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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对于谢玉而言,她可没打算真在靖王府内搞得某位大人血溅当场,但适当的威胁还是可以的嘛。
尤其绝大部分人还是很识时务的。
即便是某些个不识时务的人,玉阳十二坞这次调来的人不算少,且大多是点穴学得好的,他们伸指一点,某位激烈的想要跳起来大声反对的大人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不过是哑穴而已,却把他吓得差点昏厥过去,以为自己从此不能说话。
直到那个青年“亲切”地扶住了他,“胡大人,你怎么了?”
又在他的耳边道:“胡大人不必担心,只需签了这份协议,自会恢复如常。”
当然,也有些即便是被点了哑穴也知愤怒地要掀桌子的人,这下把他彻底点住,就坐在桌旁当这木头人吧,回头他的指印还是会出现在契约之上。
读书人确实不乏一种“士可杀不可辱”的情怀,但谢玉表面上处处有礼,并不刻意侮辱,更何况,“大丈夫能屈能伸”也是至理名言,若当真是那硬骨头的诤臣,哪能在这大晋糜烂多年之时还心安理得地身居高位?
不能说如今的大晋朝堂之上没有好官,只能说已经很少。
例如那天魏平涛试图威逼众人承认他继位,敢于站出来反对的也就那么几个人而已。
签就签吧,反正,在场的大臣也不是一个两个,法不责众,有众人分担,似乎也就没那么可怕了。
这一场婚宴彻底变了味道,两位新人根本都没有人关注,这一式两份的书册却是一份被谢玉收走,一份被诸位大臣带回了家——
回头仔细一看,有些人就琢磨出了些许滋味。
魏瑾瑜笑道:“之前我已和诸位大人联络,组建内阁之事恰好操办起来,若谁当真有君王之相,可召各位大人议事。”
这一个多月里,他就是为这出入各个大臣家中,因地位高的大臣坐次都在近前,倒不用担心魏瑾瑜的声音太小他们听不见的问题,再如何他也是正常的成年男性,这么些音量还是有的,更何况这会儿四下里十分安静,众人都盯着那自己签署的书册仔细瞧着。
姜相冷冷道:“简直胡闹,我大晋早就废了内阁制度。”
“即便是重新建阁,内阁重臣哪能那么多人?”俗语都说入阁为相,能进内阁的,最多也不过三五人而已,偏这联名书上,内阁人数增加到了二十一个!人数太多了好吗?根本不符合内阁的规矩,且这二十一个人里……着实分成好几个派系,之前谢玉所言的那几个王爷,各自的支持者皆在其中,偏并没有一个统一的意见。
强烈反对组建内阁的自然是姜相,没了张致,本来他该是大晋唯一的丞相,偏搞出这么一套,他怎会高兴。
但剩下的诸位大臣却同意的多,毕竟对于他们而言,本没有入阁的资格,怎么都觉得自己的权力好像变大了。也有例如六部尚书之一的刑部尚书顾忠善,对此压根儿不感兴趣的,却被他的好友劝服同意了魏瑾瑜的主张。
在先皇去世之后,大晋的朝堂还是第一次这样鲜活起来,扫去了些许之前死气沉沉的模样。
没有皇帝,姜相未必没有打过朝政一把抓的主意,他的前头那位张致就是这么做的,尤其是仁王死后,更是做了好几天美梦,然而就在前几日,他猛然间发现朝中众人已经联合了起来,听了那魏瑾瑜的主意,若是一两个还好,他毕竟是丞相,在朝中经营多年,若是六部尚书都联合起来,他就吃不住了,更何况还有其他十来个同样身居高位的王侯高官?
明明该是魏瑾琅和张璃的婚宴,却根本没有人真正去在意他们,只围着魏瑾瑜和谢玉打转。
那边的魏瑾琅嫉妒愤怒地眼睛都红了,可是并没有用,他的身边站着两个高挑的青年,一个看着温文尔雅脸上带笑好脾气,另一个娃娃脸圆眼睛笑起来甚至还带着点儿稚气,偏因为他们魏瑾琅连脸上的笑容都不敢收起来。
包括那边扶着张璃的两个婢女,都是魏瑾琅不敢惹的,他稍有轻举妄动,恐怕就是一场剧痛。
这种深入骨髓的痛楚却不会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伤口,当真是苦处没法说。
婚宴一直持续到深夜,然而魏瑾琅张璃却彻彻底底沦为配角,甚至在送入洞房之后,他直接被塞进了单独的小隔间,连新娘的脸都没有看到,倒是张璃独自在房中忐忑地坐了一夜没敢睡,却并没有等到叫她害怕的魏瑾琅。
第二天一早,魏瑾琅直接被塞进马车的时候还有些迷迷糊糊,因为冷,他牙齿打着颤惊恐道:“这……要去哪儿?”
身旁熟悉的青年微笑道:“二少爷不必惊慌,这内阁的大人们已经下了决议,封二少爷你为征讨将军,去山南剿匪呢。”
魏瑾琅:“……”
他浑身僵硬地坐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山南?
是了,他听说过那里,和江南不一样,江南尽管水匪多,却好歹本就是鱼米之乡富庶之地,山南与江南只差一个字,环境却是天差地远,若说大晋哪里最可怕,定是山南无疑,更何况这些年朝廷无能,山南匪寇横行,凶名赫赫,去其他地方还好,去山南?
“不、不,我不要去……”他颤抖着,恨不得扑上去抓青年的手,“我要见大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他不要送我去山南,以后我一定好好听他和大嫂的话,真的……”
直到这刻,魏瑾琅才真的害怕了,因为他知道,若当真去了山南,绝对凶多吉少。
青年纹丝不动地坐着,旁边的娃娃脸轻笑道:“这朝廷下的决议,怎可能朝令夕改?”
要怎么说,也是没错,这确实是“新内阁”批示的第一个决定,既然组建了内阁,在组建内阁之时做出巨大贡献的魏瑾瑜提出的第一份议案,又没有侵犯到任何人的利益,自然人人都愿意卖他一个面子,虽有人觉得他这般做对手足太过无情,山南这般危险的地方,去了大抵很难回来,却被魏瑾瑜一句:“普通的兵士去得,我的兄弟如何去不得?”给驳了回去,反倒凸显了他的大义凛然。
于是,二十一票居然得了二十票,唯一的一票反对票是姜相投的,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当天内阁就签发了派遣魏瑾琅的任命。
“什么?这份议案绝不能通过!”姜相拍了桌子。
一旁顾忠善慢条斯理道:“为何不能?若连一县都不能治,何谈治理一国?”
姜相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他还以为魏瑾瑜提交这份议案是为了羞辱于他——没错,姜相虽是做到了右相的位置,却着实并没有外放过,昔日朝廷也有过外放磨资历积累经验再回朝高升的传统,但自从景帝之后,这默认的规则就行不通了,也是从那时起,京官到底比外放的官员要高贵些,即便是外放,也至少是一方巡抚方才算得上肥差。
然而顾忠善却是寒门出身,从县令做起一步步爬到了刑部尚书的位置,是朝中知名的实干派。
魏瑾瑜提出的这份新议案要求以后入阁之人,至少治理过一县且政考为优方可,倒是很得顾忠善的心。
且这政考为优并非朝廷派人前去评测,往后地方官的皆由当地百姓评测,魏瑾瑜甚至提出了一个相当简单的法子,制作一个大铁箱,铁箱的钥匙掌控在内阁手中,这铁箱便放置在县衙之外,百姓每家每户发一竹签,并不署名,只需在这县令为官期间不论何时将竹签投入箱中即可,短签为差,长签为优,这签为特制,有特殊印记,只京中所有,若发现仿冒一律以重罪处置。
此等奇思妙想着实让顾忠善十分欣赏,但他也看出,其中很有隐患,例如这县令早早令百姓将竹签上交,却也不是不可。
“县令卸任三月前,可派督查使前去,派签收箱不归县令所管,督查使只对内阁负责,不与官员相交。”魏瑾瑜照着谢玉曾对他描述过的说了出来,“我建议,科举增设武举,这督查使,便从武举中选,以忠君爱国的精悍青年为佳!”
姜相看着他,只冷冷道:“我不同意!如此评测,难免失了朝廷威严,太过儿戏,且百姓愚昧,鼠目寸光,由他们来评测?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魏瑾瑜却不慌不忙,座下自有人与他分辨。
谢玉明明不在阁中,可她要的,就是这样渐渐的……行成她预定的朝堂。
政治其实是很难懂的东西,谢玉自问并不是政客的料子,可她见得太多了,虽只是纸上谈兵,到底还是想试一试。
试一试能在这个时代做出多少改变,让这个时空变得愈加精彩纷呈一些。
谢玉其实并不懂真正的君主立宪是个什么模样——她想的只是一步步,犹如盲人摸象,哪怕只是一个雏形,一个轮廓,在八个月没有皇帝,八个月后即便是有了皇帝,却是一个至少长达十几年并不可能真正影响朝堂的小皇帝时,有了可以自由提交议案的内阁,有了需投票产生决议的议会,若将来还有了督查审判的监察司之后,到底,会产生怎样的蝴蝶效应。
她很期待,又觉得有趣。