前面一个地方埋了银钱,我们去挖出来,明天进城镇,给你买吃的。你别生气了。”
“……”他竟然以为她是吃不到好吃的在生气。卫初晗目中噙泪,真是一个傻子啊。
见她落泪,青年莫名慌乱。直到卫初晗低头靠他肩上,小声,“别提吃的了,我小腹疼,你帮一帮我……”<!--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