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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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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贾赦作为荣国公贾代善的嫡长子,他的原配妻子与他称得上门当户对。

    可惜贾琏亲娘去得早,幼年时他舅舅许谦还在京城任职,待他颇为严厉。

    贾琏还不大懂事,身边又有嬷嬷嚼舌根,他自然不大亲近这个舅舅。后来随着舅舅远赴西南做官,只靠来信教导也力不从心。

    贾赦更是十分不耐烦这位大舅子整日里让他好生教导琏哥儿的“聒噪”,随后他又续娶邢氏,便干脆跟原配的娘家少了往来。

    而贾琏年纪还小,并不懂亲娘舅的一份苦心,跟他爹一样也从不亲近到逐渐嫌弃舅舅的“唠叨”……

    大概对外甥的态度和言行万分失望,许谦也不再一封封地往京里送信。

    总之就是现在两家连节礼都不送了。

    可就算过去了这么多年,贾琏一听说自己兴许要到舅舅身边去做官……立即腿软脚软,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尹泓见状,不禁莞尔,却故意道,“这是怎么了?”

    元春嫁过去,自家这档子旧事人家迟早得知道,于是贾琏把心一横,把跟亲娘舅生疏已久之事和盘托出。

    尹泓笑道:“许大人官声卓著,又是亲舅……向来甥舅亲,些许生疏也算不得什么。琏二弟有许大人照拂,我先祝你官运亨通啊。”

    这一句“官运亨通”生生让贾琏听出了百转千回之意……原先贾琏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家里给捐了个同知之后好几年没半点动静,于是跟他爹一样,有点沉迷享乐,破罐破摔的意思。

    而贾珠专心读书且越发长进,之后他更是果断离家南下,“孝敬”起姑父姑妈。

    这些年贾珠不仅读书做文章有了长进,更真正地学习了如何为官识人:贾珠可是借着韩琦韩大人赈济救灾的机会,亲手处置起公务民事,他的名声都传到了千里之外贾琏的耳朵里!

    贾琏也正是因此真真正正地被激起了好胜之心:他亲哥哥贾瑚去了,他可是长房嫡长子!

    只是尹泓此番主动告知他的前程……总得有个缘由。

    而为了示好这一条直接让他否了,他觉得他爹都未必经得起宁王府的示好。

    贾琏琢磨了片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起码尹泓对两家结亲没有不满。再说害他,又能得了什么好处?他身上又有什么可贪图的?

    贾琏好歹有点自知之明,尹泓这个宁王嫡长子再怎么处境不佳,也不至于亲自来算计他。

    那就是……示警?

    贾琏猛地抬头,急切切地望向尹泓。

    尹泓微笑颔首,“无论是西北还是西南,都是是非之地。琏二弟此行须得小心。”言毕便潇洒地告辞,留下贾琏继续琢磨心事。

    直到尹泓走得人影都望不见,贾琏才回过味儿来:这称呼变得够快啊。

    等他再抬头,眼前已然换了个人。

    这人礼数周到,先自报了家门:宁王次子尹泽。

    贾琏瞬间了然。

    与此同时,在南安王府的花园中,南安太妃带着儿媳妇,跟周围的诸位诰命们说笑,还不忘经常往元春等一众女孩子说话的凉亭里瞧上一回。

    她们家与宁荣两府素有交情,无奈贾代化与贾代善兄弟先后辞世,宁府两府也跟着大不如前,于是她们跟宁荣两府也不复往日那般频繁走动。

    尤其是荣国府那兄弟俩也不是能支撑门户的人物,本来南安王府都打算可以远着这一家子了……却没想到她家的姑奶奶贾敏实在厉害。

    这才三十出头呢,就做了二品诰命夫人,将来宰相夫人更是有望。偏偏贾敏又爱照顾娘家子侄,身后更站着个对她言听计从,仕途一片光明的丈夫……

    这不,侄女儿元春就让她嫁给了宗室,宁王长子能不能袭王爵另说,但元春将来的夫婿总跑不掉一个国公。

    总而言之,南安王府跟荣国府的交情还得捡回来。南安太妃琢磨着,不如从荣国公那两位庶出姑娘之中挑一个,嫁给自家的庶子。

    万一荣府发达了,作为姻亲也能沾沾光;若是他们闯下祸事,反正结亲的是庶子,撇清关系也便宜得很。

    此时,元春正拉着两个妹妹迎春、探春与一众新结识的姐妹闲话:女孩子们对她的宫中生活极感兴趣,又因为大家不算熟稔,大多不好意思询问得太深。

    元春笑眯眯地有问必答,甚至还会多说些故事,让一众姑娘们暗中惊喜。一旦事涉列位娘娘和宫中隐秘,她就绕起了弯子,还把问这些问题的姑娘牢牢记在心里。

    当年偷听到五皇子与八皇子说话,她都整日里担忧小命不保,一直担忧了足足一年多。

    再看宫中来来去去的女官内侍,她哪里不懂得祸从口出的道理:嫁给宗室也不是百试百灵的保命符!

    元春喝茶润喉咙的时候,还正巧瞄到南安太妃饱含深意的目光,再看这位年纪不算太大的诰命在儿媳妇耳边说了几句,那儿媳妇那视线便时不时在身边两个妹妹身上打转。

    却说南安王府之中,太妃的儿子如今的爵位乃是国公。因此太妃的儿媳妇身上只剩了国公夫人的诰命。

    元春在宫里也不是只学会了谨小慎微,傲气依旧在,不过是藏得深了些罢了:南安太妃以前可看不上自家,我又何尝瞧得上这样日薄西山的人家了!

    当初的四大异姓王,也只有北静王府依旧风光。

    北静王的态度也已然分明:像今日南安太妃设宴,邀请一众相熟人家的女眷和小一辈们吃酒说话,北静王府都借口老太妃身子不爽利而无人前来。

    此时抱琴忽然上前,贴在元春耳边低声道,“琏二爷请了位姐姐过来,说是……想见姑娘嘱咐几句话。”

    元春只要想,能跟琏二哥天天见面说话,更别提今儿还是琏二哥亲自陪着她们姐儿几个过来的。

    “想见姑娘并嘱咐几句话”的……必是那个人了!

    想到这里,元春脸上微微发热:此人还知道拉着琏二哥来见她,可见还是个讲究的。

    元春便借口更衣起身,还拉着探春嘱咐了几句——迎春老实,也没什么防人之心。

    顺着长廊,跟着带路的丫头往园子外面走,没走出多远,元春便望见不远处榆树之下站着她琏二哥,以及一个人高马大浓眉大眼的陌生男子。

    元春清楚地见着此人微瞪的双目逐渐眯了起来,嘴角微微上挑。

    她也笑了,盈盈一礼,便毫不犹豫地带着抱琴……奔向净房……

    尹泽原本以为这姑娘会走过来好歹跟他打个招呼的,这会儿望着人家姑娘翩翩远去的背影嘀咕道,“琏二哥,你这妹妹……”说到这里,他越发开心,把“真不赖呀”四个字生生咽了回去。

    本来元春妹妹无论容貌、才学还是气度都是顶尖儿的。

    贾琏也不担心这位将来的小舅子见面之后横生不快和嫌弃之心,可真等他瞧过眼前这位……那面带喜色且还算俊朗大脸,他忽然又有点不是滋味:他也跟狐朋酒友品评过女子的相貌,可真正轮到自家妹子……

    他这份复杂的心情,若是让他一心筹谋好生锻炼侄儿侄女的姑妈知道,定会无比欣慰:真不赖,果然有救!

    这会儿尹泽也回过神来,侧过头正对上将来的大舅子微妙的神情,他饶是脸皮厚也有点尴尬:居然看人家妹子看得呆了……就一小下而已!

    不过这个媳妇他是真心满意!不说相貌,就看那份不卑不亢的气度他值得他高看几分。

    他轻咳一声,“咱们该回去了,我大哥找不见咱们,许是要恼。”

    贾琏一脸“哄谁呢”的神色果断道:“好。”

    却说贾琏和元春等散席回家之后,各自给姑妈贾敏写了封信,还打发不同的人专门送到杭州。

    贾敏收到信已是半个月之后,她的一对孪生儿子都会翻身了。

    而她正看着家信,丈夫林海和女儿黛玉却在一起哄着两个小家伙……在床上打滚儿……

    倒是珝哥儿今天特别“乖巧”——因为他跟他的新小马玩了大半个上午,这会儿累得贴着亲娘睡着了。父亲姐姐乃至于弟弟们的说话声哼唧声,都完全无法吵到他。

    贾敏划拉着儿子的后背,把信撂下便笑眯眯地望着玩弟弟玩得越发兴奋的黛玉。

    林海则悄声起身坐到了妻子身边,柔声道,“瞧你心情不坏。”

    贾敏大大方方地把信递给丈夫,“我没白费心费力,老爷也没为我白忙一场。”

    林海并不避着女儿笑道:“我也是有私心的,可不是只为了讨你欢心。”

    言外之意,让你高兴还是主要的,他的私心倒在其次。

    贾敏听出弦外之音,也只是笑,“老爷惯会说话。”

    此刻林海已然看完贾琏与元春的书信,也感慨道,“倒是难得。”

    贾敏坦诚道:“说心里话,这番烦劳老爷,我心里也是不安,生怕他们几个……不懂事儿。”

    平心而论,林海为内侄和内侄女耗费的人脉和人情并不算多,很大程度上都是顺水推舟的结果。但这个结果,两位舅兄却没一个办得到就是。

    他给了元春和贾琏一个机会,让他们离开各自父母,同时也脱离父母掌控的机会。从目前来看,两个孩子的应对让他们夫妇颇为满意。

    孩子们至少明事理。尤其是贾琏的表现,也挺像个称职的哥哥。

    贾敏回忆了一回,琏哥儿也的确比他爹更重情义——侄儿侄女们的才学另说,首先她提携出来的就不能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夫妻俩说话,黛玉逗弄着弟弟的同时也在支棱着耳朵听着——爹娘没让她离开,自是有意让她长长见识。

    贾敏把女儿的反应看在眼里,又跟丈夫说道,“老爷,琏哥儿的差事是怎么回事?”说着还捏着林海的手背故意道,“我怎么事先不知道啊?不是说去西北,怎么他又要去西南了呢?”

    林海哪有半点尴尬,“经历司经历品级不大,任免却也不完全由兵部说了算。若是经历司经历的上峰,都指挥佥事不点头,纵是兵部和当地都指挥使联手相助,这官儿也未必坐得稳。”

    西北两省,尤其是陕西,都指挥使和都指挥佥事都与林海老岳父贾代善交情深厚,贾琏过去做官,总不至于遇上个阳奉阴违的下属没多久就得灰溜溜地回京。

    林海继续道:“我的举荐信递上去,也猜准了兵部里还是要不安生一下。”

    按道理六品小官的任免,圣上并不会特别在意,兵部的那些大老爷们也不大看得上这品级的油水,又有林海这样的封疆大吏推荐,一般也就顺水推舟了,好歹跟林海结个善缘不是?

    偏偏兵部如今两位侍郎一位是孙家大老爷,另一位则偏向太子妃娘家容氏。林海两次三番都“没给孙家面子”,因此孙侍郎便有心回敬一下,打算直接驳了林海的举荐。

    而另一位侍郎则得了容家的准信儿,有意跟孙家别别苗头,于是这个小官竟成了孙容两家乃至两位侍郎角力的着力之处——真要是重要的职位,圣上也容不得两家这样斗气误事。

    二人谁也不肯相让,僵持了数日,兵部尚书老大人直接拍了板:林海的面子不能不给,也不能让孙家太难受,而容家的目的也能达到。

    正好西南经历司经历也出缺,贾琏投奔他亲娘舅正好。

    贾敏听到这里,展颜一笑,“老爷早有此预料是也不是?”

    林海诚恳道:“许大人毕竟是琏哥儿的亲娘舅,照应教导起来,只怕比咱们做姑父姑妈的更为尽心。”

    贾敏抬手一巴掌,便拍到了自家老爷的肩头,“我哪是怕琏哥儿吃苦?说句老实话,我娘家的男孩儿们全都娇宠太过,就是珠哥儿也该多历练历练。原本在京城的时候,我听说珠哥儿便总是闹病,要么就是身子哪里不自在,你瞧瞧自打他过来,有过半点头疼脑热?”

    林海笑得意味深长,“我看珠哥儿过来,是医好了心病。”顿了顿他才正色道,“不瞒你说,我正想借着此事试一试孙大老爷的为人和气量……如今看来,此人格局不成,孙家……也是不好说。”

    贾敏也收敛起多余神情,“老爷,孙大老爷格局不大,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林海一愣,旋即大笑,“夫人高明!”

    贾敏转眼便把这记马屁拍了回去,“老爷更高明。”

    林海边笑边点头,“钦差快到了。既然如此,我也不给孙家留面子,横竖……还有容家在京里推波助澜。”

    圣上没准儿也盼着捏住孙家的把柄,好帮太子把这群拖后腿的累赘,名正言顺地削掉。

    只是……他会立即避免损伤太子的颜面和威名,但太子可千万别不领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