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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井县令崔寅,时年三十八岁,微微有点发福,一身绿色的七品官袍穿在身上,有些臃肿。以四十五度角仰望着檐下被微风吹动的一个蛛网。
赵上益进了县衙二堂,躬身便拜:“某犀浦赵上益,拜见崔明府。”
崔寅像是没有听到似的,许久没说话,仍然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赵上益再拜道:“崔明府,舍弟的坐骑受惊,以至于与衙门里的几个官差起了一些误会,加上那李昂言语之间辱及某兄弟二人,是以起了些冲突,误伤了一名捕快,还望明府见谅。”
“见谅?”崔寅仍然未转身,而是转而走上台阶,微扬衣摆,转身坐在了公堂的案桌后。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你赵上益好大胆子,一到火井,便公然打伤本官手下的公差,真是胆大包天!”等坐稳后,崔寅这才悠悠道。
崔寅说话带着很重的鲁地口音,不过这无损于他的官威。
赵上益连忙递上一张贴子道:“舍弟失手伤及一名捕快,实非有心。这是赔给捕快的一点医药费,还望明府饶恕舍弟这一回。”
崔寅接过4∈,赵上益递上的贴子看了看,这贴子不是普通的谒贴,而是柜坊的存票。
自开元以来,大唐国强民富,商品经济日渐发达,在各个城市中催生了许多替别人保管银钱的商户,称之为柜坊。
存钱在柜坊不仅没有利息,存放者还要向柜坊缴纳租金。但柜坊的存在使得生意人不必携带大量的铜钱,方便了远方客商的贸易活动,因此随着开元盛世的到来,各地的柜坊也如雨后春笋般涌现。
存款人需用钱银时,凭帖(相当于支票)或信物提取。赵上益递给崔寅的,正是这样的贴子。
崔寅看了上面的数字,神色稍霁。
赵上益趁热打铁道:“明府,李昂此人十分奸滑狡诈。此番城门冲突,皆因其而起,正是他挑起舍弟与几个捕快的误会,才会如此。且李昂实与方家为一体………”
“这何须你说。”崔寅早就听过李昂的大名,在火井县,李昂的名声可比他这个县令响亮多了,上次卖柴,他还以为是有人造反了呢。
“如此奸邪之辈,到处挑拨离间,惹事生非,明府何不将其捉拿治罪?”
崔寅点了点头,二月二十四那夜,十里八乡的人赶去螳螂坳卖柴,城外火光冲天、人声鼎沸,把他这个县令在床上吓得“一泄如注”,心里对李昂本就有怨气,早就想找机会收拾收拾李昂。
***
火井县衙门外看热闹的人逐渐散去,李昂见赵上益得以登堂入室,强烈的危机感顿时充斥了心头。
他拉住成管说道:“成大哥,赵家兄弟二人我非常了解,一向是睚眦必报。这次赵上臣被打得不轻,一旦让他和崔县令勾搭上,咱们哥几个可就大难临头了。实在不行,我还可以一走了之,我只是担心成大哥你们拖家带口的,想走都走不了啊。”
痛打赵上臣,就是成管带头的,见赵上益能直入二堂,他岂能不紧张。“李郎君,如今该如何是好?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成大哥,我李昂与成大哥你们相识一场,绝对不会在这危难之际,丢下各位不管。成大哥,我这有两策,只要你们照此施为,我保证不但能还你们一个公道,而且能让赵家灰头土脸地滚出火井县。”
成管连忙问道:“李郎君有何良策?快快请说。”
“成大哥请附耳过来。”
李昂与成管耳语了须臾,成管一脸惊诧地问道:“李郎君,这些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如果是假的,我拿到你们崔县令面前招摇撞骗,岂不是找死吗?”
成管躬身拜道:“成某恭敬不如从命,一定按李郎君所言办妥。”
成管匆匆离开后,李昂望向伍轩道:“南门,得先委曲你一下了。”
“老板,要我做什么,你说吧。”
“你扮回我初见你时的乞丐模样,在火井弄出点大动静来,立即去办。”
“老板,没问题。”
***
崔寅是文官,别说让他去抓人了,让他抓只鸡都难。当然,青楼的特种战斗鸡除外。所以,要抓李昂这样的奸诈之徒,最终还得让手下的捕快去。
第一天派去的捕快回报:“李昂此人突然销声匿迹,不在螳螂坳。”
“嗯,李昂不是进城了吗,你们跑去螳螂坳怎么找得着人?蠢材!通通都是蠢材,快去城里找!”
第二天派去的捕快回报:“按照明府您的吩咐,今日我们重点搜索城内,还是没有找到李昂……明府您息怒,息怒…….小的已经打听到李昂的踪迹了,他回螳螂坳去了。”
“既然知道了李昂的行踪,还不快去把人捉拿归案,蠢材!怎么个个都是蠢材!这样的小事,还要本官手把手地教你们不成?滚!快滚!”
捕快们只得连夜出城,到了螳螂坳。李昂已经好吃好喝地准备着,大伙开了个篝火派对,吃到大半夜才睡下。
第二天,成管等人到中午才回到火井县城,等得满肚子火的崔寅见成管等人还是空手进衙门,不禁勃然大怒,劈头盖脸骂道:“成管!某看你这捕头是不想干了!说,你们是不是故意包庇着李昂?今日本官倒要看看,谁敢这般无法无天,来人,先把成管拿下……”
崔寅像头暴怒的公牛,摆足了官威,结果最后根本没人动。王端被赵上臣当众斩伤手臂,崔寅给了一百文钱,就打发了,这一百文钱还不够医药费呢。
正所谓兔死狐悲,崔寅牺牲他们而就赵家,这让每个捕快都很寒心,如今再有捕头成管的组织,有李昂在背后的财力输送,大家异常的齐心。
崔寅见没有一个人动弹,更加暴跳如雷。
成管上前小声说道:“明府,某有话想跟明府说!”
“你!你还有何话好说!”
“明府,某得到一个消息,赵上臣在城中极乐楼跟楼中的姑娘说,这次一定要借明府您的手,把李昂除掉…….”
“此事当真?”崔寅压住怒火,不动声色地问道,如果赵上臣真的在青楼姑娘面前说这样的话,那着实该死。
“明府若不信,可叫赵上臣来问问,也可叫极乐楼的青青姑娘来问问,赵上臣还说……”
“哼,他还说什么?”
“他说……李昂身上有一个玉扳指,和一刀刻着吐蕃文的金刀。不久前李昂自吐蕃返回,野戎城的边军误以为李昂吐蕃奸细,校尉俞守忠看了李昂身上搜出来的玉扳指后,大惊失色,亲自将李昂恭送到了营门。”
“说,继续说。”崔寅听了这些,表面不动声色,心却提了起来。
“犀浦方家曾将赵家告上公堂,赵上臣曾威胁李昂上堂做证,以便让其父亲脱罪。李昂不屑为之,因而起了冲突。赵上臣曾打上门去,李昂不在,赵上臣对其寄居的华家老少多有欺辱,李昂随后一人找上门去,扇得赵上臣满脸瘀肿,赵上益知道李昂背景不凡,不敢明着得罪,当场抓起两个花瓶往自己头上砸,以求李昂原谅………..赵家自知动不了李昂,便想借刀杀人,让府君你来做这个冤大头…….”
“哼!”
“明府,某这些话,可不曾有一句虚言。明府如若不信,可让那赵上臣来,某愿当着明府的面,与之对证。”
成管敢于与赵上臣当面对证,这不免让崔寅觉得他的话多了三分可信度,如果事情真如成管所说,那么赵家简直是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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