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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禄走了的第二天,一辆俭朴的马车停在了十六阿哥府。
上面走下来一个穿着棉布汉人袄裙的妇人,赫然是富察氏,富察氏下了车,看着十六阿哥府的牌匾,又想到婉儿的脸庞时,她面色复杂。
“噗通”一下,富察氏跪在了大门前,对着大门磕了三次头,才起身,满目泪痕。
“婉儿,额娘对不住你!”富察氏痛苦的喊道。
观保带着人走出来,对这富察氏作了一揖,不管她是否被休弃,富察氏终究是福晋的额娘,该有的礼数与尊敬还是要有的。
“富察夫人,我家福晋说了,她不会再见您的面了。只说已与甘露寺主持修书提过了,让您放心过去即可。日后好生礼佛,不要再管那些红尘俗事,对您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富察氏已经不是郭络罗府邸的嫡夫人,所以观保才会这么称呼她。
“婉儿,海兰她是你的亲妹妹啊,是额娘不好,是额娘太过偏心,小时候对你太过看轻。额娘已经知错了,可是,海兰若是去了西宁军营,那绝对就没活路了。额娘最后乞求你一次,你就饶恕了她吧!”到了这一刻,她首先想到的还是海兰。
婉儿面色讥讽,由桐桂扶着走了出来,身边还跟着德慧格格和刚到府上不久的梦琪。
德慧格格瞧见富察氏那样,也是很不待见。
“婉儿,你,你出来见额娘了,是不是代表着肯与十六爷提一提饶过海兰?”富察氏希冀的看向婉儿。
婉儿看了她一眼,轻柔淡漠的说道:“胤禄做的决定,是不可能改变的。海兰当晚就被送去了军营,只怕再过两天就能抵达西宁了。”
富察氏听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想到往日被她娇养呵护长大的小女儿会被那些粗人虐待凌辱时,富察氏疯了似得怒骂道:“郭络罗婉儿,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恶毒的女儿来,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啪!”富察氏被人擒住,德慧想都没想,直接给了她一巴掌,并严词呵斥道:“富察氏,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十六婶儿恶毒,那世上就没好人了!你难道不恶毒,海兰不恶毒?十六婶儿那么小就独自在庄子上生活,学习医术,从没得过好。明明该是贵女,却自己撑起了一片天,才能遇到我十六叔。而你那不要脸的小女儿呢,就因她不甘心,看上了我十六叔,我家十六婶儿就得接受她?就得让位给她?”
“她自个儿不要脸,背弃了与弘曙哥哥的婚约,趁着我十六叔喝醉之际,在你的帮助下,收买善琪进入西暖阁,爬上了十六叔的床。我十六婶儿为何要让这种居心叵测的女人进府,她被送去军营做军妓就是活该。都是你给宠坏了,你怪得了谁?”德慧那一声声一句句话,如刀子般割在了富察氏的心上。
她又如何不知?
只是不愿去相信罢了,她不愿相信自己害了海兰。
“别闹了,还是早日去甘露寺吧!上山的路并不好走,你好自为之。”婉儿不想再见到富察氏,转身回去了。
德慧不屑的看了富察氏一眼,也随梦琪进了院内,富察氏则被富察家的人送上马车,往城外去了。
……
午后,婉儿三人换上汉装,来到了外城。
“这个好好看哎。”梦琪很少出内城,今天能够出来,她如个小姑娘般,东跑西跳的。
婉儿和德慧相伴而行,德慧看了看婉儿的脸色,面上带着笑意,好像没有因富察氏而受影响。德慧也笑了,这个十六婶儿她可是喜欢的紧,可不想她因那些腌臜事而不高兴。
“偷偷一个人傻笑什么呢?”婉儿没有看德慧,却是从她身上感受到了关切,于是笑问。
德慧摇摇头,笑着说:“没什么。”
婉儿看了她一眼,温柔的笑了,摸了摸她的脸颊,牵起德慧的手,朝梦琪那边走去。
“喜欢就买了玩玩就是了。”梦琪手上拿着一个木头制作的小玩具,于是笑着说道,梦琪却不好意思的摇摇头,“不用了,买这个回去,我家爷会笑话我的。”
婉儿和德慧都被她的话给逗乐了,婉儿无奈的摇摇头,继续朝前面走去,却发现前方四个四岔路口围满了人,梦琪好奇的要过去,塔木连忙上前开出一条通道来。
突然被人挤开,围观的人都表示出不瞒,可瞥见塔木手上抱着的长剑后,却是闭了嘴,纷纷退开了些。
婉儿几人也就有位置观看了,人群当中有一个穿着白袄裙的妙龄少女,正披着麻衣跪在地上低泣着。身后则躺着一个人,用一张破烂的草席盖着,身前一个木板上写着四个娟秀的行书:卖身葬父!
婉儿瞥了眼身后的死人,嘴角勾了勾,站在一旁看戏。
“好可怜哦,十六婶儿,要不然我们给她买下来吧!”德慧见了,觉得可怜就要掏钱,却被婉儿给拉住了。
“不用,先看着吧,再说,就算你要给,她也不一定要。”婉儿轻声说道,她要是没看错的话,那个女人刚才歪脖子的时候,她可是瞧见她脖子上有一个刺青。
两年前,她也曾救过一个大家都不愿救的回疆少女,她也有个同样的刺青,后来那女孩醒来,告诉婉儿她是回疆落日部来的,她是落日部某贵族家的女儿,她们部落的女子都会在脖子上刺青一朵格桑花为标记。
但近年来,回疆与清朝却不是很和睦,雍正年间更是有一场恶战。
所以当初那女孩手上晕倒,却没有人敢救的原因便是如此了。
“可她真的很可怜啊,不是要卖身葬父么,要是等下给别人买了去,那岂不是害了她?”梦琪也好奇的问道。
婉儿笑笑,说道:“不会的,她在等待目标出现呢。”
正说着,几个八大胡同有名的老鸨闻讯而至,其中一个还稍有姿色的女子挥着艳红色的丝帕道:“抬起头来,我瞧瞧!”
那女子偏生不抬头,还是小声低泣着。
“嘿,怎么回事呢?不是要卖身葬父么?既然要卖了,卖给谁不是卖?想做婊子,就不要端着架子!”老鸨子不悦的瞪眼骂道。
那低泣的少女突然抬头,深邃漂亮的大眼睛,瞳孔竟是灰蓝色的,高鼻小嘴,瓜子脸儿。
“哟,长得倒是挺漂亮的,不过我怎么瞧着不像是我们汉人或满蒙人啊?”老鸨见了女子面容后,皱眉说道。
“我不卖身青楼!”少女一字一句的说道,面色认真坚毅,甚至还有些清冷。
老鸨听了,却是笑了:“哎哟,你瞧瞧这小模样,这身段,不卖身青楼还能想着什么?你这还想盼着哪家大公子来将你买了去做妻房?当真是不知所谓,这可是京城脚下,贵人满地都是,别说那满蒙八旗子弟,官家公子们了。就是那大户人家都不一定要你这种来历不明的女子去做妾的,你只有两条出路,一个,就是在我们这几家青楼中挑选一个你合眼缘的妈妈,要么就等着被恶霸流氓抢回家去吧!”
少女眼中闪过一丝狠意,擦干眼泪,冷冰冰的瞪着几家腰肢招展又面色带着得意笑容的老鸨们说道:“我叶梅茹就算死,也不愿入那勾栏院中为妓任人亵玩。”
“好,我倒是要瞧瞧你到底有多硬气,你上面可写着卖身葬父,我给了你钱,你就必须要跟我离开!哼,来人,给老娘带回去!”一个画着浓妆的肥胖老鸨凶悍的说完,丢下十两银子,就让自己带来的打手抓人。
那女子眼中没有一丝慌张,脸上却露出慌意,四下张望想要寻求帮助。
不多会儿,一个穿着银白色长衫,外穿一件银色压花马褂的年轻公子入了她的眼。
“公子救我,梅茹虽然有一半外族人的血统,可是我爹爹却也曾是广州富商,只因家乡发了大水,爹爹带我们全家逃亡上京躲避。却又遭遇强盗袭击,家人都死了,爹爹和小女子装死才逃脱了被杀的命运,却又因不适应京城的水土与寒冷,爹爹在前不久染了病,昨儿个晚上就这么离我而去了。公子,小女子不愿为娼妓,还请公子救小女子一救。”刚才婉儿等人明明就在她身前不远处,可是那女人却偏生绕过她们,朝那男子求救。
梦琪和德慧就算不常出门,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这是真的想找个好的依附么?这样的女子,就算真被看上了,也难以带回家中去,顶多做个外室吧!”梦琪面露不屑的说道。
“可没那么简单,那年轻男子,你们可认识?”正巧那男子转过身来,婉儿便对两人问道。
德慧看到那人的脸后,脸色有些不好起来,婉儿看着梦琪挑眉,梦琪小声道:“那是善郡王家的长子容桓贝子,皇阿玛在腊月初一那天刚下了旨意,给德慧和容桓赐了婚,明年二月二十六完婚。”
“难怪德慧会脸色不好了。”婉儿瞧见那容桓面色有些囧色,却又无奈被那自称叶梅茹的女子死死抱着,挣扎不得,推搡不了。
“德慧,你瞧,荣恒贝子并不太愿意呢!”婉儿笑着与德慧说道,德慧这才脸色稍好了许多。
“十六婶儿,我过去瞧瞧。”德慧刚要过去,却被婉儿拦住了,“你不想看看这容桓贝子会如何处理吗?”
德慧听了,复杂的看了容桓一眼,点点头,缩回了人群中。
“各位都先住手!”容桓贝子终于有些生气了,不过好奇过来瞧个热闹,怎么就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给缠上了。
若是传到德慧格格耳中去,那可不得了。
德慧的娇蛮他可是如雷贯耳,就算现在收敛了,他也还是有些忌惮的,没多久他就要娶德慧回府做贝子夫人了,可不敢出差错,那小妮子可不太好哄。
那个嚣张的老鸨看出容桓气质卓越不凡,怕得罪贵人,这才沉着脸,对护卫们挥挥手。
“这位公子既然看上了这臭丫头,那么我们便先走一步了。”老鸨脸色铁青的说道。
容桓连忙摆手,并对叶梅茹道:“这位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在下即将成亲,家中那位脾气不大好,若是被她知晓你如此缠着在下。我可不敢保证,你会不会遭遇什么不好的下场。”
叶梅茹听闻一愣,瞧着长得挺周正,穿戴的也不错,应该是个贵公子,而且应该还是正儿八经的满清贵人,她要混入内城,唯有找这些年轻公子下手。
不料这人却如此说话,让她也不好厚着脸皮缠着此人了,再说如此惧内,怕也没有什么作为。
“公子对不住了,刚才情节之下做了失礼之事,抱歉。”叶梅茹放开容桓后,得体的福了福身,歉意不已。
“无妨,无妨。”容桓摆摆手,退了几步,拍了拍胸前的衣服,好似想将那香粉味给拍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