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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后赶到内室的时候,里间早已乱得不成样子。
腥气扑鼻,臭气弥漫,下人们七七八八倒成了一团。不是晕死过去,就是哎哟哎哟哭喊个不停。而那扇早已封死的窗户,也被人粗鲁地撞开!呼呼的冷风吹了进来,直吹得武后心口发凉,脸色发青,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都是一群废物!”良久,只见她指着那群磕头请罪的护卫和太监,怒目而斥道,“贺儿被下了软骨散,别说动武,连走路都不能太快,怎么可能将人带走?!究竟怎么回事?!”
“娘娘恕罪!”地上能动的人连忙哼哼唧唧爬起来,沾满鲜血的脸则哭得更难看了,吱吱呜呜道,“奴婢,奴婢们也不知道啊!”
“果然不愧是朕的骨肉!”这厢愁云惨淡,一旁的武帝则半笑不笑地嘲讽,话语中颇有舒爽快意之感。
武后听完突然神色一收,瞟了一眼武帝后傲然一笑道,“想逃,逃得掉吗?真以为本宫这西宫还是以前的西宫?”
“无妨,本宫倒要看看他们能逃多久。”她悠悠然挑了个位子坐下,然后嗤然而笑道,“孽子顽劣,倒让陛下见笑了。无法,谁让贺儿没爹没娘长到现在呢?”
话到此处,武帝彻底闭了嘴。而刑关那刚放下的心,则再一次被高高提起!
也是,皇宫重地,武后的西宫,又正值□□的关键时刻,怎么可能只有那些看得到的守卫呢?唉,小白就算有飞天遁地之能,恐怕也很难将苏幕遮逃出去吧......
事实也的确如此:小白他们不但没逃出去,甚至还没逃出多远,便被潜在暗处的阴司暗部给抓了回来。
唯一出乎武后预料的是,除了依旧昏死着的苏幕遮和一脸怒气的小白,金四娘也被五花大绑地推了进来。
竟然是她捣的鬼?
武后什么人,只一眼便明白了个大概。于是霍然而起,飞身就甩了金四娘一个巴掌,喝道,“贱婢!说什么亲自给贺儿下药,说什么监督贺儿亲手杀了苏幕遮,说什么要助本宫一臂之力?枉我如此信任于你,你竟然做出这等事来!你简直愧对金家列祖列宗,根本就不配为金家之人!”
她这一巴掌又快又狠,才眨眼的功夫,金四娘的半边脸就肿了起来。震得她头一偏,嘴角沁出了血色。然而尽管如此,金四娘也只是面露愧色,然后垂下头抿起嘴,连哼都没哼一声。
武后原本就怒气未消,见状更加火冒三丈。于是,想也不想,甩手又是一巴掌,狠狠扇了过去!
只是这一次,却被人伸手拦了下来。
拦她之人并非别人,而是光着脑袋的小白。小白乃是八皇子轩辕贺之事,早已在宫中传了开来。而作为正儿八经的天家之子,当然没人敢绑他。
可是,没人敢动他,不代表没人敢动金四娘。更何况,那人还是他的母后,如今的一宫之主。所以,一个不留神,他竟眼睁睁地看着金四娘被打。
这一掌,彻底将小白激怒!
小白很小就开始孤身云游,万里路上随缘渡众,几乎从未在红尘之事上红过脸。而此时此刻,就算是颇有佛性的小白也忍不下去了!他一掌将武后推开,扯过金四娘藏在自己身后,怒不可遏道,“金家人十五年前就因为我们被灭了门,母后你难道还不肯放过他们?他们做得还不够,非得让金家断子绝孙才是忠诚吗?!”
武后何曾想到儿子会这样对自己说话,气极之下浑身一震,竟是不自觉连连倒退三步!最后,还是离之最近的阿朵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否则再退下去,恐怕要直接撞在桌角上。
“好!好!好!”武后双目含泪,气得手脚发抖,厉声道,“我残忍,我狠心!但如果你母后我不残忍,苏家早就灭绝,你我早就去了阴曹地府!而这个男人!”她一手指着武帝,瞋目切齿道,“而这个男人,却坐拥天下,笑揽美人,活得好不潇洒!”
话落,场中霎时一静,静得小白心中冰凉,滋味难言。
母不像母,父不为父,无论是夫妻之情还是生育之恩,都掺杂了无数的尔虞我诈。偏偏,血缘骨肉难以剥离,即使无奈,也只能迎头而上。
于是,也不顾四下暗处究竟还有多少人,小白一把抢过身边护卫的长剑,飞速砍断了金四娘身上的绳索,横剑而立道,“就算如此,母后您也不该迁怒于他人。既然义与孝不能两全,孩儿今日便只求一死。母后,请您先赐死孩儿,然后再让孩儿的朋友来陪葬吧!”
“小白不可!”金四娘大惊之下死死抓住小白手中的长剑,哭道,“那是你母后!”
而武后听后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她面目惨白,却只说得出一个字:“你!你!你......”
众人见状齐齐屏气凝神,害怕的害怕,担忧的担忧,看笑话的看笑话。而就当众人以为武后要憋不住嚎啕大哭的时候,出人意料的一幕发生了!
适才还摇摇欲坠的武后,突地拔剑而起,竟是毫无预兆地横剑刺向昏睡当地的苏幕遮!
“玉不琢不成器,本宫今日便杀光你的这些狐朋狗友,好好琢一琢你!”
伴随着武后的怒喝,众人只觉得寒光一闪,长剑便直逼苏幕遮的脖子!
饶是刑关与小白身手极好,此刻也是无能为力。最终只能禁不住倒抽一口冷气,暗呼:完了,苏幕遮死定了!便是他完好无损也躲不开这致命一击,更何况此时的他半死不活,连动都动不了啊!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闻“叮”的一声,冰寒的长剑竟被陡然打歪!武后毫无准备,一个收势不及,差点就摔在了地上。幸好她功底深厚又反应灵敏,一个气随势行,然后弃剑而走才轻轻落回原处!
待到她回身去看,却与众人一样一无所获,唯有一枚又小又丑的石子躺在不远处......
“谁?!”
无需武后发话,无数身手矫健的黑衣人从天而降!他们个个手持刀剑,一半护在武后身侧,另一半则飞速地穿窗而过!
这阵仗来得突然,除了知晓阴司暗部的刑关几人之外,大多数人都吓得寒毛直竖!而小白,则第一时间拉着金四娘坐到苏幕遮身边,大有要死就一起死的架势。
武后看到后差点呕出一口老血,便冲着暗部之人咬牙切齿道,“都给本宫拿出本事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个都不准放过!”
“是!”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兵器交接之声,混合着激烈的呼喝,竟是越来越近了!
这,众人侧耳倾听,只觉得对方来势汹汹,好似并非一人啊!
这还了得!
场中所有人,甚至包括拼死反抗的小白,都忍不住变了脸色,暗道:宫中不是被母后控制了么,连禁军都完全在她的掌控之中,如今这又是闹的哪一出?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但愿来人是友非敌!
就在这人心惶惶的时刻,一旁闷不做声的武帝忽地勾起了唇角。衬着那对黑沉沉的死眼珠,就如同一张木刻的面孔猛然有了表情,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而更诡异的,是他侧耳听了半晌,然后朝着窗外极轻极轻地说道,“好孩子,你总算来了啊......”
在场之人不乏高手,便是再轻也定然逃不过他们的耳朵。可是,待他们听清之后齐齐往窗外看去,却只看到远处的白云,以及孤零零的一棵老树。别说是什么孩子,便是个鬼影子,也遍寻不到!
若是换了他人,恐怕早已心急火燎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武后却偏偏在关键时刻冷静了下来。她几步上前扣住武帝手腕,冷声道,“少给我装神弄鬼!说,是不是你还留了一批杀手或者死士?”
武帝闻言哈哈大笑,畅快道,“锦儿,杀手和死士算什么,朕从来不稀罕!”
话音未落,前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迭声的“娘娘”,有人风驰电掣一般冲了进来!
“娘娘!娘娘!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没用的东西!”武后秀眉紧蹙,不耐道,“不就是有刺客么,大惊小怪作甚?!不出一刻钟,本宫叫他们有来无回!”
来人是个身材魁梧的护卫统领,年约四十左右,一张国字脸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镇定。可他听了武后一番话后,竟是忍不住双腿一弯软倒在地,哭道,“娘娘,不是刺客,是大军压境,围住了京城啊!”
“你说什么?”这次不光武后,除武帝与刑关之外的所有人都骇然变色!
面对众人那不可置信的眼神,报信的统领抹了一把脸上汗水,颤抖道,“三十万人马,兵分四路,将京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娘娘,我等,危矣!”
三十万人马,现在连宫中的小孩儿都知道,就算所有禁卫军倾巢而出,也完全凑不到这个数目!若是真的被这么多兵马围城,简直是毫无胜算可言!
然而武后毕竟还是武后,她看也不看笑成了一朵菊花的武帝,镇定非常道,“三十万人马又如何,本宫有坚固的城墙与铁一般的禁卫军,更有无数百姓,怕他何来?!本宫现在只问你一个问题,三十万人马,怎么可能毫无声息地突降京城,带兵者何人?”
那统领尚未来得及答话,又有一人横冲直撞地跑了进来!
只见那人浑身是血,一进来便晕倒在地,然后在失去知觉前提着最后一口气,嘶哑道,“娘,娘娘......北门失守,杀,杀进来了!”
“什么,怎么可能?!”武后闻言终于面无人色,几步跨过去揪住那人衣襟,丝毫不顾皇后仪态嚷道,“不可能!禁卫军呢?何将军呢?怎么可能失守?!”
那人早已气息奄奄,此时被大力摇晃,竟是“呕”地吐了一大口鲜血!眼见着他便要两眼一翻,气断命绝,武后几掌连击其胸口,竟生生打得他吐出了三个字来。
“太......太子!”
话落,双眸一闭脖子一歪,就此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