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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寿宴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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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老,晚生恭贺来迟,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孟昊翔应付这类场面十分游刃有余,言谈举止既符礼节又颇具个人风度与魅力,比起那些老态龙钟打扮庸俗的商人,他的确是华人商会中最年轻杰出的后辈。

    乔至清今晚穿了件明黄色的提花绸衫,笑容满脸,容光焕发,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他与孟昊翔饮了一番酒,瞥见孟昊翔身边的叶子衿,呵呵对孟昊翔道:“是那天那位小姐吧,现在是你的翻译了吧,我就说嘛……”

    孟昊翔有些尴尬地岔开话题道:“今晚乔老的寿宴真是十分气派,听说梁老板专程订做了一尊金佛做寿礼,还有黄督军送的那副苏绣锦云寿字也是异常名贵。”

    乔至清摆了摆手,道:“送的东西都差不多,沾金带银的,倒是你那副《云山幽趣图》和那块珐琅古董怀表着实不俗。”

    孟昊翔唇角带笑,道:“乔老您喜欢就好。”

    叶子衿一时觉得奇怪,因为她只买了那幅《云山幽趣图》,至于什么珐琅怀表,她并未买过,难道是孟昊翔自己准备的?看来孟昊翔早有备好贺礼,他是成心要考察她的能力?

    孟昊翔与这三人交谈时,叶子衿反倒在旁边显得多余了,男人们谈论的无非围绕着钱和权,她听着也无趣。

    这时文莺款款走了过来,对在场的四位男士嫣然笑道:“我带叶小姐去认识些好姐妹,你们男人聊天我们女人就不跟着掺和了,孟老板不会不同意吧?”

    孟昊翔回之一笑,道:“怎会,只不过文小姐可不能让我等会儿没了舞伴。”

    文莺俏皮地眨眼道:“放心,跳舞之前一定把叶小姐送回孟老板您身边。”

    叶子衿被文莺拉至远远的一边,她不明白文莺为什么会突然这样,不过才见一面,为何文莺摆出一副与她十分熟识的模样。

    “叶小姐,我想我曾经见过你,虽然那时候你穿着打扮像个男孩子,但你这双眼睛我还是认得出的,而且你还是一个会说洋文的小贩,那时百乐门门前卖玫瑰花和香烟的应该是你吧?”文莺依旧笑容柔媚地说道。

    叶子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文莺竟然是知道她的底细,这仿佛有点来者不善的意味。

    文莺托着酒杯,晃了晃杯中的红酒,缓缓地呷,杯中光晕衬得她面如桃花,楚楚娇媚。叶子衿曾听说法国女人香烟红酒不离手,如今看这女人喝起红酒来,的确别有一番韵味。

    见叶子衿不说话,文莺明眸半睐道:“我知道你和孟老板的关系不一般,不过呢,感情这事有时只是逢场作戏而已,不必太当真。像你我这类女子,出身贫寒没个好家世,能寻得一个靠山就该满足了,名分什么的不要奢求太多,否则是竹篮打水……”

    叶子衿越听越迷惑不解,文莺好端端找她说这一番话用意为何,怎么将自己和她归为同一类女子了。叶子衿不是瞧不上戏子伶人,她只是瞧不上靠男人生活的女人。

    “文小姐,我想你是误会了,我只是宝辉洋行的一个翻译而已,孟老板的确是我的靠山,没他发话我还真领不了薪酬。只不过这靠山有点抠门,我工作忙得晕头转向一个月也不过二十个大洋而已,哪比得上文小姐举手投足间就能让黄少爷一掷千金。”叶子衿隐约知道文莺在劝她些什么,想必文莺一定是误以为自己是处心积虑要攀附上孟昊翔这个高枝。

    文莺见叶子衿生得秀气温柔,以为这番话定能让她知难而退,没想到叶子衿竟说出这番话来嘲讽她。遂敛起几分笑意,道:“叶小姐若是不听劝,迟早是要吃亏的,谁人不知华晋坤的侄女何漫苓爱慕孟昊翔已久,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不要惹祸上身。”

    叶子衿有些无奈,文莺怎么又扯到了何漫苓,就算人人都知道她何漫苓喜欢孟昊翔,这关她叶子衿何事,她是被迫来这里的,文莺说得倒像自己死皮赖脸贴着孟昊翔不放似的。

    文莺轻叹了口气,道:“这男人的宠爱不是长久的,他们永远会为了前途而择妻,早些看开些,省得后面来伤心……”这话虽是说给叶子衿听,仿佛也是在说给她自己听,文莺抬眸扫了一眼人群中的黄嘉浚,见他正与一群军官谈笑风生,眼底闪过一丝黯然,将杯中红酒仰面而尽。

    这时,音乐声响起,灯光暗了下来,圆舞曲的华丽调子奏响,来往宾客纷纷携舞伴翩翩起舞,转眼间灯红酒绿,舞影婆娑,被一片如梦似幻的变幻灯光包围。

    文莺微一欠身,莞尔指道:“叶小姐,你看孟老板舞跳得还真不错。”

    循着文莺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何漫苓正和孟昊翔在跳舞,何漫苓小鸟依人地靠在孟昊翔肩头,伴随着浪漫悠扬的调子起舞。

    叶子衿顷刻间全都明白了,原来文莺是故意支开她,好为何漫苓创造机会。何漫苓刚才不直接来找孟昊翔,也许是怕孟昊翔以有舞伴为由拒绝。何漫苓如此用心良苦,连叶子衿都要被“感动”了。

    文莺露出满意的微笑,道:“瞧他们二人跳得多合拍呀,叶小姐,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我要去陪黄少爷跳舞了,你自己随便逛逛。”

    叶子衿冷笑道:“文小姐请便。”

    文莺摇曳多姿地从她身边走过,叶子衿见今晚其实没自己什么事,于是想从人群中抽身离开。由于现在灯光昏暗,人影窜动,叶子衿只能凭印象摸索着往大厅门口的方向走,一不留神只觉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差点将她绊倒。

    忽听“哎哟”一声,叶子衿惊得愣在原地。只见一个男人挡到她面前,有些愤愤道:“你踩我脚了,走路不长眼睛的吗?”

    叶子衿忙赔礼道歉,变幻陆离的灯光照过她白皙的面庞时,对面那人愣了一秒,态度忽然大转变,用了一种讨好的语气道:“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小心,小姐若不嫌弃,就陪我跳支舞吧,鄙人姓丁名凯。”

    叶子衿见这人头发抹得油亮,一身白色西服黑衬衫,系着个红领结,与一般男士的穿着不大一样。只见他唇角笑容有一丝轻浮,态度倜傥,一双眼睛正直直盯着自己看,叶子衿对这人毫无好感。

    “我不会跳舞,先生还是去邀请别人吧。”叶子衿礼貌拒绝,不过她说的也是实话,她的确不会跳这种搂搂抱抱的舞。

    可丁凯以为是叶子衿故作姿态等待他的恭维,遂殷勤道:“小姐你这么漂亮怎么能不会跳舞,你要是真不会,我倒可以教教你。”

    叶子衿见这人厚脸皮,更加心生厌恶,只是顾着有旁人在场,语气还算客气道:“真是不好意思,我对跳舞没兴趣,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叶子衿说完正准备走,没想到肩膀被一只手大力握住,整个人被他扳回原处站着,丁凯嘴角浮出一丝笑,道:“小姐别走呀,跳舞可好玩得很,不信你试试就知道了。”说着便要去搂叶子衿的腰。

    叶子衿吓得连忙退后几步,丁凯却仍不死心朝她走来。

    忽然一个黑影挡到了叶子衿面前,丁凯本想推开来人,待定神一看,愣了一秒,漫不经心地理了理前额的头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孟老板呀。”

    孟昊翔似笑非笑,道:“丁少爷,别来无恙。”

    丁凯斜斜扫了孟昊翔一眼,“我现在可没兴致跟孟老板你谈买卖,我正要邀请一位漂亮的小姐共赴舞池。”

    丁凯被各大风月场封了个上海滩四大公子之首,素日喜欢花天酒地,仗着家里有钱有势便在外面胡作非为,传言他曾包下过整个妓院供他玩乐,冯厉与黄嘉浚虽与之同列,但荒诞程度远不及这位纨绔子弟。

    孟昊翔忽然走向叶子衿,一把揽过她的腰,对丁凯道:“不好意思丁少爷,叶小姐是我的舞伴,刚才我正在找她。”

    丁凯颇有轻蔑道:“孟老板刚才不是在与何小姐跳舞么,怎么这会儿又称这位小姐是你的舞伴?堂堂孟大老板怎么会找一个不会跳舞的女人作舞伴。”

    孟昊翔笑道:“我想找怎样的舞伴还用不着丁少爷过问吧,今晚是乔老的寿宴,丁少爷还是不要继续纠缠为好。”

    丁凯一直对孟昊翔心存芥蒂,自从孟昊翔接管宝辉洋行以来,抢了他家大浦洋行不少生意,大浦洋行怎么都算是华商洋行的龙头老大,近年来颇有下滑之势。丁凯一向专横跋扈惯了,也不惧怕孟昊翔的势力,只为争一口气,道:“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既然孟老板和我都看中了同一个舞伴,不妨咱们以男人的方式来决个高下,喝酒怎么样?谁先喝醉了就算谁输,赢了的人就可以和这位小姐跳舞。”

    叶子衿听了觉得莫名其妙,自己好像转瞬间成了这两人争夺的物品一样。出乎叶子衿意料的是,孟昊翔竟然答应了!

    周围一些喝得醉醺醺的人开始起哄,有的男人拍手叫好等着看好戏。宝辉洋行的孟老板与大浦洋行的公子为了一个女人拼起喝酒来,这一花边新闻不知道要让多少小报记者热血沸腾了。

    叶子衿正暗中抱怨男人世界的粗鲁和无聊,不过她猛然想到孟昊翔身上还有伤,这样喝酒伤口更加不易愈合。她清咳了两声,对孟昊翔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接受丁凯的提议。

    孟昊翔见到她充满担忧的眼睛,淡然一笑,转而端过侍者盘中的酒杯,向丁凯示意了一下,一饮而尽。

    丁凯也不示弱,叫人将他酒杯里的酒倒满了,仰面一口气喝完。二人你一杯我一杯,一直不断地喝着,叶子衿在一旁看得十分担心。她了解的孟昊翔一向沉稳有度顾全大局,不明白他今天怎么一反常态倒跟一个纨绔子弟置起气来。

    一支舞曲接着另一只舞曲,也不知二人喝了几轮,只见丁凯踉跄了几步没能站住,最终瘫倒在地,几个随行的人将喝得满脸通红的他抬了出去。舞会还在继续,乐队又奏响了一支新的舞曲,曲调缠绵靡丽,撩人心神。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开,佳人嫣然巧笑,挽着身边的男伴陆续步入舞池。

    叶子衿见孟昊翔面色苍白,紧紧地抿着唇,神色有些痛苦,即便他刚才喝了很多酒,脸色却没有不见得红几分。在丁凯被抬走后,孟昊翔支撑着身体勉强出了大厅,叶子衿忙跟上前去。在宽敞的走廊里,孟昊翔背依着墙壁歇息,身子却止不住地缓缓往下滑,最后竟靠墙坐在了地上。

    叶子衿只好找来侍者扶他上楼休息,看来今晚孟昊翔是回不去了,只能暂且将他安顿在酒店的房间睡下,明天一早再通知钱江来这里接人。

    等侍者走后,叶子衿将被子覆在孟昊翔身上,见他已然昏睡过去,呼出的气息也带着浓浓的酒气,看来这次是醉得不轻。叶子衿又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的案几上,安顿好一切后才关灯离开。

    当她走到门前开门时,却怎么也打不开门,这才发现门竟然被人从外面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