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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璟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沈晴低着眼睛,手中绕着发带尾端,熟练地系着蝴蝶结,眼神暖暖的,打趣地看着身前的那人,而她身前那人坐在竹亭的石凳上,微微抬头,有些气恼,却明显又拿她没办法。
真是……刺眼。
叶璟脚步顿住。
在一旁带路的拢云奇怪地看他一眼,笑眯眯地问道:“前面那人可是你要找的?”
叶璟回过神来,礼貌行了一礼:“正是,劳烦宫主带路了。”
拢云连忙道没事,她欣赏地看了看叶璟的模样,只觉心旷神怡,直到叶璟皱起眉头,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无礼,岔开话题:“不知叶道友找他有何贵干?”
“我不是找他。”叶璟道,“我是找他旁边的女人。”
“噢,叶道友认识他的娘子?”拢云问道。
叶璟遥遥看着那边,听见拢云的话,顿时嘲讽一笑:“娘子吗?呵,我们岂止是认识。”
沈晴打趣了会儿殷纪望,觉得心情好多了。她也是这些年发现殷纪望对她忍耐度似乎比旁人要高很多,于是闲极无聊的时候,特别喜欢去撩他。撩的次数多了,他也习惯了,若是她实在过分,就稍稍摆出个生气的样子吓退她就好。
沈晴觉察到有人靠近,抬头看了一眼,顿时愣住。
隔着一片碎黄淡蓝的花海,叶璟站在那里,一身黑衣肃杀,他接触到她的视线,身躯一怔,有些嘲讽地眯了下眼睛。
沈晴心情复杂,她提步想朝他走去。
殷纪望觉得不妥,拉住她的袖子,沈晴正在恍惚,脚下不稳,一下跌在他身上,他也不抗拒不推开,揽了一下她的腰,然后很快放开,轻声道:“小心些,他不太对劲,像是生了心魔。”
沈晴心事重重,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
叶璟远远看着他们,拢云则在他耳边一直聒噪:“哎他们夫妻二人感情真是不错,相互之间不离不弃地实在让人羡慕。”
夫妻,这就是夫妻吗?
可以光明正大地拉她的手,将她揽入怀里,光明正大地亲吻她,占有她。可以不畏惧人言,不害怕流言,而她也能够乖顺驯服,笑脸相迎,不会逃避,不会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鬼话。
夫妻……
叶璟心里突然产生了向往,这点向往本压在心底,自己都不敢细想,此刻却轰轰烈烈地排山倒海朝他压了过来,让他喘不过来气,狠狠撕破了他一直以来自以为是的道德观,也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的肮脏。
他想起自己在雪域误食了有催情作用的灵果,躺在冰天雪地里,隐约看见沈晴朝他走来。他当时很痛苦,却意外地希望这种痛苦能够再持续久一些,好让他能够再一次好好看看她的模样。
叶璟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看向拢云,道:“道友,冒昧问一句,若是有个人将你养大,你长大后,应当如何待她?”
“自然是尊敬啊,好好孝顺他。”拢云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颇为认真地回答。
“是吗……”叶璟笑了起来。
叶璟容貌出众,笑起来分外惊艳,有如冰消雪融,草长莺飞。只是拢云觉得他这个笑容却十分诡异,像是陷入了疯狂魔障之中。
尊敬?孝顺?
不不,他一样都不想去做,他只想将她拥在怀里,用男人对待女人的方式对待她,即便是强迫也在所不惜,想让她一向温柔沉静的面孔带上迷离的神情,想她用轻软的嗓音唤他的名字,想要她立下最严厉的誓言,发誓再也不离开他,再也不会不要他。
而他更想的,是沈晴身边的白发男修,死无葬身之地!
这些想法让他胸口发痛,却也让他最终明白了自己。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沈晴已经从竹亭里走了出来,她走近叶璟,仔细看了看他:“变得又黑又瘦,你最近去哪里野了?”
叶璟没说话,视线一直落在竹亭里的殷纪望身上,眼神冷漠。良久才回神看她:“他究竟是谁?”
沈晴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拢云,眼皮下意识眨了两下:“他是我夫君,你的师公。”
叶璟愣了片刻,喉咙间溢出一声轻笑:“我懂了。”沈晴不太擅长说谎,他一眼就能看破她的异样。只是即便所谓的夫妻只是假的,他还是很不舒服。
在旁边的拢云听到这里,也明白了大概,她眨巴眨巴眼睛,问道:“沈晴,这你徒弟?”
“嗯。”沈晴笑眯眯地看向拢云,有些骄傲有些炫耀,“是不是很乖很可爱?总觉得他很像小兔子呢,是不是啊叶兔兔?”
叶璟沉默。
陆吹墨爱给人起绰号的毛病肯定是从她这里继承的。
拢云别憋得咳嗽两声,连招呼都不打,突然甩甩袖子,有多快窜多快。
窜了一阵她觉得不太体面,放缓了脚步,扭头对旁边的侍从感慨道:“我来这地界多少年了,身边来来去去,也有过不少男人,可这两次这两个人我真喜欢得紧。”提到这里,她就有些动气,“可这两人,一个有娘子,恩恩爱爱,我想去松松土,结果被他一眼瞧出真身,罢了,这我惹不起。好不容易又来一个,我当老天怜悯我,结果这高兴劲还没过去,就发现他的师公正是我惹不起的那个……我委实心塞得紧。”
侍从连忙安抚。
拢云倒不介意一个两个男人,她知道自己见一个爱一个,虽说她觉得对每个人都是真爱,但是这真爱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过两天就能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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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晴同叶璟说了一会儿话,还没提起关于毁灭之力的事情,叶璟便借口太累要去休息,沈晴便让他去了。
回房看见殷纪望正无聊地在调琴弦,沈晴便随口问起了他关于拢云的事情:“我看她被你吓坏了,提起你名字都恨不得捂住耳朵不听。”
殷纪望看她好奇得紧,心肠一软,招呼她坐过来,说道:“拢云并不像表面一般。你看她言谈举止,可能察觉到她是哪种修士?”
沈晴沉思片刻,茫然摇头:“大道三千,条条可证道,这世间修士也种类繁多,剑修、体修、儒修、佛修亦或者佛道双修,再加上妖修、魔修、鬼修,这可如何看得出来。”
“你自然看不出来。”
“咦,为什么这么肯定?”
“拢云是功德证道。”
“功德!”沈晴瞪大了眼睛,深觉不可思议,功德说白了就是做好事,做得好事多了,就能够积攒功德。其实只要不是走歪门邪道的修士,平常都很爱惜羽毛,不做坏事,一方面是希望少沾因果,另外一方面是希望能够积攒些功德之力,但是却没有一人想过去用功德证道。
因为积攒功德实在是太慢,也太难了,别的道修剑修体修甚至儒修都到元婴期了,你还在练气层挣扎,寿元耗尽也难有成就。于是大家都放弃了这种证道方法。
殷纪望懒洋洋理着琴弦,继续告诉她一些关于拢云的事情。
拢云那些贪爱美色的毛病,都是先天从蛋里带出来的,家族遗传,她爹她娘她爷爷她奶奶都那德行,没有办法改变的事情。多年前,拢云家里遭受了一场灭顶之灾,整个家族无一幸免,殷纪望本也以为他们一族已经死绝了,没想到这里还有一条小家伙,只是被困作禁脔,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谁困了拢云?”
“不知道。”
沈晴垂着眼睛,拢云已经是分神期修为,大陆所属的人界根本没有人能困住她,那除非就是灵界,或者仙界的人了。沈晴不由得叹息一声,知道这不是自己能插足的,于是换了问题:“那拢云究竟是什么妖?”
“不知道。”殷纪望道。
“咦,你也不知道?”
殷纪望无奈地说,“她家祖上是螣蛇,但道拢云这辈,混的血脉太多,只怕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妖。”
“混血儿呢,怪不得长那么漂亮。”沈晴重点明显抓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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拢云连打两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继续悠闲地向前行了两步,她眉头突然紧紧皱起,闭上眼睛,脑海之中凭空浮现一些画面。
遍地污血,再没有一丝灵气的拢云宫,以及拢云宫山下庇护的十万毫无修为的普通人,皆横尸遍野,无一幸免,尸体被野狗啃食,灵魂挤在六道轮回却不能入内,都成了孤魂野鬼。
修士在修行天道的时候,能窥测到天机,比如对于天劫的感应,比如偶尔能窥测到未来。
拢云非常清楚那突然出现在自己脑中的那几幅画面意味着什么,她深呼吸一口气,镇定下来。她从不惧怕死亡,在被束缚在拢云宫这个方寸之地,永远不能踏出一步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活着跟死了没有什么两样。
但是死亡并不让她害怕,她害怕的是她所在意的人都死掉,她所在意的一切都被夺走,她却还活着,苟延残喘,得像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