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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手术之后,顾予任还要在医院里住半个月的院。一个礼拜之后,他每天开始吵着出院,袁渊开始还安抚劝说,后来发现他油盐不进,就当耳旁风听了,这家伙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便只能发挥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跟袁渊说啊说,从住院的坏处说到出院的好处,从人文关怀说到精神压迫,从虐待儿童说到善待老人,满嘴跑火车,那话不着天际,有从上海扯到天山那么远。
袁渊就当他是在唱歌了,每隔一阵子,便端了蜂蜜水来喂他,一边喂一边还笑眯眯地说:“来喝口水润润喉。原来你背台词的功底深不是没有理由的,都是靠平时这么锻炼出来的吧。”
顾予任差点就把嘴里的水喷到袁渊脸上:“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等我好了,给我洗干净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袁渊哀怨地看他一眼:“我倒是想现在就洗干净等着,但是你行吗?”
顾予任呛得水进了鼻子,那个难受劲就别提了,他猛咳起来,眼泪都出来了:“袁渊,你给我等着,不要太欺负残疾人!”
袁渊扯了纸巾给他擦眼泪和口水:“我等着呢,别心急,我绝对不会跑的。”
顾予任将袁渊拉下来,恨恨地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袁渊“啊”地叫一声:“疼!”猛地挣开来,他用手一碰,发现嘴唇都破了,“你是野兽啊,怎么咬人!”
顾予任好整以暇:“咬你怎么了?我都想把你吃进肚子里。”
袁渊完全不能理解他的心理,翻白眼看天花板:“简直莫名其妙。”
顾予任摸摸胸口,那儿胀得满满的,全都是说不出口的情意,不用力一点,似乎就表达不到位,袁渊能理解这种心情么,他勾勾手指头:“过来。”
袁渊一脸戒备:“你还想咬我?”
顾予任说:“当然不是,你过来一下。”
袁渊戒备地凑过去,顾予任伸出胳膊,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拉近一点,袁渊闭上眼睛,一副舍身就义的神态。然而顾予任只伸出舌头,在他唇上的伤口处舔了舔。袁渊以为他要吻自己,然而他舌头并没有进来,只是舔了好几下,然后放开了,并伸手拍拍他的脸:“好了,我已经用口水消过毒了,很快就好了。”
袁渊睁眼看着他:“……”
顾予任朝他调皮地挤一下眼:“你是不是以为我要吻你?”
袁渊转过身去忙自己的事,不跟这幼稚病发作的人计较。瘫痪病人顾予任又开始新一轮的叫唤:“无聊至极,我要出院,你们这些没人性的家伙,为什么禁锢我的身体,却又不限制我的灵魂,让我每天都这么痛苦!苍天啊,大地啊……”
袁渊充耳不闻,反正顾予任的声音非常好听,他就当他又开始唱歌了。袁渊剥了根香蕉,塞到顾予任嘴里,堵住他的嘴:“吃根香蕉,补充点体力。”
顾予任将香蕉拿在手里,用舌尖以极其挑逗的方式舔着,一边舔一边看着袁渊,见袁渊不理自己,便说:“师兄,你的香蕉好大啊,舔起来滑滑的,软软的,甜甜的,简直是这世上最美味的东西,我爱死你的香蕉了。”
饶是袁渊脸皮已经很厚了,听见这话还是忍不住热了脸:“顾予任,你这个二货,你要点脸么?”
顾予任咬一口香蕉,以非常无辜的眼神看着袁渊:“我只是在发表我吃香蕉的感慨。”
袁渊走过去,用手掐着他的脸颊往两边拉:“我知道,你躺在这儿无聊,又不光是你一人无聊啊,我不是照样在这儿陪着你无聊嘛。你安心养几天,很快就能回去了。”
顾予任的脸被拉得变了形:“我其实不是无聊,就是不喜欢在医院待着,钱一君那死老头跟个阴魂不散的幽灵似的时不常地出现,每次来都要给你添堵。要是回了家,把门一关,他就没办法了。”
袁渊松开手,揉揉他的脸,现在这样任他搓圆捏扁的顾予任真可爱,令他爱不释手:“没事,这么长时间都过来了,咱们再忍耐两天好了。医生也说了,最好多住几天,医院里打针做检查什么的都方便。”
顾予任泄愤似的大口吃着香蕉,将它当钱一君的骨头一样嚼着。
终于,顾予任可以出院了,把他欢喜得什么似的。其实出院也就是从一张床换到另一张床上而已,他这个手术做完之后,至少要在床上躺上五十天左右才能够下地活动。不过回到家中,顾予任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终于出狱了。”他把住院当坐牢。
袁渊笑他:“难道不是从一个牢里换到另一个而已?”
顾予任满不在乎:“就算是,那也是从大通铺换到单人间的待遇,至少不用再被人参观来参观去。师兄,我无聊了,给我拿本书来看看。我现在有时间,要好好学习,努力充电,做个有文化有修养的艺人。”
袁渊笑道:“是该好好学习一下了,我看你们这些明星演员的文化水平太够呛了,刚跟我妈瞅了一眼综艺节目,那些个明星,最基础的知识都不懂,我都替他们难为情,可别带坏小孩子,现在盲目追星的小孩可不少。”
顾予任说:“你咋那么多废话nia?叫你给我拿本书,然后就给我上课来了,别人不会,我也不会吗?别太瞧不起人!”
袁渊哈哈笑:“我师弟当然什么都会,他可是我心目中的盖世英雄,踏着五彩祥云而来的。”哼,就算不会,丫还好意思不会吗,赶紧补课去!
顾予任捧着腮:“我牙都酸倒了。袁小渊你给我过来,我瞧瞧你嘴上是不是抹油了,说话怎么这么滑头呢,该罚!”
袁渊嘿嘿笑:“这不都跟顾大影帝学的嘛,罚可以,得连坐,你也逃不掉。”
袁妈在外面收拾屋子,听见俩孩子在屋里斗嘴,说着没营养的话,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都多大的人了,两人加起来都过花甲了,还跟小孩子一样幼稚。不过袁妈心里也是高兴的,至少顾予任没有因为伤病而情绪低落,袁渊也不像以前那样老成持重,变得开朗乐观多了。
顾予任说要学习,其实并不方便,他必须要平躺在床上,看书并不好看,看手机一会儿也觉得累,多半时候,都是在床上看电影。卧室里本来就安装了大电视机,此刻正好派上用场,他将自己收集的碟片重新翻出来看,还叫袁渊去买了不少新碟片,慢慢地看,安静地欣赏,遇到喜欢的,就拉片看,咂摸其中的意思,推测拍摄手法。
袁渊见他这么安静,总算放了心,可以安心写剧本了。这些日子兵荒马乱,确切地说是从吵架那时候开始的,他的剧本就没怎么写过,这些日子经历的东西太多了,可写的东西也太多了,如今安静下来,终于可以将酝酿在心中的那些都写出来了。
周丰明成了他们的常客,之前在医院的时候几乎是每天都来报到,现在出了院,跑得比之前更勤快了,而且每次都是赶在饭前来。没两天,顾予任发现这小子的目的,骂他:“你这个不要脸的,嘴里说是来看我,其实每次都是为了来蹭饭!你给我滚远点,下次不许来了!”
周丰明笑嘻嘻的:“袁阿姨特别喜欢我,她巴不得我每天都来。”
顾予任瞪他:“我妈那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不好意思赶你!自己家财万贯,跑到人家家里来蹭吃蹭喝,也好意思!”
周丰明说:“我愿意分一半给你。”
“呸!谁稀罕你的臭钱,你们也就是穷得只剩下钱了!”顾予任鄙视他。
“所以才到你家来蹭点温暖嘛。好了,我给你念台词吧,今天想听哪本?”周丰明倒是不抬杠,还很好心地给顾予任念剧本台词。
顾予任捉弄周丰明,说自己躺着看书又累又伤眼睛,将以前收到的那些又雷又囧的剧本拿出来让周丰明念给自己听。周丰明居然也念得津津有味,还抑扬顿挫的,结果把顾予任雷得外焦内嫩的:“行了行了,别念了,我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换下一本。”
袁渊端着餐盘进来了:“丰明,该吃饭了。”
周丰明扭头看他一眼:“哦,好。我哥呢?”
袁渊说:“我来喂,你先去吃。”
周丰明说:“那我还是等你一起吧,让我哥先吃。”
“给我滚蛋,谁让你看着我吃饭了,滚,滚!”顾予任赶他走。
周丰明起身:“我不看你吃,也不能让我大哥吃剩饭,你吃你的吧。我等我大哥一起吃。”
袁渊笑道:“不用等我。”
周丰明摆了摆手,出去了。
袁渊拿了湿毛巾给顾予任擦手:“你们刚才玩什么了?”
顾予任说:“没什么,他要照顾残疾人,我就让他给我念念剧本。”
袁渊接过顾予任手里的毛巾,给他喂饭:“丰明对你挺好的,你也别老对他呼来喝去的,稍微对他好点。”
顾予任斜睨他:“你心疼了?”
袁渊说:“大家都是心疼你,怕你一个人在床上躺着无聊,所以丰明才会每天抽空来看你,不然你以为他真是来蹭这顿饭,哪儿没饭吃?”
顾予任倒是没说别的,只是说:“他是不缺饭吃,缺咱们家这种氛围。你看他爸他妈那样的,哪里像个做长辈的样子?我虽然骂他,他保准还挺乐意,我要不骂了,他肯定以为我对他有意见了。他就是个m。”
袁渊翻了个白眼,这简直就是强盗逻辑,舀了一勺饭,塞到他嘴里,堵上。
养病的日子的确非常难熬,家里除了周丰明,也没几个人过来,因为顾予任并没有出柜,自然不会让那些圈内朋友来探病,只有音子夫妇偶尔从怀柔赶过来看看他,给他么捎带几个自己种的沙地瓜,陪顾予任坐半天。
音子感叹说:“予任,你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啊,找了袁渊这么一个贤惠男朋友。人家久病床前无孝子,他对你可算是掏心掏肺了。”
顾予任笑:“倒了大半辈子霉,不许我走一次大运?”
“那你就该好好珍惜。”
“我懂。”顾予任说。
晚上,袁渊帮顾予任按摩完毕,又拿了毛巾替他上上下下擦了个干净。顾予任说:“想洗头。”
袁渊说:“不是昨天才洗过?”
顾予任说:“我也不知道,可能吃得太好了,油脂分泌旺盛,感觉不舒服。”
袁渊说:“分明是你双手闲得没事干,挠头挠的。”
顾予任说:“你帮忙不?”
“等着,我去接水。”袁渊认命地说。
顾予任躺床上不能下床,吃喝拉撒全都是袁渊一手包了,每天还要给他按摩擦澡,二十四孝也不过如此了。袁渊打来水,放在床边,然后抱着顾予任的上半身,挪动他在床上换了个方向,让他的脑袋挂在床边上,像给幼儿洗头那样给他洗。
袁渊抱着顾予任的时候,顾予任抬起双臂抱紧了袁渊:“师兄,这辈子只有你对我最好了,谢谢你,等我好了,我再来伺候你。”
袁渊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嗯,那就快点好起来吧。你天天这么躺着,又胖了,等好了,减肥也是个大问题啊。”
顾予任说:“唉,男人一过了三十,体重和掉发是不由人为控制的,更何况我这种吃了睡,睡了吃的人呢。我胖了,师兄你会嫌弃我吗?”
袁渊笑了:“你瘫了我都不嫌弃,胖了算什么。”
顾予任伸手替他抹一把汗,用鼻尖蹭蹭他的颈脖:“我还是不能胖,更不能瘫。我心疼你,不能总让你这么累。师兄你等着,我很快就好起来了。”
“嗯,快点好起来吧。”
五十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正当袁渊已经习惯这种生活的时候,它就到了。某天早上,袁渊醒来,一伸手,没有摸到睡在身边的顾予任,他猛地睁开眼,看见顾予任正在床边站着,脸上带着盈盈的笑容。袁渊以为自己做梦了,他用力揉揉眼睛,再睁开,顾予任还在那儿站着,开口叫自己:“师兄。”
袁渊吓得猛地崩跳下来:“你干嘛呢,怎么起来了?”
顾予任说:“我感觉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下来试试,没想到还能走,没瘫,嘿嘿,我走给你看。”语气像个炫耀玩具的孩子一样得意,说完在床边挪动了两步,因为太久没走,他走得有点迟缓,但是真的在走了。
袁渊眼睛里多了些水汽,他抬手抹了一把眼,上去抱住他:“好,我知道了。你赶紧上去躺着,咱们到医院做完检查再走。”
顾予任抱紧他:“师兄,太好了,我没有瘫,我不会拖累你一辈子,我以后还能抱你背你,牵着你的手走一辈子。”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已经哽咽了。袁渊这才知道,原来他心底有这么大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