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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出森林中发生的事情,索维兰是不可能知道的了,此时,他正缓缓睁开了沉重异常的眼睛,整个脑袋火热着,头痛欲裂。脑海中最后的画面停留在那个狂风暴雨的晚上,他只记得撕破天幕的雷声越来越响,站在雨中的半精灵狂吼着,愈发狰狞。最后,自己便惊怒无比地喷出了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艰难地动了下脑袋,他发现自己混身缠满了绷带,正仰面朝上躺在一张低矮的床铺上。旁边不远的地方,冷清的光亮从挂满了灰尘的窗子上照射进来,从那略显苍白的颜色上看,现在应该是破晓前的清晨时分。
借着暗弱的光亮,索维兰的目光看向了四周。这是间狭小老旧的房间,掉了色的木质壁板上挂着一些粗苯的器具,墙角的位置上堆满了一层层码得整齐的干柴,还有一些说不清楚来由的铁器,像是未完成的半成品,或者失败后的废料。从直观印象上讲,这个房间似乎更像是个杂物间,而不是像样的卧室。
索维兰的目光移动着,最后落到了虚掩着的房门上,透过紧贴地板的门缝,他看到一抹通亮的橘红色在不停闪烁着,似乎是猛烈的炉火迸发出的光$,泽。与此同时,阵阵粗重的鼓风声以及铁锤锻打的脆响涌进了他的耳朵。
不过很快,那些声音停了下来,伴随着低沉的脚步声,房门被推开了,明亮的火光闯进了索维兰的视线。微眯着眼睛,他看到了火红色的背景中,一个身穿打铁围裙和粗皮手套的半精灵站在了门口,手中还握着一只漆黑的木碗。
他的身上散发着类似烟熏火燎的味道,还有股浓烈的汗味。系在身前的围裙上缀着几处烧得焦黑的痕迹,以及大片的大片的油渍。索维兰几乎第一时间认出了对方,是卡迪乌斯。
半精灵看着床上的索维兰咧嘴笑了一下。“醒了么,小家伙?”随后走了过去,将木碗放到了床头的小桌上。脱掉手套,将手掌按在了索维兰的额头。“嗯,已经快退烧了,不得不说,你的恢复能力还是不错的。”说完便自顾自地拽来一把椅子,坐了上去。
“这是我的储物间,简单收拾一下之后,住个人还是没问题的。”他说着从口袋中摸出一瓶酒水灌了一口。“不过你也没得选了……”他像是自语般地说道,根本不在乎听者是否能够给他答复。
索维兰扭着头,肿胀的嗓子发出阵阵刺痛。“为。为什么?”他执拗地问道。
“为什么?你说酒馆发生的事情么?”半精灵痛快地打了一个酒嗝,“我记得你说过你要变强吧?不是么?”他瞥了一眼索维兰继续道,“我总要看看索拉姆送来的家伙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如果连埃里夫家的两兄弟都干不掉的话,不如直接死在藏宝湾吧,我可不想在废物身上浪费时间。”
索维兰拧着眉头说道:“我,不是废物……”
半精灵无所谓地摊了摊手。“哈,的确不是废物,你的基本功不错。但是也就比废物强上那么一点吧。”他在拇指和食指间留出了一道缝隙,“我的意思是。就这么一点。”他比划着继续说道,“话句话说,你也不过是骑士学院培养出来的高级废物而已,就这样了。”
“你……”没等索维兰说完,半精灵便打断了他。“别急着反驳,你早晚会发现这一点的。”他说,“我和奥勒姆的骑兵团打交道的时候,恐怕你父亲还没出生呢,小家伙。”卡迪乌斯说着又灌了一口酒,脸上闪过一抹怀念的神情。“总之,你不是说想变强么?那我就给你留下一个问题,当做我们的第一堂课好啦……”
索维兰一愣,忍着剧痛,将全身扭了过来,认真地看着半精灵。对此,卡迪乌斯笑了。“反正你现在也不能动,不如就多动动脑子。”他抹了一把胡子上的酒渍,将酒瓶重新揣回了口袋,随意地问道:“从你的角度看,你觉得弱者和强者的差别到底在什么地方?”他说。
“在什么地方?”索维兰重复着,刚想回答,却被半精灵抬起的手掌制止住了,“不要急着告诉我,好好想清楚,我们有的是时间……”他说着,拿起了床头的木碗,递到了索维兰的嘴边。“现在,把它喝了。”
低头看着碗中冒着热气的,一滩翠绿色的粘稠物,索维兰的胃里一阵翻滚。“这是什么?”他问道。
“你不需要知道……”半精灵怪笑了一声,将所有的汁液全都灌进了索维兰的嘴巴。
“咳咳咳……”索维兰剧烈咳嗽着,被扯动的伤口传来的刺痛与嘴巴里满满的腐臭味,差点将他折磨得晕了过去。“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哈哈哈,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的。”半精灵答道,不过很快想起了别的话题,“对了,小家伙,给自己想一个名字,新的名字……”他顿了顿,“在这里,没人拥有过去,也没人愿意提起自己的真名,你需要一个名字,用来将曾经的一切全部埋葬掉……”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索维兰听着,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半精灵疲惫地吐出了一口气,将落在旁边的被单重新盖在了索维兰的身上。“睡吧,尽量多休息,”他说,“现在,你需要这个……”
喝进胃里的绿色液体似乎慢慢生效了,索维兰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好像一团缭绕着的烟雾裹住了大脑,将自己从整个世界抽离而去。他看向半精灵的目光越来越模糊,挣扎着,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你到底和索拉姆,什么……什么关系……他,他也来过风崖城,对,对么?……”
在浓重的黑暗袭来之前。一个扭曲着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过来。“从某种意义上讲,我是他的,导师……”索维兰心底一惊,但是很快昏睡过去。
……
日子就在这样的半睡半醒之间飞速流淌,索维兰甚至已经不记得自己来到风崖城多久了,他只能看着窗外交替着的黑与白。尽可能地期盼着自己能够早日康复起来。这样急切的心情不单单是快被困在床上的生活逼疯了,更因为,他无比希望能够听到半精灵给出的,关于强与弱的答案。
但是卡迪乌斯对索维兰的期待,却表现出了一种近乎无感的反应。每次他出现在索维兰的床头,总是说着城中发生的趣事,比如说谁被谁杀了,又比如谁想杀谁,结果没杀成……好吧。半精灵的新闻,只有杀与被杀。
而那些绿色的粘液呢,索维兰已经能够面不改色地将其一口吞下去了,当然了,这种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药水,的确对索维兰的伤势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就这样,时光在指尖上不知不觉地划过,当索维兰真正与卡迪乌斯对视着。回答出那个问题时,已经是十几天之后的事情了。
恩。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就在卡迪乌斯的小院里。
半精灵慵懒地陷在椅子里,看着对面脑袋上还缠着一截绷带的索维兰问道:“来吧,想清楚了么?弱者和强者的区别到底在什么地方?”
索维兰想了想,下意识地抓了抓头皮,并不是在思考。而是因为渐渐愈合的伤口有些发痒。另一方面,当他在这个问题上花了大量时间之后,猛然发现,这个问题如果要回答完整的话,似乎能说的东西太多了——答案实在太多了。
出于直觉。索维兰并不认为真正的答案会如此复杂,但他还是把自己能想到的全都掏了出来。“技巧、力量、经验、学识、眼界……”索维兰像蹦豆子一样说得越来越快,而且越来越多。
“停停停……看在戈琳蒂娅的份上,这就是你想出来的答案?”半精灵赶紧打断了索维兰的话语,“这都是包裹在本质之外的东西,只要足够勤奋,这些东西都可以通过时间慢慢积累出来。可是问题的实质根本就不在这……”他说着,四下找了找,随后捡起了一根木棒,重新问向了索维兰。“告诉我,如果我用它打向你的肩膀,你会怎么样?”
索维兰看着半精灵手中的木棒,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回答,似乎答案依旧有很多很多。
“把你最先想道的答案告诉我就行。”半精灵说道。
“我的肩膀会受伤。”索维兰抬头看着对方,将最明显的答案说了出来。
半精灵的表情很严肃。“没错,但这是结果。”他点了点头说道。“但是,我的问题,要的不是结果。我再问一次,如果我用它打向你的肩膀,你会怎么样?”、
索维兰皱紧了眉头,整个大脑高速运转起来,他很清楚,半精灵的问题不是诡辩,或者文字游戏,对方一定有一个答案在等着他,但是,自己还没有发现。“如果,你要的不是结果,那么我的答案是防御。”
索维兰的话音刚落,半精灵手中的木棒便挥向了索维兰的肩膀。一声闷响之后,被索维兰抬起的左臂格挡住了。
“没错,但这是处理方式,最稳妥的处理方式。”半精灵顿了一下,他打算换一个引导方式。再次将目光扫过院子,他找到一只正在撕扯着食物的野猫。半精灵从地上捡起了两枚石子,朝着野猫身前的地面,撇出了一枚。
“啪!”
突然袭来的声响让那只黄色的野猫猛地一惊,飞快地倒退几步,转向半精灵的方向低吼着,露出了尖牙,弓起的脊背上炸满了根根直立的短毛。不过这时,半精灵的第二枚石子到了,野猫的额头被咚的一声打出个轻响,随后它尖叫一声,飞快地窜出了院墙。
“你看到了什么?”半精灵的声音悠悠地飘了过来,听在索维兰的耳朵里,似乎让他想到了什么,又似乎完全没有任何意义。“我换个角度,”卡迪乌斯说道,“如果我也是一只猫,如果扔出的石子是我的爪子。那么那只野猫,会怎么样?如果,石子换成木棒呢?”
索维兰突然转头看向了卡迪乌斯,与此同时,半精灵手中的木棒再次挥了过来,不过这一次。索维兰啪的一声,抬起右手,握住了木棒。视线缓缓向下,索维兰盯住了手中的木棒,心中有些明悟,又有些茫然,他在思考着。
对面的半精灵已经松开了握住木棒的手掌,重新将身体靠在了椅背上。“告诉我……万物生灵,与生俱来的。不需要学习的本领,我们将其称之为什么?”
“本能……”索维兰抬起了头,答道。
“是的,没错,本能。”半精灵扬起了一边的眉毛,“曾经有一个伟大的人类先知,说过这么一句话——生灵最基本的本能有两类:一类是生的本能,另一类是死的本能……”他说着。迎上了索维兰的目光,“一切追求快乐的欲丨望。都是生的本能,比如创造、爱意、守序、节制、等等……它的目标只有一个,为了维持自身的存在,为了在其群体或者族群中发挥更重要的作用。”
半精灵试图总结道。“很显然,生的本能更加适合我们的社会,而且随着文明的发展与传承。生的本能在我们血液中变成了一种近乎律法般的存在,或者说,那是被道德化的本能。”他的话锋一转,“但是死的本能呢?任何生灵的首要特征在于它必然走向死亡,这种本能有两种不同的表现方式:一种是向内的。比如自我谴责、自我惩罚、自我毁灭、自杀倾向等……”
卡迪乌斯的眼中闪烁着刀锋般的光芒。“至于另一种么?它不再寻求自我毁灭,而是企图毁掉一切……破坏、侵略、厮杀、战争等都是它的表现形式……”
索维兰愣住了,他几乎明白了半精灵的意思。但是卡迪乌斯的话并没有结束。“文明与教条压抑了我们的死亡本能,在一遍遍的训练中,你只记得我应该怎么做,而不是我能怎么做。”他说,“问题在于,我们和刚刚那只野猫有区别么?并没有,只不过,我们已经把一半的本能忘了,而它,没忘……就比如与至高天堂相对的……”
索维兰忽然冒出了一身冷汗。“燃烧地狱……”
“没错!”半精灵笑了,并不觉得这个比喻有什么不妥,“燃烧地狱中的恶魔就是最好的例子,死亡本能,指引着恶魔的一切行为,而它们,可没接受过什么训练或者上过什么骑士学院啊……”
索维兰沉默地看着手中的木棒。“这就是弱者与强者的本质差别么?”他轻声问道。
“是的。”半精灵站了起来,用力抻了下腰,“有些人,穷其一生,也不知道问题在哪,因为他们将所有的时光与精力都花在了招式上,技巧上、力量上,却忘了你自己的身体才是最好的老师……战斗的本能才是决定强弱的本质……”
他轻蔑地笑了一下。“还有的人,在必死之地中活下来,在尸山血海中爬出来……他们,用最原始的本能,学会了关于战斗的一切,以及,关于强者的一切……”他说着,转身看着索维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你无条件地将下面的话,刻在心里,烙进灵魂,就算死的那一天,都不能忘!”
索维兰同样站了起来,正视着半精灵,只听对方说道:“战斗的目的永远都是杀死对方!我要你相信,而且必须相信,面对攻击,你的身体会反击!”
“是!我发誓永远铭记于心……”索维兰躬身行礼,低声说道。
半精灵满意地笑了一下,灌了一大口酒水。“好啦,你自己在这晒晒太阳吧,不要想的太多,你有大把的时间慢慢去理解的……”他说着摆了摆手,转身走向了木屋,“对了,你的名字,想好了么?如果实在想不出来的话,我可以帮你,哈哈哈……”卡迪乌斯大笑着说道,但是没有回头。
这时,索维兰已经重新直起了腰身,湛蓝的双瞳明亮无比。他想起了战死在君王厅中的贝奥恩?扎尔?萨瓦兰迪,还有他临死时说的那句话:活下去,我的兄弟。
“扎尔,从今以后,就叫我扎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