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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冰,北海。
有两位神灵行走在狂风呼啸的海面上。
这两位神灵为一男一女,男子相貌普通,穿着一身暗沉的红袍,一柄血玉如意被他踩在脚下,通身气势不凡。
另一位神女面容姣好,却神色幽幽,雪肌与飘摇飞起的雪白衣角几乎分不出差别,她的青丝以高冠竖起,飘落的雪花落在她发鬓,竟是一点也没有融化。
自南海而发的异动,作为对天地尤其敏感的神灵,这两人自然也有感觉。
一身血衣的血海老祖并没有停止驱使血玉如意前进,他想了想,觉得沧澜界也没有几个晚辈能被他记住,便直接问一边的雪山神女:“南海的海神是哪个?”
以癸水灵珠化作的身外化身袖角掩唇,眼珠往右眼角偏了偏,才轻笑道:“是闽江水君,我那封神印碍于天洋大神,已经无用,被仙道讨去研究了半年,不知怎么造出一纸封神令,将玉衡道一位死了的真传弟子封为水神。”
说到这里,雪山神女又笑了起来。
“不过他也就敢在闽江小打小闹,南海毕竟是天水宫的地盘,哪个人敢拿着树枝戳到老虎鼻子上去?”
“嚯,”血海老祖看她,“这里不就有一个?”
“那是真身的另一尊身外化身所为,我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两人说话间也依然往前,越往前风雪更大,海浪倒卷百丈高,一座座冰山也被抛离海面。
雪山神女挑眉挥袖,一座砸向她的冰山被神力神通不断炼化缩小,最后化作一把透明的冰雪之刃。
冰雪之刃劈开倒卷的海浪,生生从海水中劈开一条路。
等两人从路中穿行而过,身后的海水不断合拢,终于海水要将两个人吞没的时候,血海老祖再次开口问:“雪山神女,你可知道沧澜界的凡世,最低的地方是哪里?”
“自然是海眼,”雪山神女回答,“而在四海海眼里,唯有北海海眼最低。”
她话音刚落,就已经站到北海海眼之前。
只见漆黑的夜幕下,纷飞的雪花下,一个巨大的漩涡不住转动,北海的海水纷纷向此地涌来,带着海水中的一切,落入漩涡中。
这漩涡横宽约摸有千丈,边缘拉扯一切能拉扯的事物,哪怕雪山神女凌空立在半空中,也能感觉到那一股巨大的力道,而漩涡中央的海眼相比于横宽千丈的漩涡,不过方圆一丈,海水转动着灌入,陷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雪山神女知道,海眼之下,连通的是真身所在的阴域。
海眼司净化之责,净化灌入的海水,然后分为两股,一股上天,一股入地。
上天的重返天河,下地的进入阴域,为忘川之水。
忘川水流入阴域中央的魂大泽,随着转身的灵魂一起重返世间,汇合终年不见天日的地下水,顺着地下的暗河,再一次流入大海中。
而天河之水化为雨水落下,落于江河湖海,渗透大地,和地下暗河汇合,最后一起流入大海中,然后通过四海海眼,再一次重复这个过程。
清水上升,而不能净化的浊水下沉,落于进入世界的阴暗面,这便是以水为本的沧澜界的轮转之道。
终有一日,阴暗面的重量会拉扯整个沧澜界落下,沉入归墟之中。
那便是沧澜界的末日,距离如今的沧澜界不知道还有多少个纪元。
本该是如此……
但如今雪山神女一眼看过去,只见海眼漆黑一片,大片黑色甚至从海眼蔓延到漩涡中,占据了一半。
那些漆黑的东西像是粘稠的黑泥,黏糊糊摊开,被海水搅动出一道道皱纹,散发这腐烂的恶臭,堵塞在海眼中,虽然海眼竭力要将这些黑色吸收,但哪怕是雪山神女也看出它已经尽力,这些东西依然越聚集越多。
血海老祖道:“海眼贯通天河,而天河连通这世界胎膜,天河之水带着世界胎膜外的灵气落入世界中,补充此界损耗的灵气,更不要说万物生灵转生,都要通过忘川,因此海眼是重中之重,轻易不能出事。”
“不过这很明显是出事很久的样子啊,”雪山神女摊开手,“您老应该有解决办法,不然不会好多年前定下时间要我成就阴神。”
血海老祖看了这言笑晏晏的神女一眼,从袖中拿出一枚玉简,递给她。
“仙道那边似乎有类似的计划,不过他们做这些,不可能有我等神修方便,也幸好你只是身外化身,不然恐怕没法说服你……”
他说话时,雪山神女已经将玉简看完。
“没问题。”
她立刻答应下来。
这么利落爽快让血海老祖也诧异片刻,他到底对着神道后辈很欣赏,不由问:“你确定?”
雪山神女抬起头,唇角勾起,看不出半点勉强。
“前辈,”她道,“仙道修道是为超脱,神道修道是为守护,而我修道,从一开始,到现在,只有一个目的。”
那就是回地球。
说不定以后会定居在沧澜界吧,季莳想,不过那也得是他回去一趟再说。
为此,牺牲什么也无所谓。
唔,晏北归就算了……
“所以只要沧澜界的天地法则能回复正常,这种事情,完全在允许范围内,更别说我也不是得不到好处……”
她的话尾消失在愈急的风雪中。
血海老祖感叹一声,转身飞入海眼。
他神识传音炸开在雪山神女耳边,震得她耳朵隐隐发疼。
“老夫今日开始镇守北海海眼,净化海水,你速速归去,准备起来吧。”
血海老祖已经将血玉如意抛入海眼中,以言灵高声喊道:“鄙人愿为北海海神。”
他的声音回响在天地的风雪间,北海生灵皆能听闻,瞬间七彩天光暂时驱散阴霾,海水翻涌而起,和雪花一起,将血海老祖淹没。
东陵,东海。
海眼上。
“大祭司,就是此处了?”
脸部隐约可见鳞片纹路的男子问尹皓。
站在船首,以神佑之力让自己不被卷入海眼中的尹皓点点头,那男子见此,颇为苦恼的骚了骚一头碧蓝的发丝。
两只如鱼蹼一般的骨刺带着透明的薄膜从他脸边两侧支出,似乎是耳朵。
很明显并非人族的男子叹了口气。
“早应该知道和那群丑八怪海妖打架抢地盘不是好事,抢来抢去把整个东海抢下来,成了海神,不得不肩负起这种指责。”
他捂住鼻子闪了闪,露出嫌恶的表情:“实在太臭了啊。”
尹皓道:“陛下可是东海的海王啊,这种事能难倒陛下么?更别说司掌海神之职,对您化龙也有好处。”
“反正各种好处说不尽啦,大祭司你是不用到这堆垃圾里面去的,”海王挥挥手,“我为什么不是陆生的妖怪呢?”
话虽然如此说,但海王还是捏住鼻子,从船首高高跃起。
在半空中时,他的下肢就化为碧蓝色一丈多长的鱼尾,透明的薄膜顺着鱼骨张开,在夜色下泛着点点星光,在激起一个漂亮的水花后,摆动着没入漆黑的海水中。
西荒,西海。
无尘子带着一女子走到海眼边。
他看了看惨不忍睹的海眼,又看了看身后双眼红肿的弟子,觉得自己哀愁得胡子都要掉光了。
千言万语,只化为一句话。
“……我的好徒弟,你怎么就成了西海海神?”
这女弟子看上去白嫩嫩,说话也稍稍有些吞吐,不过表达自己意思还是能表达得很清楚。
“弟子本是渔家出生,实在看不过去那些渔家在海溢中丧生,牺牲自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倒是没想到,会变成海神,捡回一条命。”
“你那是神魂未去阴域,就受到那些被你救出的渔民的香火,更别说行为乃是顺天而为,天地恩赐你为西海海神……但成为西海海神,可是受苦了啊。”
这位小白兔一般的西海神女眨了眨眼。
她看着眼前漂浮堵塞海眼的黑泥,不以为意摇摇头:“没什么大不了的,弟子既然为海神,自然要做到最好,更别说这些东西,哪里值得苦恼。”
说完,她眼角再一次泛红,隐隐泪光闪烁,向无尘子行拜礼。
“师父,弟子在此告别了,不知要镇守海眼到何时,若师弟师妹们问起,就告诉他们,弟子闭关了吧。”
“你不用担心他们,”无尘子以袖掩面叹气,“好好照料你自己吧。”
西海神女勾起嘴角,想要笑一笑,泪水却再一次从眼眶中滑出,她抹了一把眼泪,不想再让自家师尊看到自己失态,于是等老道士放下广袖,已经不见自家弟子的踪影。
“这孩子。”无尘子摇摇头。
他双手背负身后,看着海眼中心那一点上自己的笨蛋徒弟,最后决定还是先在这里看护她几日。
“唉……但愿,能成功吧。”
南蛮,南海。
海岸石崖之上,杜如风手上拿着半截烤肉,愣愣望着天空。
“这雨,怎么感觉怪怪的?”
“因为灵气太过厚重了,”洋吴道,“天河连通世界胎膜,从界外攥取灵气,补充此界的本源。”
杜如风眨了眨眼,道:“听上去是好事?”
“然而天河并不能分辨灵气魔气,和这些灵气一起落下的,还有界外的沉沦魔染之气,”洋吴毕竟有天洋大神的记忆,不过看一眼就能分辨出这些落雨的本质,“天魔摩夷不知道在胎膜之外做了什么,将大鼓魔气贯入天河中……不应该啊,天地胎膜应该会将九成九的魔气阻拦下才是。”
一边说的洋吴一边低下头,浅蓝色的光晕随着他的指尖挥舞在树枝的新叶边,片刻化为一个光罩拢住树枝,弹开纷飞的雨丝。
“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最好不要碰。”
他告诫杜如风道。
“天魔的摩夷大帝欲以魔染大道证道君,或许下属几次在沧澜界遭遇挫折,让他拿沧澜来证道……好吵!”
洋吴最后一句的声音陡然增大,吓得杜如风整个人一哆嗦。
“很吵吗?”杜如风慌慌张张左顾右盼,“哪里?为什么我什么也没有听见?”
根基在人道神的杜如风听不到,此刻南海上吹起的海风,全部化为一句呼喊。
北海东海西海的海神已经同时动手清理海眼,唯有南海尚无神领职责,而细数南海周围的水神,唯有洋吴最能担任此职。
动荡的海洋呼唤着洋吴。
“啧。”
洋吴转过身蹲下,双手捂住耳朵,连眼睛也闭上。
海神归位海神归位,谁爱归位谁去归位,他才不当那劳什子海神,吃力不讨好,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找一处好地方,将这根树枝培育成树苗,好好种下去才是。
然而洋吴并没有发现自己的行为似乎随着外表的年龄一起缩小了几岁,捂住耳朵闭上眼就听不到这种天地之音了?
“啊,”杜如风眨了眨眼,伸出油乎乎的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脸,“虽然是个坏孩子,但挺可爱的呀。”
***
空旷的天水宫大门前,火荒神一枪甩飞青衣。
她轻飘飘转动一丈长的长.枪,对其他惊恐不已的玉鹤峰弟子道:“你们真可爱……继续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