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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与二嫂缘何不合,贾敏何尝不是心里有数?
首先因为就是自己嫁得好,并且……嫁妆十分丰厚。当时她大哥贾赦的原配,也就是她的大嫂正坐着月子,二嫂掌管中馈,见着库房里多少让人眼红的好东西都一一上了她的嫁妆单子,心里大约是不甘又不忿。
她这二嫂应是认定自己抢了侄儿们的财产。天地良心,她的嫁妆可是父母给的。
第二,她一直备受父母疼爱,抢了哥哥们和侄儿们的风头,也让二嫂十分不满。
话说父亲贾代善对这个二儿媳也态度平平呢。
父亲可是有言在先:他常年以军营为家,等他终于能回家安享晚年的时候,两个儿子都已娶妻生子彻底定了型,别说指望他们光宗耀祖,就是守住这座国公府,都挺艰难。
贾代善便把心思全放在了最小的女儿身上。
这也是贾代善在孙子宝玉那里铩羽而归,“奋”而选择女儿的关键原因,绝对不仅仅是因为偏心,比起相处甚少的儿子们,还是女儿更让他放心。
总而言之,当年贾敏在娘家就没打算跟二嫂和好,现在离得远更少有往来。反正将来也只有二嫂求她,没有她央求二嫂的道理。
贾敏在水镜里又曾“有幸”见识了二哥二嫂前世所作所为,她就更懒得在意二嫂:我不会动心思害你,但“情分”二字当真是一点都不用提。
好在侄儿之中最出挑的贾珠,十分明事理,更跟自家相当亲近。只可惜前世早早去了,这辈子把他叫到身边,也不知道自己积攒的福泽功德能不能让他也受惠。
其实只要把珠哥儿培养出来,且不让他太早去世,娘家那边也就不用她再操什么心了。
贾敏思量不停,面上一直带笑。因为这会儿她已经显了怀,不管是林海还是贾珠都不敢让贾敏这样挺直身子久坐。
贾敏还不大乐意,“哪有这样娇气?”
她有心等丈夫和侄儿寒暄完,再仔细问问侄儿娘家的情况——光看家信可不过瘾,母亲也是个报喜不报忧的。
林海无奈,“这个时候得小心,”迎上妻子甜滋滋的笑容,他只得改口道,“听你的,但你不许强撑。”
贾珠面上没什么反应,心里还是感慨了一下:姑父对姑妈更体贴了。
如果想让姑父稍微尽心地指点和引荐,不如多讨好姑妈……
其实娘家这阵子真无大事,太子也还年轻,正和圣上父慈子孝,没有生出“居然因为偏心小的而为难我,老不死的赶紧给我腾位子”的心思。
太子爱圈地盘拉人手的毛病已经显露出几分,但终归不算霸道,还在圣上容忍和群臣接受的范围之内。
侄女儿元春已经进了宫做了女史,伺候十公主的日子也还不赖——这位十公主乃是近年颇为得宠的德妃所生,最妙的是这位娘娘伴君数年也只有一女。
这跟前世也略有不同:元春前世被指进了东宫。
当然,进了东宫,也未必是太子的女人,但身上还是避不开“东宫的印记”。就算没将来能有机会转投他人麾下,却终究多了个污点。
前世元春便是如此,新君登基便得封贵妃,位尊却无宠,多年无出又郁郁寡欢,个中滋味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等到贾珠告辞到客房休息,贾敏往后一仰,靠住椅背,拉了丈夫的手问道,“元春那边是怎么回事?”
毕竟是公侯之家,林海七绕八绕还是跟宫里德妃娘娘的……娘家搭上了关系。
有道是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本朝立国至今百余年,所有的阁老都是一甲出身,从无例外。因此像林海这样简在帝心的探花郎,自然有的是人家乐意早早结个善缘。
这位德妃娘娘的娘家本就与林家有旧,娘娘再如何得宠也没有儿子,因此求到她跟前的人家也没几个。元春入宫后全没费什么力气便留在了这位娘娘身边。
贾敏听完,抱住丈夫的腰身低声道,“多谢。”
林海笑道:“客气什么。咱们谁都不沾,这话还是你说的。”
贾敏心道:就算要赚个从龙之功,也得等咱们有点分量再说。而且真龙是谁,她自然知道,可此时点出,只怕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丈夫也得心生疑虑。
别说他了,若不是看过水镜,她自己也猜不着竟是那一位得登大宝!
话说贾敏在丈夫胸前多靠了一会儿——这个真比靠背舒服,她才又开口,“我二哥可是卯足劲儿想让元春入选东宫。”
林海柔声道:“放心,他不知道我动了手脚,你二嫂就更不用说了。”
贾敏大乐,“知我心者……”就在林海等着妻子夸奖自己的时候,她忽然改口道,“鬼主意真多!”
林海装模作样地谦虚道:“哪里哪里。”
贾敏轻锤了一下,“我二嫂估计也回了趟娘家,想为女儿谋个好前程。”
“王家也有年纪合适的女孩儿想进宫。”林海答道,“薛家那个小姑娘好像也要进宫吧?”
贾敏懒洋洋地摆了摆手,“我听着薛家正要为此谋个官身。老爷你也没个准信儿,他怕是去找我娘家和王家去了。”
逐渐没落的勋贵之家,男人们不成器,想再风光一把,可不就想着送女入宫了。就冲这一条,这些人家没落也是应该的。
林海哪里真的关心这些,“随他们吧。”
“对了,教过咱们黛玉的那位先生降职调任了,老爷可知道?”贾雨村的引荐信还是老爷给写的,于情于理也该提醒一句。
甄士隐夫妇这回也是气急了。甄家有钱,背后还有金陵甄家,收拾一个无甚背景的县令不过几封书信的事儿。
“说起他,”林海轻笑一声,“我竟不知道他是得了甄家的资助才得以赴任做官。却因为奉承薛家,把恩人的女儿胡乱判给了薛蟠。甭管他当时是否知情,这种忘恩负义之辈,我是不敢再往来的。”
所以他坐视贾雨村调任,灰溜溜地离开金陵。当然走之前,贾雨村从薛家得了好大一笔谢礼,这一点也一样瞒不过林海。
话说薛桓当时不在金陵,可等他到了消息还是帮着儿子把这场人命官司压了下去。这却也坚定了薛桓送女入宫的决心,若没有傍上天下最大的靠山,他担心儿子活不到而立之年。
贾敏向来消息灵通,想起薛家便笑道,“听说我把英莲要过来,薛家大郎可是跟他父母大闹了一通,被他父亲一气之下狠狠揍了一顿,如今都没能起床。”
林海闻言也笑,“我也听说了。”
扬州诸多盐商见到林海,总是要有点别家人的笑话在席间说道说道的。贾敏这边亦然:各家太太十分乐意拿别人家的丑事来取悦巡盐御史太太。
眼见妻子心情不赖,林海把心一横,递了封信出来,“你先看看,但不许动真怒。”
贾敏第一眼望过去,是二哥的笔迹。再翻开细看,她顿感无力:二哥居然来信询问,为什么坐视贾雨村降职调任……
他二哥难得有个进士门人,也不管是进士出身,还是同进士出身,总之都是倍加珍惜不成?
不过她在地府靠着父亲肩膀,从水镜中观看前世各人经历之际,已经为大哥二哥失望过了。如今撑死了也就是有点感慨,至于丈夫的小心机……贾敏倒是直接笑出来,“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直说的?”
林海笑道:“说你哥哥的坏话,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看看妻子的反应,就知道他当初的担心有些多余。
果然,贾敏此时正色道,“珠哥儿和元春,我也只管这两个。旁的,我顾不过来,也不值得我太挂念。”
林海没什么亲人,并不介意顺手拉上妻子娘家亲戚一把。
只是这些亲戚最近的所作所为吓了林海一跳,再说妻子已经说服了他,任满便谋求调任,他就更不想跟京中诸多“贵人”再有牵扯,无奈亲戚们颇有些不肯放过他的意思。
他给妻子看的书信不过九牛一毛,妻子的态度也让他分外舒坦。
却说他在留心妻子的反应,贾敏何尝不是小心地猜测丈夫的真正心意。
若是前世的她看来,丈夫此番举动可算是推脱甚至有点薄情了,这辈子……贾敏早就看开了:先顾好自己再管别人吧,更何况大多数人其实不怎么值得再耗费心力。
话说贾珠到了扬州,先休息了几日,等到整个人精神勃勃,气色红润之际,才拿了姑父的引荐信前往东林书院。
这些日子里,林海没少夸奖贾珠是个可造之材。
丈夫摸着肚子,感受肚里小家伙的动静,贾敏笑眯眯问道,“一甲可有希望?”
林海轻咳一声,“那还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贾敏又问:“二甲呢?”
林海中肯道:“差不多。”
“那就足够了。我娘家叔叔也中了进士,仕途不顺,不也不得不到道观里炼丹去了。所以……这些小辈们且有得瞧呢。咱们还有儿女需要你费心费力,只怕你一点不得闲。”
林海眉头微皱,“嗯?”
贾敏笑道:“肚里是个小子。”
林海顿时大喜,“好!”心里却道,甭管是男是女,只要能顺利生下来我就满足了啊……
千里之外的京城,元春刚从德妃宫中出来,正要返回自己的住处,便被迎面而来的女官拦住打了招呼,寒暄几句之后二人道别,元春好歹撑到回房才撂了脸。
一个女史,纵然是大选入宫也没资格让亲人进宫探望。因此往来消息都要靠银钱开路,经过数次倒手,才能传入自己或是娘家亲人手中。
元春把刚刚得到的纸条放到蜡烛上引燃,心中暗叹:母亲还是不死心……总想着让她去东宫找门路!
父亲母亲全都看不透彻,元春不怪他们。她自己没入宫前也做着一朝飞上枝头,自己尽享尊荣还能提携娘家的美梦。
如今进宫足足三个月,别说美梦不做噩梦就不错:圣上与太子……迟早不睦。
因为她亲耳偷听到两位皇子正暗中谋划,要个太子一个教训,却又瞥见圣上心腹大太监也在偷听。
之后等了许久,偏偏无论是圣上太子还是算计太子的皇子都没半点动静。
元春头回觉得……她好想来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