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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要买下赵家的旧工厂?”小武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店铺关门前,叶子衿叫了小月小武在后院商议事情。刚一提出这个计划,小月和小武都十分震惊。
“是的,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沈记目前的生意已经上道,可是光做传统的订制服装不仅速度慢,而且利润也不高,每月师傅们的工钱和各种成本除去也赚不了多少钱。倒不如做批量的成衣生产,否则仅靠这点利润沈记很有可能一直停留在一家普通的华服店,无法做大做强。”叶子衿说出心中所想,经过这些年的观察和实践,她发现这条路是沈记最好的发展方向。
小月有些犹豫道:“子衿,你的意思是不要发扬师父的手艺了吗?他老人家知道了的话……”
“不是的,华服店也照常做订制的生意,我会亲力亲为,毕竟上流社会的太太小姐还是更亲睐定做。只是沈记有了自己的工厂可以接一些大一点的单子,利润也更高。”叶子衿打消了小月的顾虑。
小武皱着眉撑着下巴,想了会儿,道:“可是要买下赵家的工厂需要一大笔钱,以我们积攒下来的钱哪够买工厂呀。况且眼下竞争这么激烈,我们又没有锦鸿楼那么硬的招牌和背景,能把这两间沈记华服店做好就不错了。”
钱的问题也是叶子衿一直犯愁的,沈记现在做的还是小本生意,的确拿不出买工厂的钱,虽然只是一个年久失修的旧工厂,但买下来还是一笔很大的开支。
“我们可以找银行借钱。”眼下叶子衿也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
小武依旧愁眉苦脸道:“可是我们没有担保人呀,哪个银行肯借钱给咱们,要找一个有头有脸的担保人可不容易。”
小武说得没错,要去银行借这么大一笔钱,没个有权有势的人做担保恐怕不行。叶子衿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孟昊翔,可她又马上就打消了去求孟昊翔做担保人的念头。想必他早已把自己抛到脑后了,他身边有温柔体贴的何漫苓,怎么可能会想见到她。
那还有谁可以帮自己呢?叶子衿将认识的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忽然想起了那个富态臃肿的身影,大上海鼎鼎有名的船王乔至清!不过他能在上海滩将生意做到如此,也绝不简单。所谓商人,只要有利益可图便可有周旋的余地,可是现在的沈记好像也不能给乔至清这个商界大佬带来什么好处。
晚上,叶子衿回到家后便搬出床下的一只箱子。那只雕花红木箱子上蒙了厚厚一层灰,里面装的是周姨娘留给她的嫁妆,其实这箱东西已在多年前被她卖的卖当的当剩下不多了。叶子衿拿出一个斗彩宝相花纹葵式瓷盘,对着灯光审视一番,完好无损。这件东西本是清朝乾隆年间宫里的器物,后来流传到了民间,是她阿玛从私人藏家手上买来的。以她阿玛的眼光,这件东西一定不会差,她虽不了解现在的古玩市场的行情,但这个瓷盘一定算得上件珍品。
叶子衿知道乔至清喜好古玩,虽不知他是真风雅还是附庸风雅,但送这件东西给他只是请他当个担保人,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既无任何风险又能满足自己的收藏爱好。叶子衿将斗彩瓷盘小心包好,想着明日如何将这件东西送给乔至清。
转眼间已经入了秋,天气渐渐转凉。叶子衿梳洗完毕,挑了一件样式简洁稳重的藕荷色圆襟晕染芙蓉图案旗袍。因为清早有些寒意,叶子衿又添了一条缃色的丝巾。端坐在妆镜前戴耳环时,叶子衿忽然想起以前子峥做好泡饭叫她的情景,心里不免有些感伤。子峥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这一天天过去了,春去秋来,她天天盼望着,闲下来时竟会胡思乱想地吓到自己。她有时夜里会梦见弟弟,不过多半都是噩梦,梦里的子峥满身是血,被人无情地扔进了黄浦江。叶子衿从噩梦中惊醒时,眼角总是一片湿润冰凉……她不敢往不好的方向去想,她只希望子峥能活着,他信中答应过要好好保护自己的性命……
小心翼翼地抱着那个裹着斗彩瓷盘的包袱,叶子衿坐车到了怡和船运公司。她对女接待说明来意,那女接待自然了解老板的爱好,引了她到会客厅等候。
乔至清在办公室里逗着一只画眉鸟,听说是叶子衿来找他,颇有些疑惑。他与叶子衿仅有几面之交,而且都有孟昊翔在场,这次她单独来找自己所为何事。想起这几日传得沸沸扬扬的新闻,乔至清淡淡一笑,双手悠闲地背在身后踱步去了会客厅。
叶子衿见乔至清进来,忙起身微微鞠躬,道了声:“乔老您好。”
一番客套话后,乔至清的目光落在了叶子衿带来东西上。
乔至清悠悠地喝着茶,不紧不慢道:“叶小姐有事不妨直说,老朽我虽老眼昏花,但不至于什么也看不清,你来是不是因为孟老板呐?”
叶子衿被他说得一头雾水,她来这里关孟昊翔什么事。她尴尬地笑了笑,道:“乔老您说笑了,我来找您和孟老板无关,是我自己有一点问题想请教您。”
“哦?什么问题呀?”乔至清挑眉问道,臃肿的身躯陷进欧式沙发里,看着像一堆软泥。
叶子衿定了定心绪,打开带来的包袱,红色的绸布缓缓揭开,出现的是一个颜色鲜艳的斗彩瓷盘。
乔至清眼前一亮,道:“这件东西是你的?”
叶子衿见他如此反应,心里踏实了几分,道:“这是我前不久从一处古董小店儿买来的,我自知目拙不识货,只是看着颜色好看就买了来,但是买了后又担心被那店主诓骗了,所以就特地拿来这件东西请乔老板过目,您慧眼识珠又懂这行,还烦请您帮我验一验这盘子是真是假。”
乔至清笑起来眼睛微微眯起,脸颊上饱满的肉抖了抖,道:“我对古玩也是略懂一二罢了,既然你专程跑一趟我这里,我岂有不看之理。”说着爱不释手地拿起瓷盘反复查看,边看边啧啧道,“你这丫头不简单呐,随便一买就买了个宝贝。”
叶子衿顺势装不明究竟,问道:“乔老这话怎讲?”
乔至清将瓷盘递到她面前,给她一一讲解道:“你这件斗彩瓷盘上釉极佳,胎体色泽鲜亮,点彩的技法极高,我看这落款也不假,应该是皇家御用的,真是件稀罕宝贝呐,这斗彩的瓷器我只收藏到过一个同治年间的五彩暗八仙碗,这样大件的东西我还不曾见过。”
叶子衿见乔至清果然很懂古玩,赞叹道:“乔老您好眼光呀,我就看不出这些好处来,只觉得这盘子看着颜色好看。”
乔至清摆摆手笑道:“你这丫头这回是买赚到了,这件东西要是卖出去定能卖个好价钱,而且是买家抢着买。”
叶子衿莞尔道:“我这是瞎猫遇到了死耗子,我哪里懂什么古玩,只是喜欢去逛逛买点小东西装饰店铺而已。”叶子衿见乔至清还在意犹未尽地抚摸着斗彩瓷盘,又道,“这件东西跟了我倒真成了明珠暗投,怕是要被埋没了。我看还是适合乔老您这样的真行家收藏,要不我就转送给您吧?”
乔至清放下东西,摇了摇头,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是叶小姐买到的,就证明这宝贝跟叶小姐有缘,何不珍惜这缘分。”
叶子衿见他目光仍有意无意地看向桌上的斗彩瓷盘,心中了如明镜,道:“我看乔老才是这件东西的有缘人,我只不过是买了它,对它是肤浅的认识,而且开始还怀疑它是赝品。既然这东西如您说的这么宝贝,那就更该交由您来保管,我不懂这些,万一磕了碰了岂不暴殄天物。”
乔至清呵呵笑了两声,道:“既然你这丫头坚持,那只管开个价,我可不能白要。不过这东西虽真,但在近年的市场上价钱不占便宜,毕竟还有青花在那儿压着。”
叶子衿知道乔至清的意思,他是担心自己这个不懂行的小丫头喊出天价。
叶子衿顺水推舟道:“既然如乔老您说的,买东西要看缘分,这送东西就更要看缘分了。我敬佩您是这方面的行家,而且又懂书画,是商界中首屈一指的儒商,所以觉得只有您才配拥有这样的珍品。这件东西全当我提前送给乔老您的寿礼吧,我记得您的寿辰快到了。”
“难得你这丫头有心了,还记得我的寿辰,唉,昊翔不娶你真是可惜了。”乔至清见叶子衿一副不解的样子,又笑道:“你还不知道么,报纸上说他和华晋坤的侄女何漫苓何小姐好事将近,我以为你这次来是想找我做媒人,呵呵,如果你真为此事而来,我是一定会帮你的。何小姐有华晋坤撑腰,我乔至清一定给你撑腰,你放心,你将来的婆家我一定给你挑个好的。”
叶子衿心中“咯噔”一下,孟昊翔竟要与何漫苓成婚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在乔至清面前失态,强笑道:“谢谢乔老的好意,我想您是误会了,我和孟老板只是曾经的上下属关系,他和何小姐才是天生一对。”
乔至清重新靠回沙发的靠背上,悠悠笑道:“你们年轻人的事呀我是看不懂了,不过以后你有什么事需要我这个老头子帮忙的尽管开口。见你第一面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是个聪明人,一个女子能把沈记华服店经营得有条不紊,真是后生可畏呀……”
叶子衿强忍着心里的痛,平静道:“乔老您过奖了,生意场上的事我还得多向您学习,您当初白手起家创建了怡和船运,如今怡和已然是船运龙头,子衿自愧不及乔老您的万分之一。”
乔至清笑着指着叶子衿道:“你这丫头呀……只怕昊翔以后悔得肠子都要清咯,呵呵……”
从怡和船运公司出来,叶子衿只觉得脚步发虚,脑子一片空白。她不敢去买报纸,生怕看到的新闻真如乔至清所说。他是真的要和何漫苓成婚了吗……
初秋的天空高远湛蓝,几只白鸽从空中飞过,最终落在不远处教堂的屋顶。南京路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叶子衿缓缓地穿过人群,也不理会撞到她的人,只是这样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心已经凉透。回到铺子时,小月见她面色苍白,有些担忧。当她惊讶地发现叶子衿的包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时,小月更是觉得奇怪。叶子衿从来不会粗心大意到钱包被偷。今天她不仅迟些来了店里,就连钱包被偷也没察觉,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恍惚失落。
小武清咳了几声,睨了小月一眼示意她不要多问。小武刚才出去送了一趟货,自然明白叶子衿为什么会如此反常。
宝辉洋行的老板办公室里,孟昊翔接过罗秘书送进来的文件,抽出西服兜上夹着的派克钢笔,簌簌几下签了字。
罗秘书合上文件时,孟昊翔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货到了?”
罗秘书谨慎瞟了一眼门的方向,低声道:“已到,可验货。”
孟昊翔颔首,面无表情,神色冷峻,“既然到了,那就照规矩验收吧,这周六通彩的中彩名额可以增加了。”
“是,我会去办好。”罗秘书应道,随即拿着文件出了门。
罗秘书走后,一个被派出去的手下来到孟昊翔的办公室。
“老大,叶小姐除了今天早上去怡和船运公司找过乔老板,别的就没什么异常了。”那人态度恭敬地如实禀报。
“知道了,如果没有别的情况你可以回去了。”孟昊翔心中有些疑惑,叶子衿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去找乔至清。
那人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道:“叶小姐今天在街上好像……心情不太好……”他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这情况,不过孟昊翔让他暗中保护叶子衿,他觉得这也算是一点不太正常的情况。
手下走后,孟昊翔陷入了沉思。手无意间碰到皮椅上冰凉的扶手,眼角余光扫过今天的报纸。她不会不知道这个消息,居然还这么沉得住气么……孟昊翔不禁握紧了扶手,突然将桌上的报纸直接扔进了纸篓。只见黑色的标题写着“上海名媛何漫苓初试嫁衣,疑似与孟昊翔婚期将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