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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对钟庆然的印象,简明宇最初只是佩服,觉得他脑瓜子灵活,能想出那么多别人一辈子都想不出的主意,直到在海上遇到风暴,见识到他无中生有,凭空变出铜锁链的本事,他才惊觉,岂止是聪明二字得以形容?
当时有两个念头在简明宇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很自然就将妖孽附身给略过去,直认为是神仙下凡。可不是吗,钟庆然从来没祸害过人,之前帮了他家许多,那次更是救了全船人一条命,这样的人,他巴不得他能耐越大越好。
简明宇这么快就能接受钟庆然的异样,除了以上这个原因之外,还有两点,一是他自己也迥异于常人,像他这般力气大的人,在平阳县他都没听说过一个。传说当中倒是有这样的人物,那一个个无不是建功立业,挣下一番功绩之人,绝非他能比。
这世上奇人异事不少,既然能有他这样力气大之人,那钟庆然拥有这等能力,也不是什么惊世骇俗之事。当然,这只是简明宇的想法,他心里明白着,这事绝不能透露给其他人知道,再多的讶然诧异,也只能闷在心头。
简明宇这么容易就能接受如此模样的钟庆然,离不开他对钟庆然的信任。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当你对一个人带着偏见的时候,就会戴着有色眼镜去看人,即便那人做的是好事,也会想出各种原因,来证明他这么做别有用心。反过来一样适用,简明宇对钟庆然要没感情,他就不可能嫁入钟家。他可不是贪图富贵之人,为此让他放弃一部分作为男人的权力,他做不到。
惊异过后,简明宇便无视了钟庆然的异常之处,一旦接受这个设定,他更加安心。离开自幼生活的河湾村,来到遥远陌生的瀚海州生活,心中的忐忑绝非三言两语能说得清道得明。不光他这么想,跟他们过来的大多数人,都或多或少有这样的念头。这很好理解,远离故地,人生地不熟的,还能如常生活,那神经得多坚韧,多没心没肺?
之前,钟庆然还没表露特殊能力时,简明宇就感觉他非常可靠,在他身边,他能松懈下心神,不用再整天绷着,如今更加安心了。家人自是能耐越大越好,他没道理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去向人揭露钟庆然,他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这样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他傻了才会去干。
“明宇,你看,那边好像有大海蚌。”钟庆然眼睛一亮,珍珠可是个好东西,可以入药,还能用来美容养颜,这可不是女人的专利,男人也能用的。
瀚海州常年刮风,气温又低,如果不注重保养,手脸容易开裂不说,皮肤也会变得粗糙。男人可以不在乎,但有现成的护肤品搁在眼前,他为什么要放着不用?谁说男人不用保养?会这么认为的人,多半是碍于面子,再不然,就是大男人主义作祟,认为如此做法不够爷们。
简明宇回过神来,顺着钟庆然的视线望过去,果然能影影绰绰见到前方海底躺着几个大蚌。海水中能见度不高,好在这里不深,最多也就二三十米,加之还有一盏灯充作照明,倒也能将周围看个大概。
“你有法子?”简明宇这么问,语气却很笃定,半点疑问的意思都没有。都有办法带着他进入海底观看,难道庆然连这点事都做不到?
“看我的。”钟庆然眼神清亮,不说简明宇,他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如此瑰丽的海洋世界,电视上看到的不算,心里的好奇一点都不比简明宇少。
钟庆然从墙壁中延伸出一个长柄铜制镂空簸箕,再调整好方向,一簸箕下去,直接带起一堆海底生物。等海水不那么浑浊影响视线后,钟庆然控制着簸箕,将其中的物品倒入一旁的铜制大桶,如此反复几次,直到大桶被装满,才停止。
钟庆然将大桶覆上盖子,快速收回,语带兴奋地说道:“明宇,走,看看去。”
把盖子重新化为福运,钟庆然没有贸然上前,和简明宇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见没有奇奇怪怪的生物突然蹿出,这才乐滋滋地将大桶中的蚌壳等物,全都倾倒在地,仔细查看。
由于簸箕空隙不小,被它捞上来的海洋底栖生物个头都比较大。钟庆然看了,大多数都是海贝,也有几只比较倒霉的虾蟹,连鱼都有一条。钟庆然可不是教科书,除了他画过或曾见识过的海味,其余他还真认不出来。
就眼前几种海贝,钟庆然都叫不出名,更不用说其他了。不过,这一点都不妨碍他的兴致,和简明宇一起,两人将各种海货分门别类归置好,其余的,钟庆然暂且不做理会,他将目光放在那几个大蚌壳上。
河湾村附近就有一条大河,两人时常会接触到河蚌,海蚌跟河蚌区别不大,对于撬蚌壳,两人都不陌生。
钟庆然和简明宇一人拿着一把铜制小刀,对准蚌口稍一用力,海蚌便被撬开一条口子,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使劲一掰,蚌肉便呈现在两人眼前。
两人的目光却没放在这上面,全都被两颗莹润的珍珠所吸引。钟庆然目测,莹白色的那颗,有小拇指大,浅粉色的那颗,都快赶上成年女子大拇指了。
简明宇轻轻捻起粉色珍珠,搁眼前仔细打量,语带惋惜:“庆然,这个头不小啊,要是放在大周朝,卖个几十两,估计没问题。”
“没什么可惜的,珍珠能放许久,要是我们用不到,在瀚海州也卖不出好价钱,大不了等哪天去边城时捎上。”钟庆然眸底漾着浅浅的笑意,这都是意外收获,能换钱最好,换不了,那就压箱底,谁也不会嫌珍宝太多不是?
“给阿奶和娘她们用,也不知道这里边能开出多少珍珠。”简明宇将两颗珍珠放在一边,开始埋头处理其他海贝。
“我们也能用的,珍珠粉有明目解毒生肌的功效,吃一些对身体有好处。”钟庆然歪头打量身边认真干活的简明宇,经过他的调理,那双手已不似先前那么粗糙,却仍留下了以往艰辛生活的痕迹,这不是短时间内能改善的。
现在有了珍珠粉,家里所有人都能受益,只是不知道阿奶她们会不会舍不得用。钟庆然清楚首饰对女人的吸引力,珍珠粉通常都是细小的珍珠磨粉而成,像眼前这么大的两颗海珠,要是用来做珍珠粉,大概会被人说成是暴殄天物。一想到童氏肉痛的场面,钟庆然不由轻笑出声。
算了,不为难阿奶了,这些还是问过她老人家再说,要是她舍不得,那就留着。他就不信,这么一大桶贝壳,会不出米粒大的珍珠。
经过最初的震撼后,两人都平静下来。海蚌一个一个被撬开,一粒粒炫目的珍珠被从中挖出,放在一边。等两人忙完最后一个蚌壳,珍珠已经攒了一小堆。
蹲了这么长时间,钟庆然脚都有些麻了,站起来活动开身体,再次来到玻璃窗口前,遗憾地说道:“这次带的玻璃不够通透,看着仿似隔了一层薄纱般,不够畅快,等玻璃工坊炼出无色透明玻璃时,我们再来。”
最后看了一眼神秘的海底世界,钟庆然将玻璃撤下,提着灯笼拾级而上,简明宇拎着一桶海货紧随其后。
再次回到海面上,两人都舒出一口气。海底再美,再令人神往,终归有些压抑,人还是头顶青天,脚踏实地最为安心。
两人花了点时间才回到家,这个时间点,家中一个人都没有。
钟庆然洗了把手,就钻进书房,他要的玻璃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制成,他得把大棚设计图纸搞定。
简明宇则在院子里处理那一堆海味,把能吃的蚌壳肉挑出来,味道好的留下自家吃,其余用来喂猪和鸡鸭。
“明宇,你们去海滩了?”童氏看着那一大堆蚌壳,也拽了个凳子,坐下来帮忙。
“嗯。阿奶,我跟庆然开出一些珍珠,就放在堂屋桌上的小盒子里,这边有我,您要不要先去看看。”简明宇转头轻声说道。
童氏一愣,她还真没想到。珍珠可不是每一个蚌壳都能有的,她活了大半辈子,也就见过几回,还都不大,换不了几个钱。这次,她也就没往这上面想。
听简明宇这么说,童氏以为跟往常一样,挖了一些小珍珠,她没怎么在意。不过,孙媳妇的好意,她自是要领,这不,刚坐下,屁股还没坐热,就起身去堂屋看简明宇所说的珍珠。
拿起小木盒,一打开,里面的物事便耀花了她的眼。童氏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闭上眼睛好一会再睁开,结果还是一样。童氏眼睛瞪得老大,嘴都张得合不拢,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好悬没蹦出胸腔。她也算是经过事的老人了,眼皮子没那么浅,可看到眼前的情形,仍是把她惊出一身汗。这些要是放在大周朝,指不定会招徕怎样的觊觎。
童氏清楚,盒子里大部分珍珠并不算值钱,那些米粒大的,更是大路货,就连普通百姓,稍一狠心,也能买上一些,问题出在那几颗个头大,颜色正,接近浑圆的各色珍珠上。
要搁几年前,童氏还没这份眼界,这几年生活蒸蒸日上,她手头宽裕,特别是在为钟庆然置办聘礼时,就不曾一次光顾过,平阳县出名的那几家首饰铺子,里面的物品不少她都买不起,但至少见过。
珍珠不算多昂贵的珠宝,因品相不同,价格差别悬殊,从几十文到几十两不等。这都没什么,区区几十两还不放在有钱人眼里,关键在于,极品珍珠能卖上天价,上千两,上万两都有可能,还有价无市。
任何东西都是这样,只要价值被认同,那就会遵循物以稀为贵的原则。极品珍珠能卖上天价,就在于它的稀缺性。而眼前那几颗,就很符合首饰铺掌柜所说的极品珍珠,即便不是,差距也不大,再如何,也能归类为上品,几百两一颗跑不掉。
庆和坊那么赚钱,一年也就赚个两三千两,这都让附近的商户们眼红不已,他们要是知道钟家一次就得到那么多外财,那岂不是得连饭都吃不香,觉都睡不好?
童氏轻轻放下木盒,小心拿起一颗粉色珍珠放在掌心摩挲,眉眼都染着笑意。她看中的不是珍珠本身,而是庆然夫妻这一举动背后的含意。她都一把年纪了,戴什么也不会去戴珍珠首饰,那都是小姑娘小媳妇们的心头好,她用,就显得有些轻佻了。
不管庆然和明宇知不知道这些珍珠的价值,能眼睛都不眨地留给她处置,光这份心意,便让童氏胸口盈满暖意。她不缺吃喝,求的还不就是这个?
童氏乐呵呵地将大个珍珠都赏玩了一遍,这才恋恋不舍地合上盖子,揣在怀里来到简明宇面前。
“明宇,这东西阿奶用不到,你和庆然仔细收着。”童氏将木盒拿出来,示意简明宇洗干净手将它收好。
“阿奶,庆然说了,珍珠有明目解毒生肌的功效,让您挑几颗中意的留下,其余都磨成粉,一部分用来每天内服,一部分则制成护肤品。”简明宇抬起头,在阳光的照耀下,眼睛熠熠生辉。
童氏差点被那耀眼的光芒闪到,本来高兴地眼睛都都眯成一条缝,听简明宇这么一说,顿时有些跳脚:“哎呀,庆然这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东西老值钱了,怎能这么浪费?”
“阿奶,这东西海里多的是,既然庆然有这个能力,您就放心用。”简明宇说得实诚,“要是您不舍得,那就多留一些,只拿小个珍珠用来研磨。”
童氏想想庆然对待钱财的态度,再一看夫唱夫随的明宇,顿觉有些挠头,细一琢磨,说道:“行,我帮你们把珍珠分好,东西还是你们收着吧,留我这没什么用处。”
“阿奶,怎么会没用?您留着,过年过节或者家里有人婚嫁时,可以用来送人。”简明宇嘴上这么说着,手里的活也没停。
“那好,我这里留一些,其余你好生保管。”童氏说完,就回房去挑拣珍珠。
这次,简明宇没有再推辞。
童氏可不管瀚海州会不会有人买珍珠,她还是按照以前的标准,将能卖上价的珍珠归拢到一起,其余实在不入眼的小珍珠则收进一个小袋子中。分装好后,她拿了几颗品相中等的珍珠自己收着,剩余那些还是按照老样子,放入木盒子中。
“明宇,我给你弄妥当了,你去放好,这里我来弄。”童氏脚步轻快,语调微扬,在在都显示,她心情极好。
简明宇将手漂洗干净,接过木盒回房,拿出装有大珍珠的布袋子塞进箱底,其余则随手搁在桌上,等着简明宇磨粉备用。
蚌肉腥味重,即便在姜普及后,爱吃的人也不算多,农家人更多都是用来喂鸡喂鸭。这并非蚌肉入不得口,实是农家作料不多,更不舍得多放油盐酱醋,味道能好才怪。
钟家则不存在这个问题,简明宇手艺又极为高超,腥气重的蚌肉,也能被他做出花来。若再加上钟庆然提供的菜方子,一加一的效果可不是只有二这么简单,这完全就跟产生了化学反应般,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蚌肉不能直接用,得先吐沙,可这些海蚌都被撬开了壳子,眼看是活不成了,简明宇便在钟庆然建议下,加了些盐等,加快吐沙过程。
“庆然,饭好了,快出来吃饭。”简明宇擦干净手,轻推开书房和卧室相连的木门。
“这么快?”钟庆然抬头看了眼沙漏,这种感觉他时常有,过于专注时,压根就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将画稿用镇纸压好,钟庆然起身跟着简明宇出门。他是最后一个,钟老爷子等人早已就位。
“吃吧。”钟老爷子开动后,所有人开始动筷。
钟庆然夹了一筷子蚌肉,鲜美的味道瞬间在舌尖爆开,引得他食欲大振。
福村不缺海味,只是之前大家都忙于村子建设和垦荒,没多少时间去赶海,周茗带领的船工调入村卫队后,也忙着训练和砌墙,偶尔才会出海捕鱼。总体上来说,大家用海味的时候不多,也就这些天,村民有了余裕,这才开始丰富饭桌。
换而言之,钟庆然也不常吃到海鲜。这一餐,算是让他一饱口福。
简明晨小嘴巴动得欢快,他哥的手艺显见得越来越好,他吃得都快将自己的舌头都给吞进肚里。一想到成家以后,他自己要独立出去,再不能常常吃到哥哥做的吃食,他就垮下一张脸,小小的心中想着,以后一定要找个厨艺精湛的媳妇,就算达不到哥哥的水准,至少也得学个六七成,不然,他这张被养叼了的嘴,怕是一时难以习惯。
饭后,钟庆然和简明宇去了趟菌菇栽培室。
地窖总归不太方便,这里也不用太过防备,比以前方便不少,钟庆然便把培养基和菌种采收都教给了沈长贵一家。他们就住在前院倒座房里,除了留个人看门之外,其余人就在菜地这边忙活。
菌菇栽培室也设在后院菜地中,因着只需满足一村人日常所用,不需要往外售卖,规模不大。沈长贵一家足够照料,钟家名下的田地和菜园子。
菌室构造和其他房间不同,偌大一间房,只有一扇窗,平时偶尔开启,让菌菇见一见光,大多时候,都关得严严实实。室内温度比室外要高上好几度,也亏得现在已经是夏天,室内外温差感觉不是很明显,换做其他时候,还不得冰火两重天?
将窗户打开,稍微通了下风,钟庆然和简明宇这才进入。
在河湾村种植的几种菌菇,钟庆然都留了种,一路上都被密封在铜箱中,菌种损失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对此,钟庆然很满意,只要还有菌种存在,他就能繁衍出一大堆菌菇。
房子一落成,沈长贵一家便致力于菌菇栽培中,到目前为止,生长期最快的草菇,已经快可以采收。
看着一簇簇白色圆形的子实体,钟庆然轻扯嘴角,绽开一抹笑意。来到瀚海州,要说最不习惯的,便是这边的气候,使得想吃个新鲜菜都不能。小青菜是生长最快的蔬菜,发芽后大约七八天便能端上饭桌。
可这也得看情况啊,农家哪舍得摘小苗子吃?河湾村冬天都只有几样新鲜菜蔬,更不用说更加北方的瀚海州。这里温度太低,正常生长七八天便可以食用的小青菜,在福村,怎么也得生长个十来天。
钟家不需要像其他村民那样计较这些,可每次童氏去摘菜,眼里总带着丝心疼,这一棵棵小青菜,长成了能吃多久?即便再不舍,也比不上家人重要,既然庆然想吃,童氏也只能满足他。
钟庆然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这事他说也没用,还不如用实际行动表明。等以后家里储备多了,童氏也就不会将这些看得这么宝贵。说来说去,童氏还是在为他操心,在不清楚这边田地产量的情况下,能少用一点是一点,免得等到来年,连粮食都吃不上,那样太过遭罪。
钟庆然并不怎么忧心此事,就目前庄稼的长势来看,产量可能不及河湾村那边的田地高,但也没到种不出粮食的地步。这次垦荒和以前不同,掺了大量山林中的腐殖土,肥力不低,如今的产量大抵已经达到最高,即便等地种熟后,亩产提升也不会太过明显。这也就表明,一亩地能养活的人比河湾村要少。幸亏瀚海州幅员辽阔,人烟稀少,不然,就得年年闹饥荒了。
地力充足的情况下,亩产还比河湾村低,造成这一状况的最大元凶便是这里恶劣的气候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