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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知道了什么想到了什么,这些可以家去再细细思量。
林海有二十个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家丁拱卫,直到北静王水溶亲自到来,喝退了那一众“兵痞”老爷,林海的家丁们才缓缓散开,让自家老爷与北静王说话。
彼此见礼后,北静王言简意赅,“圣上要整兵,从陕西开始,屯田更是重中之重。”
至于更详细的,要么去衙门,要么就去二人的书房继续说才是。
与北静王分别,林海继续带人巡视周围田地,因为出了刚才的“岔子”,他微服不成,还招来了本地县令与一众胥吏。
有父母官领路也好,林海干脆走到一处,便请来当地里长仔细询问田地产出已经耕种人手的情况。
这位领路的父母官不仅尽职,也挺问心无愧。问出的情况,林海自知已经很接近实情了:这里民屯和军屯界限时不时地混乱一回,而耕种的那群人如何跋扈,林海也已经亲自领教过了。
不说是否真出什么事儿,一个陕西都指挥使麾下,负责屯田的官员都能带人堵截二品布政使……可见一斑。
林海也打定主意,回去得找史鼐聊聊了:当然,他没有抱怨或者为难的意思,刚刚到任能把基本情况,譬如各个~派~系内成员以及~派~系之间的关系弄清楚已经挺不简单了。
林海就这么把几大边关附近的土地都转了一圈,等回到长安城小年都过了。
林海多年为官,当得起清廉爱民四个字,那份功德惠及妻女尚不好说,但护住他自己的小命却已足够。
贾敏听说老爷回来,领着一女三儿一起在大门处迎接:果然,就见下乡转了小一个月的林海……都没瘦,就是因为没睡好眼圈儿有点黑……
进了家门,林海坐等儿女挨个儿见礼,之后便仰面一倒,“敏敏,冻死我啦。”陕西还算好一点,甘肃和宁夏的冬天才是真难熬。而且陕西的百姓也能吃得上饭,在大冬天也不至于冻着。
自家过年,贾敏总要比平时要忙碌一点,但要执掌比起下人一大堆,亲戚不比下人少的娘家庶务的嫂子们,她还是挺轻松的。
反正她把两个侄儿都弄离了京,两个哥哥也没了官职,剩个空架子的国公府,也就随他们折腾去吧。至于母亲……更是看得明白,有孙子在,她也不在意儿子胡闹。
这一日管事们刚刚离去,贾敏正想歇个午觉,丫头撩了帘子,外面一叠声的“见过姑娘”。
黛玉这天又跟着表哥出门,去那修好水渠的庄子逛了逛:毕竟是自己亲自做过的“大事”,她不会这么快便丢在一边——借着水渠和新井也许能让不少百姓吃得饱饭,这的确不算小事。
却说黛玉笑盈盈地进门,先把手炉递给了红纹,自己还搓了搓手,觉得不大凉,才贴到母亲身边,“女儿去瞧了瞧,一切都挺好的。”顿了顿又微微红了脸,“不瞒母亲,女儿见到了北静王。”
女儿这态度异于往常!她向来不怎么对男儿多留心。心里这么想,贾敏依旧笑容满面,“北静王也是咱家旧识,比旁人亲近些也是应该。”
母亲的态度顿时让黛玉轻松下来,她想了想才老实道,“北静王懂得真多。打过招呼,他便在马车外和表哥便行便聊。女儿颇得启发,便忍不住向他多请教了几句。”
女儿爱才……两辈子都一样。只是前世爱宝玉的文采,这辈子就对北静王的务实感起了兴趣。
黛玉又夸了北静王几句,才细细说起今日见闻。
等女儿回房,贾敏刚想静下来思量思量,老爷便裹着身冷气进门。贾敏直接扔过去两个手炉,林海抱着手炉嘿嘿直笑。
贾敏笑问,“可有好事?”
“薛桓的调任吏部准了,他……要去跟贾雨村做邻居。”
贾敏一听便忍不住赞道:“老爷高明。”
“贾雨村不能如何,却终究留在那儿烦人。毕竟他是由王子腾举荐……”林海话锋一转,“对了,王子腾一直谋求巡抚之位,如今也得了准信儿,他得了宁夏巡抚。”
贾敏这次真是乐开了:宁夏以前划在甘肃省内的,但因为西狄时常来犯,为防止~官~兵勾结,陕甘总督权力过大,圣上才把宁夏单独成省。
相比甘肃和陕西,宁夏面积广大,但田地……不多,百姓自然也不多。比起其余巡抚,这个宁夏巡抚底气总是略少一点儿的。
没让王子腾做陕西或是甘肃巡抚,圣上也是存了防备容家的心思:总督与巡抚一条心,只要数年经营,不管圣上乐不乐意,这二位就能实际上列土封疆了……
贾敏想到这里,忽然福至心灵:这一世因为老爷在,“夺”了王子腾许多机缘。
其实是因为有林海时常作比较,王子腾不容易耐下心来搞~政~绩,而是把许多精力都放在了钻营之上。
为了广撒网多拉人,连贾雨村这等人物,王子腾也一直照拂……贾敏想看好他都难,虽然他的才干乃是贾王史薛四家这一代之中当之无愧的佼佼者。
感慨少许,贾敏便问,“老爷见过史家表哥了?”史鼐正是陕西都指挥使。
“他正愁无处立威。”
贾敏又笑了,“容家手伸得真长。”
林海笑道:“他是总督,想往指挥使司伸手也是寻常。”
顺带一提,六皇子乃是驻守西北几大关的边军大将军,边军不归兵部管,也不归陕甘总督调动,若是寻常的边军大将军则受枢密院节制,至于六皇子……他当然只需要听他爹的。如今北静王也领了个将军之职,入主边军,同时给六皇子做副手。
而都指挥使司上下则属于守军,与边军不同,他们要听命于总督巡抚,亦要听兵部号令。
容敬身为陕甘总督,有六皇子和北静王联手坐镇,再想控制边军基本已是空谈,但即便如此,陕西甘肃两省指挥使司十来万军士则的确是归他掌控的。
显而易见,陕西都指挥使司之中容家的人手不少。将来容敬能控制多少陕西守军,就看史鼐的本事了。实际上,容老爷真正的“家底儿”和“本钱”都在甘肃。
如今林海已经把贾敏彻底当成了军师,还是个时不时有高见,又绝不会背叛的宝贝军师。
他便慨然道:“有珠哥儿和黛玉的账目做底,若是抓得严些,陕西还是能拿出不少粮饷。”
黛玉对水利感兴趣,林海乐见其成。就目前来看,黛玉在算学水利农事上还真有天分,年纪这么点,见解比珠哥儿更胜一筹。
话说,女儿和侄子到自家田庄兴修水渠的功夫,这两个孩子不仅摸清了陕西大致的粮食产量,还有修整水渠需要的时间人手和花费……总之都是些十分靠得住的数据和资料。
靠着这些,林海也就对整个陕西的农事有所了解,明年春耕之后就召集下属们大兴土木,因为有了底,也不担心下属贪污而他一无所知。
总而言之,陕西有兵有粮,纵然容敬和西狄勾结,联手来攻,陕西腹背受敌也能撑上挺长一段时间。盖因江南乱局只怕一两年内无法完全收场,那么江南的夏税秋税拖延,导致兵饷拖欠也不稀奇,于是大家都得早作准备。
听说西狄新任大汗上位,正雄心勃勃地想要“抢上一回”。
话说回来了,认定容家要反,还是敏敏说的。林海只是觉得敏敏说得有理……就算没有这么一天,有备无患又有哪里不好?
却说这个新年林海是在忙碌中度过,而年后贾珠提前回京准备赶考,而新任陕西巡抚也“姗姗来迟”:又是老面孔老上司,曾经的浙江巡抚姜大人是也。
原本功成身退,姜大人该进京捞个尚书当当。林海也没料到,他就从浙江平调到了陕西,但姜大人已经过了六十五,陕西巡抚任满也该致仕了……老爷子大概是希望在西北搏些功勋,荫及子孙。
姜大人再见林海,一样坦诚,“首辅准备致仕。”都是聪明人,忽悠不住,自然就实话实说了。
难怪姜大人会来陕西……只是次辅和排行第三的阁老都看好太子。这二位一起护佑太子的话,只怕圣上也颇为“不自在”。
随着姜大人一起到任的,还有林海在浙江救下的同科施平,以及黛玉的老师方大人……这两人一个知府,一个县令,都成了林海的下属。
方大人,也就是曾经的方解元赴任,自然要带着家小,黛玉也终于又跟幼时的手帕交重逢……
两个小姑娘激动得每天见面……贾敏见这两个娇俏的姑娘在自己眼前叽叽咕咕,也是赏心悦目:珠哥儿回京,珝哥儿也开蒙正式读书,黛玉也跟着寂寞了不少。
结果两个姑娘叽叽咕咕了两天,就一起去长安郊外的庄子踏青去了——自然是经过贾敏同意的,只是女儿爱往外跑,虽然气色极好,身材也比前世圆润了整整一圈儿,贾敏这个当娘的自是乐见其成。
前世女儿就是被憋坏了,憋痴了!
不过老爷开春收到户部送来的银子,便带着一大堆人专银专用,改进灌溉顺便修路去了。老爷公事繁忙,她就把心思多往老爷身上放一放吧……女大不由娘啊,黛玉也无需她仔细照顾了。
话说林家的田庄距离边军的军屯田和民屯田都不大远——那边的军屯有时要由指挥使司负责,有时则是边军自己耕种,全看大军粮食够不够吃,以及边军战事忙不忙。
于是她俩时常能遇见前来巡视的边军高官和将军……反正黛玉跟表哥一起出门的时候,就遇见过六皇子与北静王数次,身边换了方家姐姐,该遇见的还是会遇见。
黛玉和方家小姑娘迅速习以为常。北静王因为博学给她留下了个好印象,于是撞见他们也不会特地回避……她哪儿知道人家有好几次都是为了遇见她,而特地出营的呢。
只是以前爱频繁巡视田地的只北静王一个,现在吗……连六皇子也爱“四处走走”,理由是见到翠绿田野心情总是特别的好。
宁王嫡长子尹鸿看在眼里,呵呵一笑:醉翁之意不在酒,你们也就欺负人家小姑娘年纪小。
不过北静王府和林家……还真是门好亲。六皇子这么多年膝下荒凉,后院也挺空旷……纵然是进士之女,圣上也会指婚的。
却说从去年年底到开春,贾敏带着女儿走动时一次都没见到宝钗:以前六皇子还许宝钗出门透透风呢。
她正迟疑,就听丫头来报信儿,“薛家姨太太打发人来,说薛姨娘有喜了。”
薛姨娘说的就是宝钗……难怪宝钗这些日子见不着人。
重生许多年之后的今天,前世那些让她如鲠在喉的人物,她已经能安然俯视,于是她也越发心平气和起来。
二嫂王夫人便是其一,她如今连官太太都不算,正为宝玉婚事头疼不已,贾敏早就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却说薛家来报信儿的婆子进门便恭敬道:“回太太的话,我们姨娘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子。我们太太打发老奴前来报喜。”
报喜是真,希望贾敏多看顾一下也是真。不过皇子的后宅……薛姨妈还真高看她,倒是可怜她一派“慈母”之心。
六皇子的府邸离边军驻扎的大营极进,贾敏一个布政使夫人除非六皇子召唤,不然她哪里去得成?
话说回来,其实宝钗过得很不错。山高皇帝远,远离王妃,六皇子在西北的宅子里她颇为自在,如今又有身孕……在宅子里真是六皇子第一,她第二。
宝钗轻抚小腹,满面微笑:若是一举得男,六皇子会不会为她请封呢。
六皇子也快三十的人了,只有一个病歪歪的嫡子,说他不急怎么可能?!这回虽然是侍妾有孕,孩子的出身差了些,他还是很高兴。
除此以外,他见到了一个姑娘,这么多年了,他头一次感觉身边的春风能吹进了他的心坎里。
至于贾敏,在知道方姑娘见过六皇子之后,早就做好准备:该来的总是会来。
平心而论,为人处世外加~邀~宠,宝钗都不如元春。方姑娘入宫后,那是皇后都要避其锋芒的帝王心尖子,更别提前世的元春了。
这辈子的宝钗因为父亲不曾早逝,眼界稍微宽了些,也如愿以偿地伺候皇子,但妄想跟方姑娘比……宝钗一定会狠狠摔个跟头。
即使六皇子与方姑娘现在还只是打过照面。
反正一切顺其自然,贾敏自认宝钗她真是爱莫能助,再说人家也不需要她多管闲事。
于是这一年里,林海的精力大半放在了农事上,贾敏除了照顾老爷,也暗中早早背下粮食,为了将来运输便利,她还买了一支走南闯北,足足有二十辆大车的商队,以及能在长江上纵横的小船队。
话说这一年里出了件大事,首辅果然致仕:老人家活到七十,位极人臣如今功成身退,至少圣上和那些阁老尚书们都得暗中赞上一句诰命。
首辅回乡之前,把自己看好的人手都悄悄交给了林海的座师周老大人,至于姜大人这样的老人,也托周大人照拂一二……虽然称呼为周老大人,其实他才五十多。
于是周阁老虽然依旧排位最后,但势力人手却不比其他几位差多少。
话说首辅致仕之后,次辅循例成为首辅,而圣上也没及时递补一位新的内阁大学士。这个做法,惹得~朝~廷上下议论纷纷。
西南私贩铁矿一案,查来查去查到了五皇子身上……可圣上心腹奏报,五皇子这么多年没有太多花银子的地方,走~私~铁矿石获得的巨额银两究竟去了哪儿?
又花了小半个月,圣上的心腹来禀报时脸色就颇为苍白。
圣上见状,心里也咯噔一下,他最不愿意相信的情况怕是已经成了现实:五皇子背后,真正从私~贩~铁矿之中牟取暴利的是……太子,以及容家。
事关储君,圣上再次派了两拨人去西南详查,结果依旧一样。
圣上先是暴怒,随即便是深深的悲哀:没了孙家这钱罐子,太子就把心思动在这儿了?我一心爱护,居然爱护出了个坦然资敌的太子!
圣上深受打击,当晚就发起烧来。贵妃守在圣上身边,守了一整夜。
圣上睁眼便是见到了憔悴的贵妃,圣上此时也有点脆弱,他便问,“深负我望,如之奈何?”
贵妃答道:“先看看是不是有苦衷,若有苦衷不妨罚得轻些。”她心中感慨万千,终于还是等到了这么一天!
圣上则心中一动。
容敬在西北扎根多年,如果真与西狄交情不浅,那么也的确不可轻动。若西狄从甘肃入关,一路袭杀下来,京师威矣。
于是这一年看似风平浪静地过完了。顺便一提,这一年里,二皇子、五皇子与六皇子,全都得了个儿子。
至于凤姐儿也在西南,亲姑妈薛姨妈的照看下,顺利产下一子。
贾琏因为自己被人掳走过,伤好了便跟着大军~操~练了一阵子,又亲自跑去报了仇,如今身上自然带了几分杀伐之气,凤姐儿得了儿子也不敢在贾琏面前逞威风。
却说薛姨妈多年未见,见到贾琏也实在是吓了一跳。原本也是纨绔的侄女婿变化如此巨大,想起她依旧没什么长进的儿子,薛姨妈难免伤心失落。
她回去便跟老爷薛桓嘀咕,“不然也把蟠儿送入营中,做个将……校尉?”她本想说花银子买个将军呢。
因为宝钗生了个大胖小子而心情不错的薛桓盯着媳妇瞧了半晌,“宝钗生了儿子,蟠儿也该娶亲了。”
趁着自己还能动,正该早早教导孙子,至于儿子……也就是个能生孙子的“玩意儿”。
横竖薛桓活着,薛家出不了圈儿。宝钗抱着儿子,听莺儿念信,心里十分慰贴。这就是不在王府的好处,自己的儿子自己带。
做了母亲,宝钗的想法也迅速掉了个个儿,原先她愿意护着哥哥,因为那也是护着自己的颜面,现在……她只希望父亲能看住哥哥,别给她的儿子拖后腿。
听说父亲要给哥哥娶亲,宝钗也笑道,“这才是喜事儿呢。”
薛桓行事也是雷厉风行,宝钗生了儿子,薛桓给薛蟠挑选媳妇的余地也更大了。他没花多少工夫,就挑了个落魄秀才的女儿,有几分姿色,更重要的是这女孩儿父亲母亲都不中用,她年纪轻轻却还能撑起整个家。
薛桓很欣赏这女孩儿,于是请了官媒上门,许了婚事之后更是重礼下聘。
薛姨妈有点瞧不上儿媳妇的出身,想着老爷怎么也不挑个官家女,小官儿也成啊。薛桓没搭理她,反正薛姨妈也就是瞎嘀咕,实际上做不得主。
宝钗在千里之外听说自己多了个嫂子,还打发人送了重礼过来:这个嫂子她很满意。自从她生了儿子,连父亲行事也会问问她的意思。宝钗笑了笑,摸了摸儿子的小脸,以后听她话的人会越来越多。
话说,贾珠回到京城,先是出门见过亲戚朋友,再回家休养了几天,便寻了个好天,跑到老祖宗贾母眼前,屏退众人祖孙俩正经聊了一个下午。
贾珠把自己在西北西南的见闻都一一说给祖母,尤其是容家在西北的势力,以及诸多皇子在这几年间隔空斗法一一说了个明白。
说实在话,林海肯把贾珠“放出来”,也是肯定贾珠的本事可以胜任知府,而不会下属、师爷,尤其是被积年的胥吏糊弄和架空。
贾母安于享乐这么多年,脑子还不糊涂:宝玉生带异象,原本指望这孩子能重振家业,可如今宝玉都十五了,文不成武不就……连说个像样的亲事都有些为难。
不说她彻底对宝玉失望,但也对这个孩子平常多了,光凭那张酷似丈夫的脸,不能让她始终护着他。
眼前的大孙子才是整个荣府的依靠。
老爷贾代善还在的时候,也曾经跟着圣上闯过夺嫡这一关。
据珠哥儿所说,圣上的心思已经变了,自家也没必要早早下注或是死活都守着一棵树。
再想想两个儿子为奉承太子的花销……如今两个儿子,一个只有爵位,一个连官儿都丢了,府里已经入不敷出,一直在吃老本。
孙儿告辞之后,贾母琢磨了一整晚,还是决心依照孙儿所说,分家!
然后就分了……贾赦和邢夫人挺乐意小叔子一家子分出去,能省多少银子?现在大房的银钱都握在邢夫人手里,十好几万两的银子呢,纵然老爷隔三差五找她要银子,她过得依旧无比滋润。
听说分家,贾政尚且没什么……再不顺畅,他还有贾珠。但王夫人险些气得倒仰,分家后就只能彻底守着那点子田产铺子过日子,而且宝玉……还没结亲!
贾母召集儿子儿媳妇来说话,王夫人那脸青得……脂粉都压不住。看着历来都要压她一头的弟妹,邢夫人真是通身畅快!
甭管心里怎么想,但全家还是都同意分家。尤其是贾珠、贾赦和元春兄妹三个,听说分家定准了全都松了口气。
开了宗祠,请了贾珍与京城的族老们,贾敏听说也赶了回来,和元春夫妇一起做见证。
贾赦作为袭爵的长房长子,按道理该拿大头,但因为贾母要跟着二儿子一起过,于是整个荣国府几十万的家底,除去祭田,六~四~分作两分,贾赦拿了六,贾政拿了四——贾赦依旧要负担贾母的花销。
荣国府正院东西正好一分为二。贾赦住东边,贾政住西边。兄弟俩自此便是彻底关起门来单过了。
其实按照贾珠的心意,他很想带着祖母和父母媳妇一起出去另买院子单过。而李纨压根不知道贾珠手里还有一份丰厚的家产……常年跟在姑父身边,姑妈便给他在林家的买卖里入了一股,每年的红利都是上万两银子。
荣府两房早就银钱上各用各的了,李纨管了二房中馈多年,有个去官后总是爱宴请门口吃酒闲谈的公公,还有个奢侈不减的小叔子,不省心的婆婆也总是要这要那……
贾珠回来就分了家,李纨满心委屈和苦楚也拉着贾珠吐了个痛快。
贾珠颇为体谅李纨,深知她在家中十分不易,自然要替她撑腰,把父母弟弟和妹妹一起请到一处,合家吃了个饭,贾珠便“发作”了一回。
他拿了所有的账目和余钱给父母弟妹看。别看荣府家底几十万,其实这里面包括大量的土地和房产,以及经营得普普通通的铺子,现银不多。
二房分得的现银也不过几万两。
贾珠平静道:“父亲母亲定要好生瞧瞧。”跟在姑父身边越久,他越对自己的父母没耐心,荣府眼见着都要倒了,还心安理得的享乐,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呢,想到这里,他就一点面子都没留,“咱们二房如今无品无级,父亲母亲还有弟弟妹妹,究竟每月里想要何等花销才肯满意?”
贾政连个举人都不是,也就是说他连让佃户带着土地投效,以免去税赋的资格都没有。非要投效,这些佃户也会投效到贾珠身上。
贾政……现在真是个吃白饭的,而他媳妇眼皮子再浅,却会处置庶务,会看账本。
别看贾政对宝玉毫不客气,要打要骂并不含糊,但面对贾珠……他不愿意承认他其实有点害怕这个儿子。
在王夫人这儿……别说珠哥儿,就连元春她都怵头,而珠哥儿不怒自威的样子她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两句话把老爷太太全镇住了,宝玉更是垂下头。
贾环和探春倒无可无不可,这姐弟俩亏得是嫂子当家,没短了他们吃喝用度,比起琏二嫂子管家那会儿,他们更有余裕。不过一来二去,这姐弟也彻底明白如今谁才是一家之主。
贾政和王夫人再不甘再尴尬,甚至还隐隐恼怒,却谁也不敢跟贾珠翻脸:原因无他,儿子注定出息,他们夫妇的将来又全落在这个儿子身上。
他们不能把儿子怎么样,可儿子却能把他们怎么样。
正堂里一派静默,贾珠坐在他父亲的下手,实际上他却是所有人的中心。太子与容家不知什么时候会发动,这个当口手软,容忍爹娘的糊涂与任性,绝对是灭家之祸!
知道贾珍比大伯和父亲更直接,亲身参与了私贩铁器的买卖,贾珠如今干脆不搭理贾珍。
敲打过父母,贾珠果断把用度削了三分之一,包括他自己的院子,而弟弟宝玉那里则是直接砍了一半儿,整个二房只有贾母那里月例一点儿没动。
大刀阔斧的节流之后,贾珠悄悄给媳妇李纨三万银子,更没隐瞒来源,“姑父姑妈给的。”
就这一句话,李纨就知道将来如何对待姑父姑妈一家了。
大棒之后,也有安抚。贾珠把探春贾环姐弟叫来,很直接地告诉他们,“你们的婚娶银子已经预备下了,不用瞎想。”
当然,大哥厚道也是有前提的,贾珠不仅自己读书还盯着弟弟妹妹们读书。
贾环还算听话,自从元春拘着他不许总和赵姨娘见面之后,他总算一脚迈到了正路上——反过来说,荣府两房全都有点落魄,他连宝玉也不大嫉妒得起来。
至于宝玉还想着偷偷逃课,出门会一会秦钟和蒋玉菡……被贾珠堵了个正着。
贾珠不打不骂,直接把宝玉屋里的丫头削得只剩袭人和晴雯,扣掉三月月例,再当着宝玉的小厮长随的面儿道,“再有下次,一家子就领了工钱求去吧。”
至于那些富得流油的家生“二祖宗”,贾珠手里捏足了证据,一个一个的收拾。送官的,挨打的,被赶出去的……简直“络绎不绝”。
贾珠这套粗~暴~的手段使下来,二房上下风气为之一肃。元春得空回家来夸了他大哥好几回……不过最近的这次回娘家,元春不止有丈夫和丫头左右“护法”,她自己干脆已经扶着腰缓步走了。
她一进门家里便是片片道喜声。贾母欣慰得不得了,元春留在祖母等一众女眷这边说话,贾珠则把妹夫拉进了书房。
这二人担负着往西北送消息的重任,写信之间他们还是会“串~供”一下的,其实是核对一下,尽量把一件事儿说得周全些。
总之贾珠回来这一年,宝玉见到父亲贾政未必跑,但见到大哥却是只想溜的。
而王夫人为宝玉说亲,依旧四处碰壁:她看得上的人家根本不搭理她。她原本跟贾珠抱怨过几次,不仅不管用,贾政还很不耐烦,但跟儿子贾珠抱怨一下……
贾珠问道:“宝玉与史家表妹不是自小一起长大,感情亲厚吗?”
王夫人急道:“湘云父母双亡……”
贾珠轻声道:“但史家两位表叔一个二品一个三品。母亲替宝玉相看,可有官家太太与母亲攀谈?”论拔除爹娘的幻想,贾珠绝对是把好手。
王夫人无语。
贾珠明年春闱中了进士,宝玉的行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因为所谓出身看的是父祖,没有看哥哥的。
王夫人无可奈何,只得求助于元春。元春早让大哥说服,深觉宝玉湘云也是良配。
王夫人犹不甘心再找上贾母,贾母比儿媳妇务实得多,话里话外不过是“知根知底才有好处”。
林海夫妇安心在西北“种田”,一年多下来成果斐然,收成比前年增长不到两成!说起心得不过两件,多干活,少贪钱……
有个尽职尽责又明智勤奋的上司,一众官员未必开心,但结果喜人,每人的资历都添了厚重一笔,这个时候总算有点皆大欢喜的意思。
于是林海在春闱之前便被圣上叫回京城,担任户部侍郎……这时林海已经四十出头了,这个二品侍郎就不再惹眼。
林海这一路~官~途,其实也就是从道台升任暂代布政使靠了点运气,但他在放倒孙家的过程中立下足够功劳,又有二位钦差皇子和两位座师背后出力,自然坐稳了布政使之位。
浙江加陕西布政使一共坐了小六年,这才回京做官,算起来这叫稳妥,而跟幸进一点关系都没有。真要说官运亨通,王子腾才算。别看这么多年,跟林海几番暗斗没占上便宜,但他在许多人眼里也是简在帝心的典型人物。
要说户部侍郎目前来说……也挺棘手,因为户部如今正在次辅,也就是昔日排名第三的那位阁老手中。
圣上把林海放进户部,不用他跟次辅对着干,只要该干什么干什么,户部的动静多听多看而已。
等林海到户部衙门上任,春闱也要开始了。贾珠赶考,贾敏带了黛玉和珝哥儿姐弟四个一起相送。
元春挺着大肚子也来了——她在婆家也会受点继妃的气,不过她都不放在心上,只关心入口的饮食和贴身的衣着。尹泽从郊外大营回来,只会更爱元春几分。
宝玉贾环探春此时跟抱着兰哥儿的大嫂李纨一起,坐在大姐的马车里,遥遥望着大哥踏入礼部贡院大门。
贾政和王夫人倒是没来。贾敏微微一笑:大约是羞于见到她这个妹妹吧。
春闱一共三场,每场三天,一连九天下来,考完出来的贾珠蓬头垢面,回家倒头就睡。醒来的贾珠也不忙去向长辈们请安,而是先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
换了衣裳梳好头,才依次拜见贾母,父母,又去隔壁大伯出转了一圈儿,然后就精神抖擞地叫上媳妇儿子一起往姑父姑妈家赶。
看着贾珠意气风发的模样,林海和贾敏也彻底放下心来。
林海在户部还算舒坦,领着圣上和座师给他的任务,先翻了翻这些年赋税的账目,尤其在江南那一目多看了好几天。
四月,贾珠进宫殿试……结果出来得了个二甲第七,入阁要看老天的意思,但至少这成绩够他做到二品封疆大吏了。随后贾珠考入翰林院,准备先用心学习一年再谋求外放。
顺带一提,贾珠的座师也是周阁老这一系,不然林海也不许他考这一科。
之后日子过得依旧挺顺意,偶尔不快也是些许小事。
第二年春,黛玉及笄……本想请方家姐姐做她的赞者,无奈一纸圣命,方姑娘就要嫁给六皇子为侧妃了。
即便如此,方姑娘也说虽然备嫁,但时间来得及,她还是会来做这个赞者。
消息传来,六皇子妃倒稳得住,但已经回到京城的宝钗却大失所望,她生了儿子,也没等来诰封!以前相处的姐妹进门……还压了她一头……但宝钗终究不敢抱怨。
其实这个时代,幼儿又有多少能长成年?宝钗家世不显,宠爱也一般,纵然得子想得诰封也得等孩子再长大一点,最起码也得是孩子读书的时候。
贾敏也因着黛玉及笄,又见到了前世几乎独宠~后~宫的方妃,小姑娘面色不错,但贾敏隐隐发觉,她对做侧室,哪怕是皇子的侧室,也都不大情愿。
总之黛玉及笄礼刚过去,妙玉的信就到了,半车的礼物,然后……她说她定亲了。
这可有点突然。
妙玉她娘也给贾敏写信,上封信里真是一点口风都没露。黛玉把信递给母亲,“竟是……姓水。”妙玉姐姐还说过要跟她做妯娌……
贾敏接过信来一瞧,妙玉的未婚夫婿竟是北静王的堂兄。
黛玉还解释道:“以前妙玉姐姐还跟我说过为个人烦恼……”
贾敏笑道:“你如今有没有为谁烦恼啊?”
黛玉回京,继续她在水利和农事上的兴趣,自家在京城的田庄因为依山傍水,丈量过土地,又闷头在家算了两天,黛玉才画了图纸,最终在庄子边上修了个水坝,还借着庄里的地热泉眼修了个温泉庄子。
不过黛玉既然出门,总是要遇到些相识……刚到西北的那一年是例外,随后六皇子和北静王每年年底都要赶回京中过年。于是今年春天可不又……遇上了。
林海和贾敏冷眼瞧着,女儿虽没明说,但她心里应该乐意。北静王不止在兵事上有见解,对农事算学也颇有建树。
两个人很容易就能聊到一处。
如今黛玉及笄,他们夫妇也要看看北静王府的态度。于是三天后,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又恰逢林海休沐,北静王府的亲戚,太常寺少卿的夫人主动山门。
这位太太将门出身,保媒也是干脆利落,问起黛玉并无定下亲事,松了口气又立即道,“北静太妃前儿把我叫了去……我这不就来问问您这边的意思。太妃和王爷全都满意得不得了。”
贾敏倒是有心推诿一下:女儿这就要嫁人了!她还想多留女儿几年。可想起前世婚事上黛玉吃了多少苦头,贾敏也痛快道,“我可不好立即给您准信儿。得回头问问我们老爷。”也问问我们黛玉。
午后黛玉还没回来,林海先到家了。
他边擦脸边道:“北静王竟然央求了我一路。”
贾敏闻言顿时失笑,把太常寺少卿太太那番话说给老爷,还感慨,“这是双管齐下。”
夫妻俩说笑一会儿,黛玉归来。等黛玉梳洗妥当,再来请安,贾敏便问,“北静王府打发了人过来,先跟娘说合,再跟你爹歪缠……你究竟是什么心思?”
黛玉默然半晌,直到脸色绯红地点了点头。
于是这门婚事就这样成了。只是先定亲,想成亲怎么也得黛玉十八~九了。但当晚,北静王还是兴奋得一夜没睡。
却说黛玉这边定亲,也彻底打消了荣府那一丝幻想。没过多久,宝玉也订了亲,未婚妻正是常年在荣府借住的湘云。
这也算皆大欢喜了。
却说林海还以为容家怎么也得再积攒些力量再“行险”,怎知陕西边军例行查验商队货物时,发觉车辙远比其他马车要深,正抽刀划开遮盖货物的油布时,十余把机弩和数十长~刀~长~枪对准了这支边军……
这支小队几乎全灭,只剩了个小兵浑身是伤地回到大营报信儿。
第二日晚上,容敬的堂弟直接跪在了哥哥面前,只交代了一半就挨了哥哥的窝心脚:那商队拿着的路引可是容家办下来的。
走私铁矿石都不至于让圣上不顾一切的剿灭,西南之事即使圣上已经查到了太子身上,也依旧隐忍不发;但走私机弩……这回真是不反都不行了,因为圣上只要脑子还能动,就绝不会姑息。
参照一下孙家的下场……容敬自然是果断之辈,一不做二不休。甘肃已经让他经营成了个小铁桶,身后的宁夏巡抚王子腾也是自己人,西狄大汗又与他早有约定,西南的几位族长也能用银子收买……怎么算这势头都不错。
当然在此之前,他得把太子的旗号打出来。话说容敬在京兆尹和禁军之中都安插了人手,出其不意把太子带出京城……跟上辈子一样,容敬的手下做得十分完美。
太子在马车上悠悠醒来,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那爱好果然害人——太子不止宫中女子无数,宫外亦有数位知己,他就是在某位知己的住处忽然昏迷不醒的。太子被人从关外绕了一圈儿,才来到甘肃容敬的大营之中。
此刻京城自然已经闹开了锅,太子失踪亏得太子妃遮掩,否则圣上至少在太子失踪当天都能得知。
太子被人拐了,而容敬已经反了……圣上急命六皇子与北静王回山西带兵,只求边军能守住一段时日。
圣上明白,容敬敢反,自然是拉了西狄一起进攻。等圣上这边召集重臣,对此事有了初步的章程,容敬的檄文也发了出来:举~国~一片哗然。
因为太子站出来,他要清君侧……因为对出入关口,包括陆路与海路都要仔细查验,且收取商税……太子说这是与民争利,让百姓艰难。
而当初处置修改税法的正是如今的首辅和次辅。这两位阁老恰恰还给太子做过许多年的老师……
不管是教徒无方,还是名字被写在了檄文上,都够二位老人家安黯然致仕的了。只是如今情况紧急,圣上必须安抚住着二位老人家,致仕也得平定乱局之后。
林海为筹备军饷而忙得脚不沾地。
贾敏虽然为老爷担心,却心里十分有谱,容敬并不扛打,因为他们粮食不富裕,更别提他还有个背后插刀的好伙伴……真正难对付的还是虎视眈眈的西狄~骑~兵。
不过这场~内~乱看着紧急,实则只花了一年便被平定。
这一世……似乎要更快一点。容敬可不想自己出多少力,只是让西狄人冲在前头。西狄人缺粮,不抢就别提进一步壮大了。再说亲征的西狄大汗也想试试六皇子的“成色”……
结果短兵相接了几句,互有胜负。
六皇子不是会为一时意气失了分寸之人,发觉西狄人的确不好啃,他便下令闭门死守。于是西狄人再如何在关外叫骂,大梁边军也无动于衷。
因为林海在陕西存满了各地谷仓,六皇子收到林海密信,里面还留下了几个林海的后手……总之都是粮食。俗话说手有粮食心不慌,叛~军~也是自己人,六皇子不愿行太多杀戮之事,便想着先磨一磨对方再说。
然而不管是容敬还是太子都想着先拿一场大胜压住对方锐气,想逼六皇子出战其实也不难,派人糟蹋陕西正郁郁葱葱的田地就成……
与此同时,拿了银子的西南土司族长们也带着自家儿郎攻向县城:西南多山,找块广大的平地不容易,而一般的平地都建成了县城。
面对城下叫阵的三千手持长刀的~甲~兵,贾雨村看看身后百来个衙役,他果断逃了。至于临县,薛桓亦是寡不敌众,但他却打开县城中仓库,还动用自家存下的粮食,动员百姓,誓与县城共存亡……真不至于,但本县里都指挥使司不远,撑一撑很快便能等来援军。
却说贾琏此时已经升迁,成了个货真价实的千户,正带兵巡逻之际得了紧急~军~报和命令,他……先去救他媳妇的姑父一家。
贾琏手中骑兵占了三分之一,三分之二都是步卒,骑兵远比步卒快,赶到县城城下,他气血上涌,带兵就是一个冲阵……
贾琏见了血,总是会莫名武勇。城墙上的薛桓见他到来,也来个个里应外合……赶跑了那群蛮兵,薛桓与贾琏相视而笑。
唯一的缺憾,大约就是薛蟠再惊吓间摔断了腿。不过薛蟠她媳妇已然有孕,儿子如何薛桓也不那么在意了。
于是容敬早先“热热闹闹”的计划实施至今,恐怕也只得他硬着头皮亲自上阵了。
容敬手中原本的甘肃~守~军论战斗力和精锐必然不如六皇子指挥的边军,得了命令,边糟蹋庄稼边抢夺百姓简直乐此不疲,须知村落之中亦有士绅与大户的庄子和家园……于是短短一个月弄得陕西与甘肃交界之处民不聊生。
不得不承认,兵勇放纵起来,比异族为祸更甚。
到这时候,容敬发现失策已经收不住了。
而六皇子在忍无可忍,终于可以出兵的时候,也等来了圣上的密令:把太子带回去。没说死活。
这可真棘手!
常年刀头舔血的边军与不常上阵的守军终究不同,即使容敬手下颇有些真正见过血的精锐。
也许是因为事发突然,容敬没有细细考虑清楚便不得不反……实则做个无冕西北王无疑更适合他。
以前因为是同胞,六皇子不愿下狠手,但劫掠、危害一方的前甘肃若干守军真地激怒了他。
骑兵枪兵刀兵轮番上阵,容敬的前锋就只剩下一半了,这一半是人数,但减员五成,士气必然崩溃,于是战场上就见将兵犹如没头的苍蝇四散奔逃。
六皇子把这番景象收入眼底,也只能长叹一声。就在六皇子决心硬碰硬杀下去的时候,他收到了二哥的信,信里神奇地告诉他容敬和太子都各自躲在何处,大致布防如何……
六皇子由衷赞叹,“二哥神机妙算!”
什么神机妙算啊?
容敬反了,当然有真心实意跟着容敬反了的将领官员,但也有不少人是不得已,还有人……想着反戈一击。
而知道容敬和太子大帐所在,以及周边布防……当然不是一般人。此时此刻,二皇子倚在榻上,女儿枕着他的腿,儿子则歪在他怀里,阳光洒在身上,一切都是美妙极了。
他微微笑着,手里还捏着封短信:王子腾的投诚信。
孙家、容家、再到二皇子,不得不说王子腾每次都在危急时刻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如此一来,这场透着仓促和莫名其妙的反叛,随着容敬自尽和太子被押解回京而彻底落幕。
六皇子没回京城,而是带着彻底腾出手的边军追击西狄~骑~兵……西狄没抢成大梁,但六皇子围剿容家的时候,趁机从甘肃境内的关口袭杀而入,捞了不少粮食和金银便迅速远遁……
六皇子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让西狄人赔个底儿掉。靠着林海早就准备下的补给,六皇子一路北上,让西狄的王帐不得不撤后将近一千里。
战果卓著,同时伤亡不小……边军之中的精锐~骑~兵伤亡超过三成,但至少换得了西北数年的安定。
大军凯旋,便是盛大的庆功宴。圣上看着精神奕奕,但整个人还是瘦了一圈儿。
六皇子回到家里,王妃、方侧妃和三个人各自抱着或者领着儿子迎他回府。六皇子先抱过方侧妃的儿子,又伸手领住长子的小手。至于宝钗的儿子,他也不忘腾出手捏捏儿子的脸。
但终归比不得其余两个,一个在父亲怀里扎根,另一个随意地靠住父亲的腿边。
话说太子……当时改叫废太子,再回京城父子相见,不知他们之间说了什么……总之圣上之后的几天就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
势必人强,太子遇到比自己强的人和势,都会顺从。顺从他这个父亲,后来自然也会顺从他那个岳父。
圣上考虑了许久,还是没有再立储,却不再让六皇子离京,而是跟着他处理政务。
圣上的意思谁又看不出来?
因为太子容敬~造~反,二位阁老黯然致仕。户部尚书的吏部尚书全部空了出来,林海任劳任怨苦哈哈地筹措兵饷之中,当了两年多户部侍郎,如今又一跃成为户部尚书。
林海刚好四十五岁。其实工部尚书年纪比林海还小两岁,但那是鲜少能入阁的工部尚书。
正是因为升任户部尚书,林海便由圣上钦点入阁。此时周阁老也往前挪了两位,直接成为了首辅:谁让原本排名第三和第四的两位老大人在该表态的时候,一个倾向于五皇子,而另一个则一直在看热闹。
那么论功行赏的时候,自然也轮不到这二位。叙功完毕,就该清算一下了。
只说宁府因为涉及铁~矿~走私生意,贾珍被除了爵。一家子不得不搬离已经居住了数十年的宁府,至于贾赦则因为心向废太子而被勒令把爵位传给儿子……如今赦老爷也成了白身。贾政当年不曾科举便荫封做官,去官后便也无甚功名,于是只判他交一笔银子赎罪。
最后这笔银子还是贾珠出的——当时贾珠已经要带着家小启程,到江南做官,这个官儿他挺熟悉:泰兴县令。
荣府的老对头忠顺王府也曾被波及,如今没了官职只能关起门来过日子,比起贾赦贾政兄弟,也不好说究竟哪个更为郁闷。
立下“大功”的王子腾也如愿以偿地调离宁夏,而……转任甘肃巡抚。个中悲苦与无奈无须细表,王子腾也有自知自明,三易其主,圣上会喜欢他才怪。只是这一生纵然到此为止也不冤枉。没了上辈子的顺风顺水,王子腾倒也挺知足。
该赏的赏,该罚的罚,等到局势彻底平定,已是两年之后。圣上感于自己不知何时要去见先帝,便退位把皇位传给了六皇子。
就在新帝登基,普天同庆的那一年,水溶终于在一个吉日迎娶了如意娇娘。
林珝背着姐姐出门,望向脸和衣裳一样红彤彤的北静王,觉得姐姐嫁得良人的同时又觉得姐夫这张无懈可击的喜滋滋容颜,有点让人莫名厌烦。
林海与贾敏目送女儿上轿,贾敏忍不住边笑边落泪。林海还劝道:“虽然舍不得,可是黛玉可以常回来。女婿保证过呢。”
贾敏闻言也不由赞了一声,“老爷考虑得可真周到。”
而新婚第二日,黛玉便发现水溶身边那些莺莺燕燕已经早就被他打发出去。
黛玉很欣慰:至少不用为那些“姐妹”再花心思。“人少,省心。”黛玉扭过头望向水溶,“王爷有心了。”
娇妻的喜色水溶看在眼里,他不由凑得近了,“我不是有心,我只是总想把你放在心上。”
实话实说,新君尹灏对于~政~务和人事上并不那么擅长,可他有跟他几乎一条心的二哥在,用人正是二哥的长处。
不过有太上皇在,更有值得信任的二哥以及几位老臣辅佐,尹灏彻底摸清上下情况,对~政~务有所心得,也花了约莫两半年的时间。
这时首辅周阁老满了六十五,上折子乞骸骨……他早早致仕也是因为位极人臣,几乎无欲无求,而人老成精的他早看出学生林海如今更为“简在帝心”。
老人家果断决定让出位子,这份香火情值不得哪天就能得到丰厚回报。
周阁老回乡,内阁空出了首辅。
本该由当初看好五皇子的那位阁老递补,怎知~攥~住~了兵权,足能震慑住群臣的圣上忽然开口,直接点了林海。
这一年林海不到五十,但也差不多了。
昔日的五皇子如今的平亲王不服:太子被废,亲近太子又并无可追究的过错的臣子有相当一份投靠了他。用心经营至今,他的势力也不容小觑,虽然无法跟圣上叫板,但他说话总是有些分量的。
须知就算轮流和排资历,也该是那位当年一时失策看了许久热闹的阁老。这位当年或许不妥,但如今已然公允了数年……再做不到首辅,这辈子也就彻底没戏了。
哪怕出于邀买人心,这位摄政的平亲王也开口替这位阁老说了几句好话。
圣上沉默片刻,方道,“陕西关外的商队。五哥,你有没有什么可说的?”
平亲王立时闭嘴。
曾经的二皇子笑得云淡风轻,“圣上已然抓过一位兄弟,并不想再抓第二个。”
当年导致容敬谋反的起因,正是平亲王的杰出手笔。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林海也不谦虚,他也终于在知天命之前拿到了自己的“天命”。
成为首辅,林海镇定依旧,回到家里……他就破功了。
因为女儿见他归来,满面红光地扑上来抱住他的胳膊。林海瞄向屋里坐着或欣喜,或兴奋,或满足的媳妇女婿以及三个儿子,比了个口型,“有喜?”
黛玉立即说道:“爹爹,女儿就是有喜啦!”
林海笑得合不拢嘴,“太好了!”嫁入北静王府三年,女儿终于有了好消息。
成为首辅和添丁之喜,两大喜事迎门,这一顿饭自是吃得尽兴和乐。
晚上,女儿女婿回府之后,贾敏忽然拉住林海,“老爷可知道咱们这些年为何能如此顺遂?”
当然是老爷在陕西的所作所为!
也许对林海而言,他只是尽职和多为未来准备而已,但他此举的确让无数百姓获益。前世因为陕西粮草不足,江南又不安稳,对付容敬虽然依旧只花了一年多,但代价可比这一世大了许多。
正因为这场~叛~乱,不曾让大梁伤筋动骨,圣上登基初期的太平景象也是顺理成章。
林海见媳妇问得认真,他略一思量,便正色道,“带人在陕西兴许水利,铺路修桥,好生种地?”
夫妻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