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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这位舅老爷……不止是跟故去的婆婆有仇了,算计林家的家产才是真正目的。林家有了嫡子,舅老爷也想来分一杯羹就差不多是白日做梦了。
不过舅老爷前世都没得逞,这辈子……
果然林海又道:“你安心就是。一家子我都已经打发得远远的了。”
他以实相告,一来相信妻子不是没担当没胆量,只会缩在后宅熬日子的庸俗脂粉;二来也是给妻子提个醒,毕竟自家人丁不旺却家财万贯,以后他仕途若是再顺遂一些,只怕打算算计他们一家子会更多,来头也会更大。
贾敏如何听不出丈夫的弦外之音,她掩口笑道,“老爷该多留心黛玉才是。”
前世人家算计不得你我,心思全奔着咱们闺女去了。也是咱们夫妻俩身子骨都不争气,才给人可趁之机。
林海一愣,“出了什么事儿?”
贾敏打了个哈欠,“给她找个好先生啊。”
贾雨村为人如何另说,好歹是正经的进士,学问总是过得硬的。黛玉跟他学了四书,若是随便找个先生,林海都自觉糊弄不住女儿,也……挺对不住女儿的。
江南“盛产”才子,寻个良师不难。可自家刚刚决定跟安王走得近些,总不能再找个亲近太子或是哪位皇子的饱学之士来教导女儿。
这么多天过来,这是头一件让林海都觉得略有棘手的事情:与安王交好,大半是在向圣上尽忠。安王允了,也是圣上默许了。官职有了着落,任期还剩一年,可这一年里他行事只会越发谨慎,不留半点把柄。
林海还没想好给女儿选哪个先生,没过上几天封氏便再次带了英莲过来探望。
贾敏顺口跟她说起想给女儿寻个好先生,封氏这边恰有个绝妙的人选,“太太可知道方愈?”
贾敏略一思量,“前些年的……方解元?”
封氏笑道:“可不就是他。如今他正在家守孝,闲来无事教着自己女儿和族中的侄女们读书。只是此人有些清高,要林大人下帖子相请才成。”
贾敏颔首,“这个简单。”这位方解元听着有点耳熟啊……
傍晚林海归家,贾敏把封氏的话一转述,林海也恍然:这人不错!光想着再给女儿寻个进士做老师,却忘了这等人物。
于是他满心欢喜地当着妻子的面写了封言辞恳切的长信。
方愈的清高一部分也是做给人看的。
同是读书人,解元得了探花的帖子,面子十足:再说女儿和侄女们能借此机会,与翰林家的姑娘结交,何乐而不为?关键是他还跟林探花有了多番往来亲近的理由。
方家有些家底,却还不如甄应嘉家底厚,比起林家,方家也就是个“不那么寒碜”的寒门。方愈想做官,朝中无人可怎么成?
林海与方愈先见了一面,相谈甚欢。
出了月子的贾敏见着了方愈的妻女,尤其是见着方愈的女儿,贾敏眼睛也眯上了:怨不得她听方愈的名字如此耳熟,原来方愈的女儿前世里可是新君宠妃……
她在水镜里看到自家抄家夺爵之前,那时方愈官至工部侍郎,二哥贾政恰是他的下属。而在宫中,侄女元春是贵妃,这位方家姑娘也是妃位,位分不及元春,却给当时的圣上一连生了三个皇子。
这位方妃还是新君登基后才进宫的。
前世元春无子无宠,圣上分明不大喜欢她。不然也许没法儿给娘家太多恩典,却也不至于让最爱捧高踩低的忠顺王府为了个戏子,就打发下人找上门来。
贾敏也在犹豫:把侄女提早送到将来的新君身边,究竟合不合适。若能拉侄女一把,算不算成全了一份“天伦”。
却说方家太太也是个眼明心亮的人物,眼见贾敏固然面上含笑,可好像存了心事。
方家太太便把话题不着痕迹的移向了贾敏的大胖小子,“这孩子瞧着就结实,省了姐姐不少心思吧。”
贾敏闻言果然笑道:“除了吃就是睡,真是省心。只是他再大些,我抱着可就不那么容易了,所以趁这会儿好生摆弄个够本吧。”
方家长子都快说亲了,可说起儿女经,两位太太真是有说不完的闲话。
两位说得起劲,黛玉和新认识的方家姐姐也挺说得来。
“姐姐读书读到哪里了?”
“刚读了四书。妹妹呢?”
“我原先那位先生,也只教了四书。”
两个小姑娘“盘道”的内容当晚便由黛玉身边的大丫头一五一十地禀报给了林海和贾敏。
夫妻俩都笑:我儿,你也要科举不成。
话说黛玉有了新先生,向来交好的妙玉和英莲也都跟着“沾了点光”。
方解元原本只教导自己女儿和侄女,再加上三个姑娘,他教起来也不费力,而方家太太也暗自欣喜不已:黛玉不敢肖想,其他两位姑娘可都是儿媳的上选。
黛玉他们都去读书,只剩了个宝钗闷在家里。
妙玉是县令之女,父亲官职不高也是正经的进士;英莲的父亲甄士隐也是举人,这两位小姑娘方解元一点都不介意顺手教了,唯独宝钗不行。
堂堂解元为了银钱,不惜亲自教导商家女,这名声方愈可“受不起”:他终于也展现了一回“清高劲儿”。
宝钗闷闷不乐,这话在酒桌上让薛蟠透给了贾珠知道。
贾珠对薛蟠和宝钗这对表弟表妹虽有回护照看之心,但也仅此而已了。不过贾珠也是暗中赞叹了一回宝钗的心机,如今宝钗轻易见不到黛玉,便把主意打到了他这个表哥身上:希望他能替宝钗求个情。
什么呀!若没有姑父的推荐,他贾珠在京中也寻不到进士做老师。虽有岳父照看,但岳父的面子在京城并没那么金贵。
薛蟠刚刚让母亲从家里放出来,于是半坛好酒下肚,说话越发不对劲儿,“我……得给那什么解元点教训,凭什么……叫他有脾气,爷也是有脾气的!”说完,还打了个酒嗝。
姨夫为个官身正使尽了浑身解数……你这是惹祸拖后腿毫不含糊啊。
贾珠倒也痛快,又要了一坛酒直接把薛蟠灌醉,亲自带人把这位表弟送回家里。恰好姨夫薛桓在家,贾珠便把薛蟠的“豪言壮语”一一说给了姨夫。
薛蟠酒还没没醒,就让父亲一顿板子直接拍晕了过去。
薛家太太心疼得要命,却不敢反驳自家老爷。她看过儿子再回房,脸上依旧挂着泪滴。
薛桓怒意不减,“慈母多败儿!”
薛家太太垂泪委屈道:“老爷常年不在家,不过是我们娘仨相依为命。老爷要管教儿子,也得让他知道错在哪里,何必问也不问便是一顿打。”心里还有点埋怨外甥贾珠,怎么也不提蟠儿瞒着点儿。
薛桓什么都看在眼里,妻子的不甘和不满源于何处,他又怎么瞧不出来?他阵阵胸闷不说,更是止不住的颓唐。
沉默良久,他才长叹一声:想管好儿子,先得说服了妻子。
于是他坐在妻子对面,耐住性子道,“蟠儿惹出了人命官司。英莲那丫头若是没什么来路,倒也罢了,谁知她竟是甄士隐的独生女儿。贾雨村昔日受过甄家资助,判案时没想着救出英莲,还袒护咱们蟠儿。咱们家又把英莲当做了丫头教养……甄士隐这口气不好出在咱们家身上,便只能落在贾雨村那儿。”
薛家太太低声道:“这也太不……”转念一想,不讲理的是儿子薛蟠,于是改口道,“太蛮横了。”
薛桓道:“这还是客气的了。”想了想决定掰开揉碎仔细解释一番,“贾雨村是林御史和二哥一起举荐的。”
这个二哥说得便是连襟贾政,“贾雨村遭申饬,林御史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薛家太太嘀咕道:“这……太不讲情面了。”
薛桓叹道:“你啊。他不管贾雨村,必是贾雨村做了什么让林御史十分不快的事情。我瞧着林御史管着盐政,却跟太子不远不近。”
太子纵然不大痛快,却也不能对林海如何。贾赦与贾政那可是早早就投靠了太子……
“可怜林御史的心思都明摆着了,二哥却还一厢情愿地觉得大家都是亲戚,该帮的都得伸把手。”薛桓下了个“重锤”,“不是我小瞧他,二哥若不靠着太子,官儿都做不成。林御史却是……前途无量。”
薛家太太终于回过味儿来,“那咱们家呢?!老爷想跟谁更好些?!那毕竟是我姐夫,天生的亲近。宝钗进宫,也能跟元春作伴……”
情急之下有点语无伦次,她一直以为亲戚们都是心向太子的!哪里想得到丈夫薛桓其实都没想过把精心养育的女儿送到太子身边。
甚至元春自己都想躲着皇子走,安心在德妃身边混个品级,将来得了贵人青眼,出宫嫁个宗室都比宫苑深深整日担惊受怕强。
薛桓揉了揉眉心,“我得先谋个正经官身才成。不然咱们宝钗只能从宫女做起。想要个过得去的品级,就不要四处得罪人!方解元将来一个二甲进士跑不掉,惹了他到时候一封折子就足够咱们前功尽弃。蟠儿你要好生约束住,不成就给他早些议亲,早早生了孙子抱到跟前教养。”
此言一出,薛家太太又落了泪:老爷这是对蟠儿彻底失望了。于是她又问道:“不如就选了英莲吧……”
薛桓眼前一黑:知道自己妻子此时心中大乱,说话欠思量。只是为儿子向甄家说亲,这是怕得罪甄家不够不成?
一夜过去,薛桓病得比儿子薛蟠更重:他纯是心病。
得了消息,宝钗早早过来探望父亲。
薛桓始终都很清醒,见到女儿,心中稍微宽慰了些,“我儿,后宅里你母亲那里多费些心思吧。”
今早,母亲回忆起昨晚说了什么,脸色苍白无比。
思及此处,宝钗这一年里跟着黛玉他们往来,越发懂事,“父亲放心,女儿省得。”想了想又轻声道,“父亲不如多在家中歇歇。”
女儿明显意有所指,薛桓定了定神,勉强笑道,“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