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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洞约莫十丈长,二边各有一排银甲卫士肃立,却无人敢阻马车,那流浪武师施施然捡了碎银跟在其后。
待出了洞门,视觉骤然开阔,但见笔直的主干道延伸几无尽头,道旁是数不尽的商铺、摊铺林立,薄暮的夕阳余晖淡淡洒落在红砖绿瓦、颜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与幌子上,添了几分朦胧与诗意。
时近酉时,街道仍车马粼粼,人流如织,不远处隐隐传来商贩颇具穿透力的吆喝声,偶有一声马嘶长鸣,伴有被惊吓之人的咋呼声。
马车停下,武师疾走几步,至车旁抱拳行了武礼,道:“多谢小姐解围,在下感激不尽。”
那赶车小厮一脸古怪道:“你这厮莫非以为我家小姐真的心善?”
“想来你方到此处,还不知我家小姐贤名,平素最喜招揽武师,方才我家小姐既有此言,定已将你招揽进方府了,虽不知你有何本事,能被我家小姐招揽,乃是你莫大荣幸,怀着感恩受了罢……”
言罢双眸: 突变得森冷,带有莫名压抑气场,言:“听闻胆敢拒我家小姐招揽者,皆被剁碎喂了漓江,你应不会如此不智罢?”
武师双眸微闪,这小厮竟是气感境修士,方家是何来头,区区赶车小厮便身怀修道根骨,实让人心畏。
但见这小厮二十年纪,眉清目秀,那盯着苏伏的双眸有着精湛神光,手掌宽且大,充满厚厚老茧,定是长期习练,武道修为亦不弱。
武师却不慌,反而笑着说:“敢问小姐名讳,在下正欲在此城谋个护卫……”
闻得此言,那小厮不禁失笑道:“你当自己是个甚人物?我家小姐名讳岂是你可以知晓。”
“既如此,在下当知月俸如何。”这武师亦不怒,仍自笑着问。
那方家大小姐闻了此对话,有些恼怒这武师不识好歹,却忽然隔着马车冷声道:“贱奴,本小姐改变主意了,想进方府,须得过方言这一关,若你打赢方言,甚都好说,月俸五千银,若你输,便叫你血溅当场。”
音声如黄鹂,清亮怡人,内容却教武师心头惊讶,血溅当场,好大口气,只是这称呼却让他微咪双目道:“某家感激小姐解围,却还不是小姐奴隶,即便入得方府,亦只暂任护卫一职,奴之一字从何而来?”
这方家大小姐闻了此言,顿怒而娇喝:“入我方家,便是我方瑜的奴隶,方言,杵着做甚,还不快快与我杀了他。”
那赶车小厮闻言兴奋一笑,厚且长手掌轻拍车架,身形便如猎豹直扑武师。
武师敛了笑意,似未及反应,约莫半息,便见他突微侧身,恰避开那小厮满含灵气的一掌,凡俗武道与灵气相结合,威能不凡,肉体凡胎几无可抵抗。
武师手中长剑带鞘劈下,正中其颈后。
那小厮兴奋笑意未止,却打了个空,未及意外,颈后便遭了重击,意识骤然一沉,险些晕迷,其面着地,重重砸在土岩之地,剧痛便又让他骤然清醒,遂大怒欲暴起,颈后却有一物相抵,竟教他不能动弹分毫。
武师剑未出鞘,瞬间便制住了小厮,教小厮心头发凉,他被砸得鼻青脸肿,只得口齿不清道:“小姐……快跑……”
这一幕顿引起无数人注意,隐有窃窃私语来:“咦,这不是方家大小姐的车架,竟有人敢惹她?”
“那不是大小姐新近宠爱的武师?传闻此人乃是以武入道,却被打趴在地,好生丢人也。”
金鳞城毗邻太元山脉,修者不知凡几,是以对于仙师并不见怪。
方家大小姐打开窗罩,只见那不识好歹的武师单手持剑,甚未出鞘,抵着方言后颈,便教其丝毫不能动弹。
“方小姐对在下武艺可还满意?”
这武师淡淡说着:“若不满意,可亲手相试。”其肩上黑猫自始至终懒洋洋,只是不时抖动双耳。
“很好……”
这方家大小姐眸中闪着炽热,又问:“你叫甚名,从今日始,便是我方瑜贴身护卫。”
却把贱奴改成护卫,武师可有可无道:“鄙人姓苏,单名一个伏字。”
其剑下小厮却哭着嚎叫:“大小姐,那我呢?”
方瑜却闭了窗罩,兴致缺缺道:“放心吧,我会替你在供奉堂谋个位置,苏伏,我们回府罢。”
苏伏收回长剑,径自坐上车架,熟练地赶起了马车,顿叫围观之人掉了一地眼球。
小厮闻言好生不甘,他费了大力气才混进方瑜身边,本拟近水楼台先得月,不期被这陌生武师给抢了位置,一时嫉恨交加,犹自做最后挣扎,追着马车咬牙道:
“大小姐,此人来历不明,颇为可疑,您真不用再考虑考虑?”
其鼻青脸肿的模样,加之口齿不清,好似丧家犬般,教围观之人暗笑。
“滚!”
小厮如遭雷殛,顿在了原地,待马车逐渐远去,其面容微显狰狞:“小贱货,安敢如此辱我。”
其在原地思虑片刻,却突咬牙跟了上去,将那围观嘲笑的凡人视若无物。
……
马车沿着主干道徐徐而行,正通往内城而去,方府位于内城太守府旁,乃是前朝所留遗迹,那时金鳞还是前朝某位皇子的封地,金鳞亦不作金鳞,唤作‘宣府’,那位皇子的府邸便叫作‘宣府’,方家崛起后,便顺势占据‘宣府’,却不曾改名。
“苏伏,你赶车怎如老龟闲晃,我命你快点,肚子饿死了。”
城内几无人认不出马车主人,是以纷纷让道,苏伏却仍徐徐而行,是以引起方瑜好生不满。
苏伏变作这副模样,只是习惯而已,亦不曾打算当其护卫,谋职不过是说说,不期遇上此女,当他出手制住那小厮,灵觉里竟隐有一丝气机探来,必是凝窍以上修士,却让他心惊,面上不为所动,想来那修士应只护着此女。
便装作不知,顺势接下护卫一职,若强要离开,谁知此女会否命令那修士出手,在城内大打出手,实有违他初衷。
此时闻言,心头对其没甚好感,便不咸不淡道:“大小姐既嫌慢,不若让方言赶车便是。”
方瑜勃然大怒,其在马车里便对着苏伏一脚踹来,隔着幕布,却仿若踢到铁板,反教她疼得蹙眉,不禁带着哭腔骂道:“苏伏,你混蛋,竟敢如此与我说话,我可是你主人。”
“主人踢你,竟敢防御,信不信我马上撤了你护卫之职……”
苏伏闻言,态度仍不咸不淡,只是微偏冷:“在下与大小姐不过雇佣关系,我可护你周全,却无需看你脸色,大小姐可莫要太自以为是。”
“你……”
方瑜气得小胸脯上下颤动,她咬一咬牙,抽出腰间精美长剑,便对着苏伏背影直直刺去。
“铿——”
苏伏灵觉何等敏锐,长剑向后一格,挡住其剑尖,并微微运力一绞,那精美长剑顿断开两截,却将那方瑜吓得脸色煞白。
“莫闹了!”苏伏音声沉沉,教人心头堵得慌。
方瑜拿苏伏没有丝毫办法,暗恨地想了想,回府后有的是手段收拾他,便按捺性子道:“你是我见过胆子最大的武师……”
苏伏对此女脾性好生不耐,方才此女偷袭便罢了,却要控制力道,不能伤其一丝一毫,亦不能让人看出自己是修士,但有丝毫泄露,隐于暗中那位修士定会出手,他来此城却还有要事,恶了地头蛇反而不美。
约莫行了两刻,才见到内城城墙与城门。
内城门要小很多,约莫十丈高,此地守卫森严,灵觉里,甚有几个通神境修士隐于暗中,叫他心头凛然,幸忍住没有出手,不然能否全身而退还是两说。
他只用了易容术,是以在高阶修士灵觉里,虽显化了真实面貌,却找不到施法痕迹,于流浪武师而言,会显得自然一些,此乃苏伏八年时间摸索而来,堪称经验之谈。
过了洞门,内城反而冷清,沿途皆是气派森严的府邸,此时堪堪酉时,最后一丝红霞亦泯灭,天色逐渐暗了。
内城占地不大,整个金鳞城富贾商户,有头有脸的人物的府邸皆于此处,甚有修者自忖没有希望进境,便舍了修道之路,在此地置宅院,享那人间荣华富贵。
随着方瑜指点,马车渐行至内城深处,终见一幢别致的府邸,便见着台阶有十六级,阶前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狻猊,其眼、瞳、口、角、刺、尾无不栩栩如生,这匠人雕刻之功几近于‘道’,造诣绝非一般。
上得台阶,却有两个壮硕的武师守门,背后则是朱漆大门,约莫有两丈多高,再往上看,便见着一幅紫金牌匾,上书有‘宣府’二字,笔力苍劲有力,如铁画银钩,颇有一股杀伐果决的意味,却与‘宣府’二字风格不符。
马车缓缓停下,那两武师岂会认不出,便迎下台阶,见了苏伏未及意外,迎面却复驶来一架马车,那武师一眼认出,乃是本城太守座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