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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沉,雾影重重,万物寂静,天际盘踞着层层乌云,将整个江左城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冷冽的风吹着树叶沙沙的响,一切都覆上了层诡异,西街巷子里发出一声很细小的动静,一道黑影如电闪般掠过,墙角只有微乎可微的灰尘飘落。
王府梨园,幽静的书房中传来哗啦哗啦的纸张翻阅声,夜色透过雕花的木窗洒进书房里,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衣中的蒙面人正在寻觅着什么。
忽然,蒙面人一顿,他的耳朵动了动,双目一寒,迅速把手中的账册放回原处,翻上了房梁。
不急不缓的脚步声靠近,紧接着书房的门从外面打开,点燃的烛火摇曳,照的红衣男子那双狭长的眸子里仿佛有暗火跳跃,若隐若现,极为阴冷。
蓦地,寒光一闪,冰冷的长剑划破气流,刘衍眯起双眸,面不改色的看着在瞳孔放大的剑尖,他反手成爪,朝蒙面人的喉咙袭去。
刘衍手抓一翻,往上一撩,朝他面门拍去,蒙面人脚尖一点,退了半步,腰肢一拧,如鬼影般在原地划了一道弧线,手肘下沉,用力一推,软剑化作一道耀眼的银光直奔刘衍的胸口。
一红一黑,两道身影不停交错,剑气划破原本宁静的书房,掌风势如破竹。
刘衍唇角噙着一抹笑,身形一偏,左掌欲要擒住那人肩膀。
却在这时,窗外传来刀剑碰撞声,伴着风吸入肺腑的空气里掺杂着极淡的香味,刘衍身子一震,动作放慢半拍,蒙面人险而又险的避开要害,闷哼一声,倒退几步,破门而出,极快的速度隐没于黑暗中。
刘衍身形微急的飞出去,锐利如刀的目光扫视四周,却在片刻后涌出失望之色,他负手而立,看着墨色苍穹,眸底不再平静,翻滚着复杂之色,低低的嗓音自言自语,透着伤感。
“兰息.......是你吗?”
一道黑影出现,来人是个冷面男子,他单膝跪地,半边脸隐藏在银色鬼面面具中,极为阴森。
“主子,人跑了,属下该死,愿以死....”
“派人出去,一寸地都别放过,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打断他的话,刘衍擦着大拇指的玉扳指,嗜血的笑意,“三天,找不到,提头来见。”
“是。”
话落,原地已经没了踪影。
王府灯火通明,黄浩大声喊道,“你们四处搜索一遍,连茅房都别放过。”
侍卫领命,分成几对在府里展开了密集的搜索。
西苑茅房,两名护卫捏着鼻子挑起茅房的竹帘,一股呛人的臭味扑面,里面正在撒尿的几个下人连忙收拾好,唯唯诺诺的站在那里。
“可有见到一个黑衣人?”其中一个侍卫粗声吼了句。
那几个下人里面有个正在提裤子的青年,不是别人,正是章远,他先是恭维的说了几句,而后随意问道,“马大哥,这黑灯瞎火的,出什么事了?”
“这不是你们该打听的,知道多了,脖子上的脑袋可就不稳了。”
两个侍卫没有多待,提着刀挨个的搜查一排茅房。
夜注定安宁不了,没过多久,二管事领着几个家丁跟侍卫出现在下人房。
“都给我把上衣脱下来。”
所有下人都开始脱衣服,站在略靠中间位置的沈默跟章远两人对看一眼,前者微微抿唇,后者嘿嘿笑了笑。
自从府里的人亲眼见到王爷扛着一个马夫回来的那一幕之后,不止平时在一起同吃同住的下人们,连管事们都暗自留了心眼。
所以沈默的伙食比以前好,干的活也渐渐少了,他额头的伤差不多已经痊愈,但是从那天以后,再也没有被叫过去陪同巡街。
将一层里衣脱掉,沈默赤着上身,微侧头,看着还在脱外衣的章远,眼底闪烁着什么,他看了眼从两头开始一个个检查的家丁。
敏锐的捕捉到身边人的呼吸渐渐急促,当余光捕捉到对方脚步向前踏出半步时,沈默猛地出手,按住他握成拳头的手。
就在这时,一个肤色黝黑的中年男子扑通跪在地上,他的脖子上有道伤口,像是被什么利器伤的。
“给我抓住他!”二管事阴着脸,“陈五,你身上的伤哪来的”
陈五吓的连话都不利索了,他磕磕巴巴的回应,“是....是回来的时候,猫...猫抓的。”
“猫?”二管事嗤笑,“有的是办法让你招,给我带下去。”
“别....别抓我...章....章远...你快帮我....啊....”陈五惊慌的大叫,祈求的眼神望着章远,他们之前从茅房回来的路上遇到一只野猫,也不知怎么回事,那猫就突然扑到他身上,爪子挠了几道伤口。
然而章远却一直垂着头,视而不见。
他又哭又喊,裤裆那里有一滩黄色水渍,一股尿骚味蔓延。
“最近不太平,都给我老实点,打起十二分精神做事,出了什么乱子,连天王老子来了都没辙。”二管事阴阳怪气的甩下一句话,带着那些人离开。
后半夜,闭着眼的章远突然睁开眼,他翻了个身子,被子底下的手拉开衣襟,胸口五道指印触目惊心。
旁边床铺发出一个轻响,章远浑身气息一变,锋利的目光扫过去,对上那双平静的黑眸,章远收紧下颚,脸上几丝挣扎之后,他在心底叹息,真是愧对师傅的教诲。
侧耳留意屋里的动静,确定安全之后,章远掀开被子钻过去,压低声音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沈默看着靠过来的青年,他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手枕在脑后,幽幽的开口,“从你夜里压在我身上那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脸上浮现尴尬的神色,章远耳尖有点红,好在漆黑的光线给遮掩住了,他像只狼犬般嗅着这人身上的气味,跟其他人不一样,没有难闻的汗臭,很好闻。
此刻,只要他伸出手,就可以触碰,可以将对方揽入怀中,像以往深夜偷偷摸摸做过的那样,紧紧的拥着,但他没有。
梦该是时候结束了。
沈默阖着眼眸,轻声道,“好自为之,下次,我不会再出手。”
“真是.....”听出青年话语里的淡漠,章远喉头泛起一股涩味,他叹了口气,回到自己被窝。
书房里
黑衣男子冷硬的声音,“王爷,不是他。”
刘衍斜靠在椅子上,那一刻,他竟然发现自己松了口气,这个念头在脑中存留了那么几瞬,被他强行抹去。
“让大管事进来。”
很快,一个身形肥胖,油光满面,一脸财迷样的中年人弓着身子跨步进来,站在门口那里行礼。
“福全,尽快调配一个小厮过来。”食指敲点着桌面,刘衍漫不经心的开口,“在两个月前新来的那批奴隶中挑选。”
福全一头雾水,他苦哈哈的问道,“王爷,老奴刚从老家那边处理完家母的大寿之事回来,不太清楚那批人的底细,您不妨直说。”
书房陷入沉默的气氛,唯有敲击的节奏声持续。
福全额头渗出冷汗,他跟了这位主子快二十年了,算是亲眼目睹一个弱不禁风,受人白眼的冷宫皇子到如今掌控西北之地要塞,稳坐一城之主的那些人中唯一一个还活着的,但是依旧摸不准对方的心思。
他也不敢去猜。
就在福全后背湿透的时候,他听见一个名字,“程无用,我要了。”
福全偷偷抽了抽嘴角,早说不就好了,硬要扯出一堆有的没的,他心里的话自然不敢说出来,只点头称是。
翌日,沈默就见到了传闻中油盐不进的大管事,笑起来脸上一堆褶子,跟成天板着脸的二管事完全相反。
“你就是程无用?”
这是他听到的第一句话。
“原来你就是程无用。”
这是听到的第二句。
福全只说了这么两句,一个问号一个句号,沈默接过一套深蓝色衣服,换好之后跟着福全出现在梨园。
“王爷。”
刘衍没看一眼,正在低头练字,但是余光却极快的从青年身上扫了一遍,唇角若有似无的勾了勾。
瞥了眼宣纸上的字,沈默微微诧异,一笔笔苍劲有力 ,如沙划痕,自有一番狠戾之劲。
沈默敛了眼底的波动,站在一旁研磨,察觉到投过来的视线,他淡淡的解释,“街头有个老先生,专门替人代写书信,奴才经常前去看热闹,帮他研磨,久而久之,也就熟练了起来。”
耳边的声音一贯的淡定,写完最后一个字,刘衍将笔放下,手勾起沈默的下颚,另一只手撩开他额前的那点发丝,盯着那道淡淡的疤痕。
前段时间发生的一幕冲进脑海,包括手掌下温热的鲜血和青年缩在他怀里的样子,刘衍偏头看着别处。
“上次的事,本王....”
沈默挑了挑眉,没动,古怪的眼神看着面前紧拧着眉头,似乎在纠结着什么的王爷。
门外有脚步声,接着便是黄浩的声音,“王爷,王妃明日抵达城外,您看要不要派人前往城门那里.....”
到嘴边的话被打断,刘衍脸顿时就黑了,冷笑了声。
“如果她连王府的大门都找不到,那就不用回来了。”
边上的沈默抽抽嘴角,他对那个只爱美食不爱美男的小王妃挺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